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墜落這本事一次普通的去往火星任務。“引擎點火完畢,
導航同步——” “軌道參數正常……等等。”我聽見操作臺另一側傳來一聲遲疑。
我抬頭望向觀測舷窗外,那顆熟悉的藍星已遙遠成一個發光點。目的地是火星,飛行第七日,
按照計劃,飛船即將進行中段矢量校正。然而,就在穩定推進期的最后三分鐘,
船體開始輕微震顫。“電磁擾動急劇上升!”副駕駛的聲音尖銳刺耳,
“有東西——拉偏了軌道!”“偏移幅度超出自動修正閾值!”人工導航員喊道,
“是不是……重力波干擾?”我沖上去看屏幕,導航星圖上,
原本細細一條向火星伸展的藍線,此刻已被扯成一條朝木星傾斜的詭異曲線。那一刻,
我只覺口干舌燥。木星。 人類有史以來從未造訪,
只有探測器遠遠拍下斑斕云帶的龐然之地。 若被它引力捕獲,
墜入其大氣層——連骨灰都不會留下。“系統建議立即脫離!發射應急逃生艙!
”AI播報聲音都帶上了不安的顫動。“快!”我來不及多想,沖進逃生艙,
按下緊急發射開關。 在瞬間分離的劇烈沖擊下,我的身體猛地向后一沉,
胸口像被錘子砸中。眼前只剩一團火焰與灰暗翻騰的云層。
逃生艙如一顆釘子般被木星拉扯著向下墜落。儀表瘋狂跳躍,艙壁震顫得如即將碎裂的鐘殼。
我死死地拽住座椅束縛帶,幾乎貼在座椅上無法動彈。呼吸面罩被我咬得變形,
艙外的火光在觀測窗外灼灼閃爍,仿佛要把整個世界吞噬。我咒罵著,
咒罵航線設計、咒罵引力異常、咒罵這臺舊得快散架的應急艙——然后,一切突然靜了。
劇烈的震顫停止了。 視野之中,火焰褪去,只剩下一片灰紫色的濃云緩緩流淌,
如霧潮一般在艙外滑行。逃生艙進入了某種穩定的氣壓帶,不再劇烈搖晃,
仿佛落進了一層厚實柔軟的被褥中。我艱難地睜開眼,整個人癱在座椅上,
汗水打濕了飛行服內襯。我沒有被壓碎。沒有被燒光。 我還活著。可是,我在哪?
我勉強扭頭看向主顯示面板。
外部環境數據不斷刷屏:外部溫度:34.1℃大氣壓強:1.85 atm主要成分:氫,
氦,氨,
……微量氧氣:<0.7%這不應該是木星表層——不管是高空狂風還是深處的超高壓熱區,
哪一層都不該有這樣的穩定讀數。這是一種介于生死之間的奇異平衡,
就像……就像我降落在某個孤島上一樣。一個在氣體巨行星內部、不應存在的孤島。
我低頭看了眼氧氣儲備,粗略估算還有48小時維持量。必須盡快弄清楚周圍的環境,
哪怕只是找到一個暫時的避難所。手指發抖地摁下艙門預開鍵,隨著一聲咔噠,
逃生艙外艙門緩緩打開。外面不是死寂的深空,不是沸騰的云海,不是雷電交錯的狂暴風層。
而是——昏暗的天幕下,一片灰藍色的“地面”延伸開來,地面由不規則的晶石構成,
半透明,泛著幽幽藍光。更遠處,像是柱狀的“樹林”高高聳立,它們非金非石,
似冰似珊瑚,在某種奇異光源下折射出近乎溫柔的光彩。天色仿佛永遠是黎明之前的灰藍,
柔和卻深不見底。沒有星星,沒有太陽,只有一層厚重如墨的云頂——就在我的頭上壓著,
仿佛隨時會垮塌下來。偶爾有淡金色的光閃過,好像什么東西在云中游動。我站在逃生艙口,
