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座的皮革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我握著染血的匕首單膝跪地,腕骨處被刀鋒劃破的傷口正往外滲血珠。程想的紅色瑪莎拉蒂就停在不遠處,敞開的車門漏出藍調爵士的碎音。
"飛刀玩不過熱兵器啦?"她倚著車身吹了個口哨,戰術靴跟敲擊地面的節奏像在打拍子。我抹掉濺在顴骨上的血漬,看著她拋過來個壓滿子彈的彈匣:"香港警察的配給,后坐力比你的古玩順手。"
彈匣在空中劃出拋物線,金屬外殼映出她眉骨處的亮片妝。我接住時聽見她咯吱咯吱嚼碎薄荷糖:"別問本小姐怎么摸到兇案現場的——你上次欠的人情還沒還呢。"話音未落引擎已經轟鳴著竄出去,尾氣里混著梔子花香水的味道。
矮個子殺手突然弓身撞向車窗,被手銬銬住的雙手堪堪夠到掉落的匕首。我反手用刀鞘敲他腕骨時,他喉間滾出含混的咒罵,蜈蚣文身在脖頸處扭動得像活物。
"彈匣是空的。"他咧開染血的牙,突然把伯萊塔92F當暗器擲過來。鋼制槍身擦著耳際砸進車門,我借著沖力側身飛踢,靴跟踹中他胸骨時發出悶響。匕首尖離喉結還剩半寸,警笛聲刺破夜霧,張豐帶著小隊從街角包抄過來。
"放下武器!"微型沖鋒槍的紅點在殺手太陽穴聚成致命光斑。我卸掉對方肘關節時,發現他西裝內袋鼓脹異常——不是炸彈輪廓,倒像是經卷形狀的硬物。
"第三次了。"張豐的戰術手套按在彈孔密布的引擎蓋上,防爆盾上的劃痕新鮮得發亮。他下巴指向對面四幢高樓的天臺,霓虹燈管在狙擊鏡反光里碎成彩色玻璃:"M200的彈殼,改裝的消音器,這幫孫子比你還懂城市游擊戰。"
法醫的探照燈掃過死者小腹時,我別開臉避開飛濺的尸蟲。開花彈在硅膠假肚里炸開的創口像被啃噬的蘋果核,法醫鑷子夾出的彈頭刻著六芒星:"猶太教標志?還是說……"
"蠱毒。"我截斷他的話,亮出死者后頸的彎月文身。月光下三枚銀鉤般的月輪正在滲血,像是某種倒計時裝置。張豐的瞳孔突然收縮,他防彈衣肩頭的對講機爆出雜音:"邁易和保鏢失蹤了,那個戴十字架的女孩也不見蹤影。"
筆錄室的日光燈管嗡嗡作響,我隱瞞了玉蟬和程想出現的細節。張豐的鋼筆在"目擊者"一欄懸停良久,墨跡暈開成黑色星云:"知道為什么狙擊手專打小腹嗎?不是殺孕婦,是殺她肚子里的……"
玻璃幕墻外突然炸開橙紅火光,我們同時撲向地面。飛濺的玻璃碴在防彈玻璃上敲出鼓點,狙擊槍轟鳴混著警報聲在樓道里回蕩。張豐的配槍滑到桌底時,我摸到后腰的備用彈匣——這次槍管還殘留著程想的香水味。
"天臺!"他對著耳麥吼叫時,我已經翻出窗戶。夜風灌進鼻腔帶著咸腥,對面四幢高樓的天臺漆黑一片,只有麗景酒店頂層的霓虹招牌在閃爍,活像只窺視的獨眼。
計程車后視鏡里黏著張泛黃的護身符,金漆剝落處露出猙獰的咒文。我第六次調整后視鏡角度,那輛黑色豐田已經跟蹤了十二條街。手機在掌心震動,程想的名字在屏幕上閃爍,背景音是**籌碼碰撞的脆響。
"別告訴我你又惹上中東毒梟?"她笑聲里的冰塊咔嗒作響,"本小姐的眼線可沒報告有尾巴。"
"后座有本《西藏生死書》。"我踩下油門闖過紅燈,后視鏡里豐田突然變道超車,車牌被污泥蓋住半邊,"開車的是藏民,掛著的哈達在反光鏡上飄。"
"活佛的使者?"她突然正色,背景音樂切換成誦經聲,"別下車,他們掌心可能有……"
電話被掛斷的忙音響起時,豐田已經橫在路中央。兩個戴棒球帽的年輕人下來,藏青袍子的緄邊繡著金線法輪。矮個子的靴筒里露出匕首鞘,高個子的手腕結著九眼石手串,每顆瑪瑙天眼都泛著血絲。
"扎西德勒。"他們用帶著藏腔的普通話問候,雙手交疊在胸前結出復雜手印。我認得那是藏密的大天眼目印,上次見到還是在青海塔爾寺的活佛坐床大典上。
"蘭陀庫林活佛座前辛巴、辛森。"矮個子從懷里掏出鎏金名片,梵文印鑒在月光下流轉生輝,"尊駕可是沈青崖先生?"
我后頸汗毛倒豎,這個法號已有三十年未現世間。上次聽見還是在喜馬拉雅山脈的暴雪夜,老活佛的轉經筒聲混著雪狼嗥叫,他說我命宮帶劍,是斬斷因果的利刃。
"活佛三日前已虹化。"辛巴的漢語帶著酥油茶般的渾厚,"但靈童降世在港島麗景酒店,正等著與您相見。"
"凡人拜謁靈童要磕十萬長頭。"辛森攤開掌心,九條刀疤從手腕延伸至肘窩,"您卻是被靈童召見,這是……"
我盯著他們澄澈的瞳孔,那里映出的不是霓虹燈影,而是雪山和經幡。突然想起死者小腹的六芒星彈頭,還有程想留下的彈匣底部刻著的萬字符——兩種宗教符號在胃里翻涌,像兩種毒汁在互相侵蝕。
"替我轉告靈童。"我按下計程車鎖門鍵,防彈玻璃緩緩升起,"因果循環,各有業報。"
后視鏡里兩人的身影漸漸模糊,但九眼石手串的血絲卻越來越亮。手機突然彈出新郵件,未顯示發件人的附件里只有張圖片:酒店套房的落地窗前,穿金絲法袍的孩童正對我微笑,他眉心朱砂痣的位置,赫然是蘭陀庫林活佛的轉世印記。
而孩童手中握著的,正是死者后頸的文身圖案——三枚首尾相銜的彎月,在月光下滴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