便利店的熒光燈管在蘇棠頭頂發出細微的電流聲，像一百只垂死的蟬在共振。
她隔著玻璃凝視微波爐里旋轉的梅菜扣肉便當，塑料膜在高溫下鼓脹成半透明水母，
26.8元的價簽正在被熱氣熏得卷邊。23:47分的電子鐘泛著幽綠的光，
關東煮鍋第五次沸騰的湯汁泛起血沫般的泡沫。墨魚丸裂開的縫隙里，
凝固的芝士像潰爛的傷口。這是她連續值夜班的第九天，
工牌上"實習店長"的字樣被消毒液擦得模糊不清。"新品試吃嗎？
"沙啞的男聲驚得蘇棠手抖，便當盒險些翻倒在收銀臺上。穿黑色制服的店員從陰影里浮現，
左眼虹膜泛著不自然的金屬光澤。他推來一個銀色藥盒，
指甲蓋大小的膠囊在塑封膜下泛著詭異熒光，像某種深海生物的卵。
"紅色體驗東京貴婦的下午茶，藍色體驗京都藝伎的初戀。"男人的機械義肢敲擊柜臺，
齒輪摩擦聲與冷藏柜的嗡鳴共振，"總部說...這個月試吃KPI還差37單。
"蘇棠瞥見藥盒底部那行小字："本產品可能引發記憶認知障礙"，
回的辭職信——掃描件上批注的紅色字跡還釘在公寓墻上："抑郁癥不是逃避KPI的借口，
建議學習《稻盛和夫給年輕人的十堂職場課》。"冷藏柜突然發出尖銳警報。
三號貨架的酸奶集體爆裂，乳白色液體順著玻璃門蜿蜒成奇怪的符號。蘇棠蹲下身擦拭時，
發現最底層藏著盒過期三個月的鮮奶，標簽上手寫著："給棠棠補鈣——媽媽"。
這是老家那個總是凌晨四點去奶站排隊的女人，上周視頻時白發已經爬滿鬢角。
藍色藥丸在舌尖化開的瞬間，后頸傳來被植入芯片般的刺痛。
冷藏柜的嗡鳴突然扭曲成三味線琴聲，關東煮的蒸汽在她眼前凝結成京都冬日的呵氣。
蘇棠看見自己跪坐在和室榻榻米上，發髻沉得令頸椎發酸，
后頸未完成的牡丹刺青正在滲血——這不是她的記憶，但膝蓋傳來的麻痹感真實得令人作嘔。
"清子，給客人斟酒。"穿墨色羽織的老嫗用戒尺戳她脊梁。
蘇棠驚恐地發現這具十七歲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前傾，寬大振袖掃翻青瓷酒盞。
滾燙的清酒潑在客人膝頭，對方布滿老年斑的手突然掐住她后頸，將她的臉按進榻榻米縫隙。
"這就是你們教的‘初戀體驗’？"男人呼出的酒氣混著腐爛的海腥味。
蘇棠在劇烈的窒息感中聽見機械運轉聲，仿佛有無數齒輪在腦內咬合。當她掙扎著抬頭，
竟在紙門倒影里看見便利店冷藏柜的輪廓——爆裂的酸奶正在貨架上重新聚合，
組成"快逃"的字樣?，F實與記憶的裂縫中，店員擦拭咖啡機的動作突然定格。
他的機械義肢迸出電火花，嘴角以非人的角度咧到耳根："第207號實驗體初次載入完成，
記憶污染度19%。"蘇棠踉蹌著扶住收銀臺，舌尖殘留的苦味突然變成鐵銹味。
她對著垃圾桶干嘔時，一枚帶血的智齒落在過期鮮奶盒上。手機在這時震動，
母親發來的照片里，佛龕前供著她小學得的奧數獎狀，
香爐灰灑在"棠棠入職世界五百強"的裱框照片上。"本月最佳員工可以任選記憶膠囊哦。
"店員的瞳孔縮成針尖大小，機械手指劃過她沾血的嘴角，"要試試紅色嗎？
橫濱港游艇派對的記憶，能幫你寫出爆款推文。"便利店的門鈴突然狂響，