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有氨的刺味、硫的辛辣,還有種像是燒焦電纜一樣的氣息。
我無法知道這是哪里,也無法預知下一秒會遇到什么,
但有一點我知道:“無論外面是怎樣的世界,留在逃生艙內,只能是等死。
”2 第二章:晶林我朝外跨出第一步,沉重的靴底踏在那塊藍灰晶石上,
發出“喀”的一聲。腳步落下的那一刻,我幾乎以為腳底會陷下去。
我踩在的那塊藍灰晶體硬度極高,邊緣鋒利卻紋理精致,
如同地球上的冰晶與金屬混合物——但比任何一種已知材料都更復雜。
靴底傳來的觸感不是沙礫,也不是巖石,而是某種脆性但富有韌性的復合物。
我試圖敲擊地面,結果反彈力讓我吃了一驚。整片“地面”在我面前鋪展開來,延伸向遠方,
最終沒入那些柱狀的“樹林”之中。那不是樹。
我靠近后才看清它們的本質——那是一根根直立的晶柱,有的如錐形,有的如螺旋塔,
從晶體地面上自然生長而出,最高者約有三四米,最矮者僅到我膝蓋。它們并不規則分布,
但彼此之間保持著某種微妙的距離,仿佛在避讓,又仿佛在彼此感知。它們通體透明,
卻在內部流動著微微光澤,如同液態金屬在柱體內部低速旋轉,
每一根晶體的中心似乎都在緩慢“跳動”。我站在這片晶林邊緣,一時失語。
這美得有些超現實。藍、銀、淡紫色在空中交織成斑斕的影,像極了某個藝術家的夢。
但我的目光卻被另一件事吸引——晶林的地表。那里并非完全堅硬的晶面,
而是生長著一層薄薄的苔狀物,顏色呈現出近似煙灰綠的混色,表面帶有細微絨毛,
在微光下泛出油膩的光。我蹲下仔細觀察,用探針輕觸,苔狀物輕微顫動一下,
像一只受到驚擾的生物本能收縮。這不是植物。也不是動物。我意識到,在地球之外的世界,
用“植物”“動物”去分類這片生態,可能是一種思維誤區。我將探針稍稍插入苔體之中,
一股酸性數據值從儀器上跳出——具有弱酸性,溫度比環境高一到兩攝氏度,
且正在進行微弱的化學反應。也許,這是這片區域的“原始能量轉換者”?
像是地球上最早的藍綠藻?我站起身,望向那一片延伸至迷霧深處的晶林。
如果這是生物的基礎層,那么更高一級的生命體——應該就在這里了。
行走在晶林中仿佛進入了一個隱秘的教堂。晶柱之間的空間并不擁擠,每一步都有回響。
我小心地控制呼吸節奏,太空服外部的聲音經由骨傳導傳入耳中,
與晶體偶爾發出的輕微“嗡鳴”交織成一種奇怪的旋律。某一刻,我輕輕觸碰了一根晶柱。
只是一瞬間,整根晶體從頂端傳來一道亮光,像水銀在其中閃現,
隨即其他幾根晶柱也隨之亮起一圈圈光暈。它們在響應。我的存在被“感知”了。
我退后一步,晶體的光又慢慢黯淡下去。而這微妙的互動提醒了我——這里不是死寂的世界。
接著,我終于發現了第一種明確的、可以被稱為“生物”的存在。那是在一根晶柱根部,
附著著一個半透明的水母狀體塊,直徑約二十厘米,緩緩地上下浮動,如呼吸般擴張收縮。
它的下端懸掛著幾條細細的絲狀觸手,在晶柱表面輕掃,似乎在“喂食”或“清理”。
它沒有注意我的靠近,但當我舉起手電照向它時,那團體塊竟微微偏轉,將自身包裹得更緊,
如同害羞般縮起。觸手也縮回到軀體下方,懸浮在半空一動不動。我屏住呼吸,緩緩蹲下。
并不試圖接觸,而是凝視。我此刻甚至不敢眨眼,怕打擾了這個漂浮的小東西。
那是我在木星上見到的第一個明確活物。沒有攻擊性,沒有驚嚇我的巨大體型,
也不是突如其來的電光雷鳴。它只是靜靜地,在晶柱下呼吸、漂浮。
仿佛并不在意自己的存在多么不合常理。就這樣對峙了一會兒,我緩緩起身,
繞過這根晶柱繼續前行。但就在我轉身時,一串極輕的“啪嗒”聲從我左前方傳來。
我回頭望去,只見不遠處的一根晶柱頂部,突然“生長”出一束宛如羽毛的結構。
那些“羽毛”展開,居然以扇形緩緩揮動,如同什么東西正在釋放氣味——或者信息。
我意識到,整片晶林,也許正通過光、震動、甚至化學氣體的方式,在交流。
這是一個沉默卻互通的世界。我孤身一人闖入了這里,仿佛一個粗魯的訪客,
正闖入一場無聲的儀式。再次離開晶林時,我回望那片光影交錯的“樹林”,
內心忽然升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那不只是敬畏,不只是好奇。
是某種……“被見證了”的感覺。這世上或許從未有人涉足此地。這里的每一道光,
每一塊晶體,每一個微光漂浮的生命,都是億萬年木星風暴之后,
被壓進這片靜謐角落的奇跡。我抬頭看了眼頭頂。云層依舊翻涌,無聲無息。可我總覺得,
有什么東西,正從那層厚重云海之上,悄悄望著我。
3 第三章:裂隙之光在這片永恒暮色般的木星內部世界,時間變得模糊。沒有日升日落,
也沒有晝夜交替,只有那始終低懸的云頂和彌散在空氣中的幽微亮光,
在不動聲色地提醒著我:你身處他鄉,永無坐標。離開晶林后,我順著地勢向下走了一段路。
這里的地貌起伏不大,但遠處的一抹橙紅光斑始終吸引著我的目光。起初,
我以為那只是某種反射或大氣現象,可隨著我不斷逼近,
那抹光愈發清晰、劇烈、甚至有了脈動感。那不是幻覺。那是一道真正的光源。
我終于在一道弧形山脊下,望見了它的全貌。那是一條裂隙,真正的地表破口,
從腳下這座漂浮島嶼的表層撕裂開來,像是某種巨物留下的爪痕,從山坡蜿蜒直下,
最終墜入未知的深淵。裂隙邊緣呈熔融狀,有部分還在冒著淡淡熱氣,像巖漿冷卻后的灰殼,
在橙光中隱隱透出紅斑。最讓我震撼的是,裂隙內部不是黑暗的。它在發光。
不是電光那種跳動的藍白,而是一種緩慢律動的輝光,從裂口深處一點一點往外涌,
顏色從橘紅變成金黃,再轉為蒼白,像心跳,像呼吸。我站在裂隙邊緣,
頭盔上的溫度提示開始報警。我退后兩步,半蹲下來,取出分析儀器,
嘗試采樣裂隙上升氣體的數據。數據讀取花了十幾秒。
溫度:68℃成分:甲烷、氨、水蒸氣、少量氫離子放射性:極低光源特性:強電離區域,
可能由等離子輝光或化學激發反應產生我皺了皺眉。這不像天然熱氣騰騰的火山,
更像是一條自發發光的“生態動脈”。而且這條裂隙周圍——充滿了生命。我第一次感受到,
這片神秘領域的“熱鬧”。晶林只是寧靜的前奏,這里,才是整個生態結構的核心。
裂隙邊沿的巖壁上,密密麻麻附著著類似“喇叭口”一樣的生物,顏色灰黑,
材質像風化的火山巖,但邊緣有淡金色的鱗片狀包裹。我靠近時,這些生物會微微收縮,
顯然對震動或熱量敏感。更驚人的是那些漂浮在裂隙上方的“氣生獸”。
——它們像是地球的水母和曼陀羅花的結合體:一個半透明的囊狀體在高溫氣流中上下飄浮,