穿JK制服的少女們尖叫著沖進來。她們手腕上的智能表同時閃爍紅光，
電子音在雨夜里此起彼伏："警告！檢測到非法記憶泄露！
"蘇棠趁機把剩下的藍色膠囊藏進工牌夾層，那里還塞著去年生日時母親手寫的平安符。
當警笛聲由遠及近，
她看見櫥窗倒影里的自己正在分裂——便利店制服與藝伎妝容在玻璃上重疊，
后頸的牡丹刺青滲出藍色熒光。爆裂的酸奶終于停止重組，
在冷藏柜玻璃上拼出最終提示："不要相信23:47分后的任何味覺。
"十七歲的身體正在下雪。蘇棠能清晰感知到榻榻米縫隙刺進膝蓋的細碎疼痛，
卻控制不住這具名為清子的軀殼。金箔屏風折射著燭火，將對面客人的影子扭曲成多頭妖怪，
他無名指上的翡翠扳指壓住少女手背，溫度像蟄伏的蛇。"請多關照。
"清子的嗓音甜得發膩，振袖滑落時露出未完成的牡丹刺青。
蘇棠突然在后頸相同的部位感到灼燒——那是便利店冷藏柜警報響起的位置。
客人枯枝般的手指探入衣領，和服腰帶松開的瞬間，她聽見機械齒輪轉動的咔嗒聲。
記憶突然被暴力撕裂。三十五歲的身體躺在產科診室，妊娠紋在無影燈下宛如龜裂的陶器。
醫生戴著全封閉防護面罩，橡膠手套上的冷凝水珠落在她鼓脹的小腹："胚胎已無生命體征，
建議立即清宮。""這不可能..."蘇棠聽見自己發出雙重重音，
十七歲與三十五歲的聲線在診室共振。監測儀突然爆出尖銳鳴響，
她看見防護面罩后醫生的眼睛——虹膜里旋轉著便利店冷藏柜的條形碼。身體先于意識暴起。
三十五歲的手背爆出青筋，妊娠紋裂口滲出藍色熒光液體。手術刀劃破防護服的剎那，
診室墻壁如蠟般融化，露出背后京都冬日的枯山水庭院。清子正跪在雪地里，
未系緊的腰帶浸透血水，未完成的牡丹刺青連帶著撕下的皮膚凍在青石板上。
"你們對我女兒做了什么！"蒼老的嘶吼穿透時空壁壘。
蘇棠在劇烈的宮縮痛中看見穿和服的老婦揮舞戒尺，戒尺末端彈出的激光刃切開雪幕。
清子殘破的身體突然睜開眼，瞳孔里映出便利店倉庫的貨架編號?，F實與記憶的裂縫中，
蘇棠在倉庫貨箱間蜷成胎兒姿勢。左手腕的齒痕正滲出與清子相同的藍色血液，
轉換成亂碼："供佛的香灰...要撒在工牌上...""第207號實驗體初次融合完成。
"店員嚼碎泡面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他的機械義肢插入自動售貨機，
罐裝咖啡冒著詭異藍煙："記憶膠囊的副作用包括時空認知障礙、晨光穿透浴室磨砂玻璃時，
蘇棠在鏡中看見鎖骨浮現的條形碼正滲出幽藍熒光。花灑噴出的水珠在半空凝結成二維碼，
熱水器顯示屏跳動著"記憶污染指數：★★★★☆"。"警報！蓮蓬頭系統異常！
"智能音箱突然用和尚唱經的腔調嘶吼。銀色粘液從出水孔噴涌而出，
帶著數據中心特有的冰冷鐵銹味。蘇棠后退時撞翻沐浴露瓶，
泵頭彈出的乳液在空中拼出"快逃"的梵文。皮膚接觸粘液的部位開始鼓脹，
皮下組織隆起的數據包囊腫泛著機械冷光。當她用浴巾擦拭，
些囊腫表面竟浮現出母親手抄《心經》的字跡——"無眼耳鼻舌身意"的"意"字正在滲血。
手機在洗手臺自動解鎖。某云音樂彈出推送："根據您的精神狀態，