囊體下方垂著長長的絲帶狀結構,似乎在捕捉某種微粒或氣體。
這些“氣生獸”似乎以裂隙上升的熱氣為食,或至少是依附在這一能量流上形成的生態位。
我走了幾步,故意靠近一只較小的氣生獸。它緩緩偏離我的方向,
像被什么無形的意識驅使般避讓,卻沒有慌張或攻擊性。它們好奇,卻不懼我。
這是我最意外的部分:我原本以為一個全然異域的世界對入侵者會更具敵意,
但直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像是在等待被理解。裂隙邊沿,有一塊天然的凹陷巖臺。
我坐在那里,靜靜地看著那道光在深淵中律動,
看著空中的“氣生獸”在如夢似幻的熱流中翩翩舞動。我嘗試錄下這段畫面,
鏡頭定格在遠處云霧之中翻滾的一道金線——那似乎是更大的裂縫,通向某種地下“熔池”。
不,不能稱之為地下。這里沒有“地”。只是向下的方向,通往更深不可測的“木星體內”。
這念頭讓我背脊發冷。于是我望向頭頂。依然是那片厚重的云頂,
如同泥沼般壓在整個世界上空。我忽然想起一句小說里的話:“宇宙并不敵意,它只是漠然。
”可眼前的這一切,似乎比“漠然”更復雜。更像是:一座等待被發現的劇院。我低頭,
隨手撿起一小塊晶體碎片。它像是從巖壁上脫落下來的,有淡淡的發熱感,表面略微黏滑,
但中心溫度恒定,似乎能緩慢放出熱量。我輕輕將它裝入口袋。或許,
它會在夜里成為某種保溫源。我打量四周,確認安全,又從背包里取出一個臨時營地盒,
開始搭建簡易遮蔽所。
我準備今晚就在裂隙邊休整——雖然我不知道在這片沒有日夜之分的世界里,
“夜晚”到底意味著什么。可我確實累了。而身后那道裂隙,如一條神秘的光帶,
一直在緩慢地、溫柔地呼吸著。仿佛也在陪伴我。4 第四章:黑影我是被聲音驚醒的。
不是那種刺耳的爆鳴,而是極其微弱、卻足夠打破寂靜的一種“摩擦聲”。就像是什么東西,
在地表緩慢地爬行、拖拽,又或者僅僅是一陣不屬于風聲的窸窣細響。我猛地坐起身,
頭盔顯示界面上還閃爍著“維持生命艙運行”與“外部溫差安全”兩道綠光,
說明臨時營地結構仍穩定。我下意識打開頭燈,將一道淡白光投向營地外的巖壁地形。
寂靜如初。裂隙依舊在不遠處緩慢閃耀著深紅橘光,氣生獸在其上方漂浮,
一如之前那般安寧。可我的心跳卻沒那么快平靜下來。我聽到的,不是幻覺。
太空服頭盔有隔音濾震功能,任何風、任何低頻雜音都必須達到某個臨界點才會被放大傳入。
我非常清楚自己的裝備在發生什么——那聲音,有實質的“摩擦”。
一種像什么在靠近的聲音。我緩緩起身,關掉頭燈,
只靠裂隙提供的自然微光摸索著向外探去。我的腳步很輕,幾乎踩著自己的影子行走。
我沒有拔出隨身的電擊槍——那玩意兒在這里大概率作用不大,更多只是心理安慰。
我背靠巖壁,從斜坡探出頭,看向晶林與裂隙之間那片灰藍色的空地。
我第一眼什么都沒看到。第二眼——我看見了一團“空白”。那是一片形狀模糊的陰影,
蹲伏在遠處地面上,大小大約是一頭野牛,輪廓不規則,
但我無法移開目光——因為它的“黑”不是顏色,而是一種無法被周圍光照滲透的真實空洞。
四周晶石、苔狀物、微光孢子都在發光,唯獨那一團……仿佛在吞噬一切。它一動不動。
但我感覺到自己正被它“看著”。那不是錯覺。我此刻比在大氣層穿越時還緊張。
汗水從發際線淌進眼眶,即使隔著內襯,也能感到脊背發冷。
我不知這團黑影是“生物”還是“現象”。但我確定一點:它不是地形的一部分,
也不是投影。它知道我在看它。一分鐘。兩分鐘。黑影仍沒有動。
可就在第三分鐘時——它移動了。沒有四肢,沒有明顯的結構,
它卻毫無征兆地向前“滑”了幾米,像一整塊黑布在地面無聲卷動。所經之處,
表面微光隨即熄滅,晶體“枯萎”,那層煙灰綠的苔蘚狀生命體當場塌陷,
仿佛被抽干了能量。我的腦中蹦出一個詞:捕食。這不是移動的巖石,
也不是一塊黑色金屬——這是一種正在攝取能量的生命形式,
或至少具有行為的某種未知物質結構。黑影再次停下,似乎在“品嘗”腳下這片區域。
我緩緩后退一步,腳掌輕輕壓在地上——卻還是發出了輕微“咔嚓”的一聲。
那黑影“抬頭”。它沒有頭,但我能感受到某種方向的轉動,某種注意力被調動的感覺。
然后,它猛然向這邊“撲來”。我猛轉身,朝坡后狂奔。我不敢也無法回頭,
只聽見身后一陣晶石碎裂的聲音炸響開來。空氣開始變得低壓、刺鼻,
仿佛有電場正在撕裂氧分子。我知道那東西追了上來,不靠速度,
而靠一股無法抵抗的“向量”。它不像是用腳,它像是一塊流體,
用類似重力或磁力的方式朝我拉近。太空服開始報警:“外部電磁場變化超標!
警告:生命信號感應到非慣性能量源!”我聽不清AI說了什么,只覺得腳下變得極不穩。
地面正在變軟、變冷。那東西的接近正改寫我腳下這片“島嶼”的物理法則。
我必須脫離這個區域。我猛然朝右邊的裂隙躍下——那里有一塊突出的晶體崖壁,
我提前標記過,內部有一條狹窄的通道,可暫時避險。我重重撞入晶壁下的溝渠,
在滑入狹縫那一刻回頭——那黑影停在十米開外,沒有繼續追擊。它的邊緣緩緩收縮、聚攏,
仿佛在思考,仿佛被什么東西制止了。片刻之后,它如同潮水般往回退去,
重新歸于那片晶林與巖坡的交界,慢慢化為一團沉默的黑。我喘著氣,躺在晶石通道里,
汗如雨下。我的身側,是溫熱的巖石壁,那些白色小菌體微微跳動,
仿佛仍對剛才的“獵食者”心有余悸。我終于意識到,這個世界不只是美麗、靜謐、未知。
它也有規則。有捕食者,有能量爭奪,有行為與反行為。這不是一座“博物館”,
而是一整個運行中的生態模型。而我——只是一個迷路的人類,被偶然投放進這個封閉系統。
我并不在它們的食物鏈中。但我也絕不在安全之中。我躺了很久,
直到身下的巖層再次變得溫暖,直到耳邊再度響起遠處氣生獸浮動的嗡嗡聲,
才從通道里緩緩爬出。裂隙仍在呼吸。光芒仍在跳動。一切仿佛未曾改變。但我知道,
這個世界在提醒我:你不是看客。你是獵物。
5 第五章:風暴邊緣這不是我原計劃中的方向。我本打算沿著那條裂隙走下去,
看看它最終是否連接著這個島嶼的核心區域。
可就在我背著睡眠袋、重新踏上地表的第三十七分鐘,
天空——也就是那層永遠像壓塌一樣的云頂——動了。不是緩慢的涌動。
是整體地、急劇地收縮了一段,又像水體一樣在高空中驟然翻涌。一道音浪緊跟著沖下來。
我第一次聽見木星的風聲。那種聲音像海浪在高速公路上奔跑,低沉、黏稠,尾音拖得很長,