推薦《金剛經》AI超度版"。評論區最新留言刷屏："救命！公司打印機在吐往生咒！
"配圖是A4紙上的《地藏經》，硒鼓余溫燙焦了"南無"二字。
涉谷十字路口的全息廣告牌正在促銷記憶膠囊。穿白無垢的藝伎虛影懸浮在半空，
振袖拂過蘇棠后頸時，條形碼突然灼燒般劇痛。她看見所有行人的瞳孔都在同步縮放，
倒映著便利店冷藏柜爆炸的酸奶——那些乳白色液體此刻正在藥妝店櫥窗重組，
拼成"你母親還剩72小時"。藥妝店的試妝鏡突然扭曲。
見自己背后懸浮著兩個虛影：穿白無垢的十七歲清子正在為穿病號服的三十五歲孕婦系腰帶。
當她們的手指相觸，妊娠紋與牡丹刺青融合成集成電路板的紋路。"記憶同步率79%，
該充值了。"穿三宅一生套裝的女人從香水分裝臺后轉出，
腕表投射的全息屏顯示著蘇棠的生理數據。
她耳后的朱砂痣與便利店店員機械義肢的指示燈同頻閃爍，指尖劃過蘇棠鎖骨條形碼時，
囊腫突然播放起母親臨終的監控錄像。"這是最新款認知充值卡。
"女人遞來嵌著芯片的和紙，"用你母親的葬禮視頻換三小時清醒時間，很劃算吧？
"蘇棠聞到她身上混合著線香與機油的怪味，那是老家佛堂與便利店倉庫氣息的雜交。
十字路口的綠燈突然變成往生咒字幕。所有行人開始同手同腳前進，
他們的智能手機懸浮在頭頂，投射出萬千個正在誦經的電子和尚。
蘇棠狂奔進巷口自助洗衣店，卻發現滾筒洗衣機里全是浸泡在福爾馬林中的大腦，
標簽上寫著"985優質記憶體（35歲限定）"。手機在此刻震動，
收到母親火化場的定位推送。導航地圖顯示殯儀館隔壁就是記憶膠囊總部，
彈窗廣告閃爍："參加葬禮即可獲贈往生者記憶體驗套餐！"蘇棠的囊腫突然爆裂，
噴出的銀色液體在空中凝結成母親最后的手勢——那是小時候她們約定的暗號，
代表"媽媽永遠相信你"。
便利店店員的聲音從烘干機里傳出："第207號實驗體即將覺醒。
"所有滾筒洗衣機開始反向旋轉，浸泡的大腦釋放出藍色記憶迷霧。
蘇棠在迷霧中看見五歲的自己正在紡織廠更衣室吃便當，母親偷偷把雞腿埋進她飯盒，
背后的生產計數器顯示"207號次品已銷毀"。"發現原始記憶污染源！
"穿三宅一生的女人破門而入，腕表射出激光切割線。蘇棠抓起洗衣粉撒向空中，
磷酸鹽顆粒在激光中燃燒成佛經文字。當女人踩到地面積水摔倒時，
蘇棠看見她后頸的牡丹刺青下藏著微型電路板——編號正是"207"。逃亡途中，
蘇棠的囊腫開始自主發聲。左肩胛的腫塊用母親的聲音哼唱搖籃曲，
右膝的凸起用清子的聲線背誦藝伎訓誡。她躲進澀谷站的女廁隔間，
發現智能馬桶的顯示屏正在倒計時："記憶融合剩余：01:23:45"。
隔板突然被敲響，
隔壁傳來便利店店員機械化的誦經聲："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蘇棠踹開隔間門時，
看見所有馬桶蓋都在自動開合，每個水箱里都泡著身穿白無垢的電子娃娃。
她們手腕上的輸液管連接著記憶膠囊自動販賣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