好像整個天幕都在顫動。遠處的氣生獸群快速逃離,有些干脆一頭扎進裂隙氣流中逃散。
連那些常年停伏在巖面上的苔蘚團,也緩緩卷起邊緣,像植物也預感到了什么。
我知道我要避風。但同時,我也意識到:這正是我等的機會。我背起包,
向那片比云頂更黑的方向走去。那是上次偵查中拍到的——島嶼邊緣,
云墻起伏最劇烈的地方。
前人留下的筆記曾說:風暴邊緣有時會在強氣流牽引下撕開“上層氣穴”的臨時縫隙。
他們稱它為“升渦眼”。我不確定我是否幸運,但我知道,
如果那里真存在一個出口——或者更廣的視野——我得看一眼。穿過一片相對貧瘠的巖原后,
溫度開始下降。我打開熱敏探針,數據顯示環境降溫幅度明顯,大氣濕度也驟然上升。
風從四面而來,夾帶著如鹽晶般的塵屑打在護目鏡上。大約又走了二十分鐘,
我第一次看見“云墻”。比我想象得高,也比我想象得靜。它矗立在島嶼盡頭,
如一道垂直的黑幕,仿佛整個世界邊緣突然被撕開。在我目光所及的地方,它并不翻滾,
不咆哮,而是緩慢地、近乎優雅地轉動,一道灰紫色的旋渦從云腳處起始,緩緩往上延伸,
在天幕中消失。我站在一塊突出的巖臺上,靜靜地看它。風很大,但不至于把我吹走。
就在這時,我看見了——第一次看到的,那團向上流動的光霧。它不是裂隙的光,
不是氣生獸的浮光,而是從云墻內某個點噴涌而出、被氣流帶上天空的淺藍色氣體。那道光,
在空中微微旋轉,與云墻相對位置不遠。我心跳開始加速。這可能是升渦眼的前兆。
但緊跟著的,是氧氣警告。生命維持儀發出嘀嘀兩聲提示:外部供應氧氣低于30%。
我早就知道那一罐只能撐兩天——現在是第54小時。我坐下來,思考得非常快。
要么繼續前進,在氧氣耗盡前找到下一個安全區;要么,就地嘗試一件更危險的事。摘頭盔。
我不是貿然決定的。我翻出大氣分析器,
開始記錄這片區域的數據:氣壓:1.06 atm氣溫:26.4°C氨含量高,
硫化氫略低,甲烷仍在氧氣含量:3.2%(!
)我的第一反應是:“那不是足夠人類呼吸的水平。
”但隨之而來的是另一個更奇怪的念頭——為什么氧氣含量在這里比其他地方高?
我抬頭望向不遠處的云墻根部。淺藍色氣流還在噴涌,像某種緩慢蒸騰的“風井”。也許,
這就是氧氣的源頭之一?這念頭帶來一個更可怕的可能:這塊區域,
不是木星內部的一個“死角”,它可能是一個氣體交換的“窗口”。于是我決定試一次。
不是脫盔,只是微開頭盔密封,用面罩對外氣取樣吸入極小一口,驗證它的可行性。
我設定開口時間0.4秒。空氣灌入的一瞬,我吸到的不是風,
而是一股夾雜硫、氨、潮濕和鐵銹味道的“熱霧”。像是剛擰開的冷卻液。但我沒有咳嗽,
也沒有頭暈。我小心記錄下呼吸曲線,三分鐘過去,沒有異常心跳,沒有血氧驟降。
然后我做了一件更大膽的事:摘下頭盔。風立刻拍打在臉上,像剛打開一間潮濕鍋爐房的門。
空氣很重,鼻腔有些灼燒感。我呼吸得比平常更急,但我——能呼吸。
不是舒服地、暢快地呼吸,但確確實實——活著。我蹲下來,望著那道緩緩旋轉的云墻,
我意識到一件重要的事:我不是一無所有地在生存。這個地方,有它自己的節律。
我再度戴上頭盔。現在不是徹底放松的時候,氧氣雖能呼吸,但成分依然不適合長期暴露。
頭盔的過濾器可以調節,將這里的稀氧轉化為可吸氣體。我知道,
如果能找到一個穩定氣壓+氧氣流通+熱源的地方,我就能構建真正的“人類臨時基地”。
回頭時,我最后看了一眼那道向上翻卷的光霧。它仿佛在說:“你可以上來,
但代價是——先要學會留下。”6 第六章:水的味道我不知道為什么,
剛摘下頭盔的那一口呼吸之后,我最先想到的不是回地球、不是活著離開,
而是……想喝一口水。
中冰冷、殺菌過度、被金屬囊反復凈化過的循環水——而是一口新鮮的、帶著自然味道的水。
那種水,大概有點草腥,有點礦味,有點不那么干凈,卻讓人感到真正“活著”。
我早已脫水。逃生艙里的水包只剩一小袋,昨天被我加熱后一半流進了溫袋,一半喝完。
現在胃里已經空空如也,哪怕只是一小口粘液,我也愿意嘗試。可問題是:木星,
是氣態巨行星。理論上沒有水。至少在我接受的訓練和數據中,
沒有任何人類探測器能在木星的表層、大氣層、還是更深的風暴帶中,
確定地發現“液態水”。但這里,不是理論里的木星。
我親眼看到氣生獸在某些區域緩緩吸入空氣、膨脹,然后釋放出帶有淡淡霧汽的氣泡。
尤其是靠近晶石斷層邊緣的那群小型浮囊,它們周期性地釋放出光斑一樣的泡狀物,
黏稠、帶濕氣。我跟著它們,向島嶼西南角行進。那一帶之前沒走太遠,
因為風壓較強、地表巖層有破碎征兆,但我記得有一片區域,
晶石地表出現了類似反光水痕的淺洼。三十五分鐘后,我找到了那片洼地。從空中看,
它像一個淺凹的盤子,晶石邊緣略翹,像是被什么風壓過后凹陷成的形狀。
洼地表面布滿灰白色菌苔,但最中央的一圈卻特別光滑,泛著微微藍光,像油膜上的月光。
我蹲下,摘下一小塊手套,探針從指背伸出,輕輕觸碰那一圈“水光”。——確實是液體。
微酸性,接近中性偏弱;氨含量高,但未檢測出高毒離子。最關鍵的是,它含水分子。
真·水分子。我張開掌心,讓一滴凝在晶石凹陷邊緣的露珠滾入手中,再用試紙蘸了一點。
紙邊立刻變濕,慢慢泛出淡藍色。我幾乎控制不住自己。不顧探針上還殘存的警報,
我將收集管湊到洼地邊緣,小心地引流一滴水進去,再打開艙內凈化膜,接上小型加熱器,
將這一管水緩緩蒸餾。十分鐘后,一小杯真正的、透明的蒸餾水,出現在我掌心。我舉起它,
看著里面輕輕蕩漾的水面,喉嚨已經干到發疼。然后,我喝了。那不是地球的水。
它沒有任何“甜”,反而帶著某種微弱的金屬味和一點氣體殘留的鈍感。
但它是水——它潤過了舌頭,經過喉嚨,落進胃里,帶來一種真正的、久違的“濕潤”。
我閉上眼,任它在身體里漫開。人類本不該在這里飲水。可這一刻,
我知道我屬于這里的片刻。這是一種非常奇妙的感受:不是歸屬感,不是勝利感,
而是一種“被允許”的感覺。這個地方沒有敵意,也沒有歡迎。
它不拒絕我——就像雨落進石縫,它接受我,僅此而已。我開始擴大收集。
用頭盔內的微型泵系統,我將洼地中的水引入三支小儲水囊,并留下一份樣本冷藏,
打算之后做更詳細分析。我的工程本能告訴我,這洼地的水不是凝結自周圍空氣,
而是某種生物或系統主動釋放出的副產物。也許是氣生獸的排泄?
也許是地下晶體層通過溫差蒸騰后在這收集?又或是——某種龐大生態鏈的節奏中,
這里正好是水的匯集點?我不知道。但我終于確認:這里能喝水。我可以活下去。夜晚?
也許是“時段”更替時,溫度開始下降,我返回裂隙附近的遮蔽巖層,
將一塊之前收集的熱晶體插入墻縫。它散發出的熱量持續恒定,我用保溫膜圍住營地,
喝下一小袋水,坐在地上,看著遠方漂浮的氣生獸慢慢下降休眠,風速減緩,
整座島仿佛沉入夢中。我也開始寫一段日志。“2025年,我在木星的某處喝到了水。
我不確定是否還能見到人類,但我可以證明,人類在這里,不一定會死。”寫完這句話,
我笑了。我嘗到了水的味道。那味道,比回家的希望還要真實。
7 第七章:第一次食物我發現了一片會“流動”的苔蘚。它不是像水那樣在地面上流動,
而是以某種緩慢的方式,從一塊晶體表面緩緩地向下挪移。
就像在地球上看見一片濕潤的青苔在陽光中蠕動,只不過這里沒有陽光,也沒有風。
它流動的方向,是靠近裂隙的那個邊緣。我一邊觀察,一邊慢慢靠近。苔蘚的顏色偏銀灰,
在裂隙光輝下泛著淡青色的波紋。它表面不是絨毛,而是一種細密的小鱗片,
偶爾會閃出一絲微光,像某種微弱的生物發電。我蹲下來,伸出帶著微型檢測針的指尖,
小心地觸碰它的邊緣。鱗片收縮了一瞬,像是感應到了我的熱源。但它沒有逃跑,
也沒有釋放毒素,甚至在五秒后重新舒展開。它……不怕我?我取出便攜加熱片,
將探針覆蓋的一小塊苔蘚剪下,放入透明的樣本容器中,加熱至42°C,
準備提取可能的生物質——甚至是食物。我一直不認為自己是魯濱遜那種人。我不是開拓者,
也不是探險家。我是個工程師。我擅長算數、維護設備、解讀數據,
但我不擅長“吃不明物體”。可我也明白:如果想在這地方活得久一點,光喝水是不夠的。
當樣本被加熱到特定溫度后,它釋放出一種奇特的香味。
我原本期待的是氨氣或者焦糊味——但這香氣……很淡,
很像地球某種“菌類干燥后被蒸”的味道。里面夾著一點鐵銹氣息,
一點像蘑菇干壓在石頭上曬一天后的氣味,又混著一點新翻土壤的氣息。我喉嚨動了一下。
我把頭盔過濾口打開,放出一小股氣體進行二次分析,
確認沒有明顯毒性——至少在30毫克攝入量內。然后,我把它放進進食盒中,切了一小片,
咬住。味道有點像烘干的海苔,但更韌,也更淡。我咀嚼了幾口,沒有不適。
三分鐘內無明顯腹部反應,也沒有眩暈或惡心。我在日志里寫道:第一次進食本地樣本,
初步可接受。味道評分3/10,生存評分8/10。反應正常。繼續記錄。我不是美食家,
也不是勇者。我只是很餓。我又切了一片,慢慢咽下。回到臨時營地后,
我重新檢查了生命體征。心跳略快,大概是腎上腺素或心理壓力造成的。體溫正常,
胃部輕微鼓脹感,但不影響行動。更重要的是——我感覺自己恢復了一點力氣。
那苔蘚不是高熱量物質,但它提供了一種極其基礎的糖類代謝反應。
我又開始思考:如果這東西真是這片生態鏈的一環,那它肯定是別的生物的食物。
我開始沿著苔蘚的“流動軌跡”向裂隙邊緣走去,那里有一塊晶石,
邊緣布滿了淺棕色的小孔,就像蜂巢,或者珊瑚化石的表面。我曾在夜里觀察到,
那塊石頭會偶爾“噴霧”出一些淡金色的氣流。而現在,在那塊石頭上,我看見了它。
一只小型的“浮足獸”。它只有拳頭大小,半透明的身體貼伏在苔蘚表面。它的腳不是腳,
而是一種細小的吸盤狀結構,身體由一節節的半球體構成,
看起來像是用果凍拼起來的毛毛蟲。但它移動時,有節奏,有方向。它似乎在舔舐苔蘚。
我不想打擾它,于是趴在一塊巖石后觀察。十分鐘過去,它吃了大約兩平方厘米的苔蘚,
然后緩緩“熄燈”——身體由發光轉為黯淡,貼伏在晶體凹槽中,不再動彈。
它是來這里進食,然后休眠的。這或許是我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