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闕謀》第一章 金縷衣上血咸康十七年暮春,我在將軍府雕花拔步床上睜開眼時,
指腹正掐進掌心那道半舊的刀疤——這具身體的原主,
上個月在演武場被庶妹趙若琳的馬槊劃破右掌,而我分明記得,二十四小時前,
作為重案組刑警的自己正握著證物袋里的帶血匕首,追兇時被闖紅燈的渣土車撞飛。
銅鏡里映出張蒼白卻英氣的臉,眉尾微挑如刀,正是原主趙硯冰,定北將軍府嫡長女,
及笄之年便隨父鎮守雁門關,去年奉旨還朝,卻在半年內遭逢生母暴斃、閨房失火,
連演武場練劍都能“意外”受傷。“姑娘,宮里送了帖子,明日午初請您赴瓊林宴。
”丫鬟朱砂捧著金絲牡丹裙裾,聲音發顫,“說是七皇子殿下特意點名……”七皇子蕭承煜,
當今圣上第七子,十三歲后纏綿病榻三年,連早朝都需乘軟轎,
卻在三年前突然開始參與皇子宴飲,總穿月白廣袖,腕間纏著金絲楠木佛珠,
說話時指尖總按在檀中穴,像隨時會喘不過氣來。我撫過案頭那本《孫子兵法》,
指尖在“兵者,詭道也”處停頓——原主記憶里,蕭承煜第一次召見她,
是在三個月前的重陽宴,她舞完一套玄甲劍,轉身便看見他倚在九曲橋畔,
月光淌在他蒼白的臉上,眼尾紅得像要滴出血來,卻笑著說:“趙將軍的掌上明珠,
倒像是從戰場上淬出來的火麒麟。”次日正午,我踩著十二厘米的木屐踏入瓊林苑,
正聽見絲竹聲里有人輕笑:“七弟今日又帶了新藥?這股子參須味,
倒比太醫院的還要濃三分。”鎏金屏風后轉出個青衫男子,正是三皇子蕭承寧,
他腰間玉佩刻著玄武紋,目光掃過我時頓了頓——我故意將金絲牡丹裙的肩帶往下扯了半寸,
露出原主去年在雁門關被流箭劃過的鎖骨,傷口新結的痂還泛著粉。“臣女參見三皇子殿下。
”我福身時,袖中短刃輕輕抵住掌心,卻聽見屏風后傳來壓抑的咳嗽,
蕭承煜由內侍扶著走出來,月白衣上繡著暗紋竹葉,腕間佛珠卻換成了紅珊瑚,
指尖按在檀中穴的位置,指節泛白。“硯冰來得正好。”他聲音像浸了秋露,卻在抬眼時,
眼底掠過一絲極淺的銳光,“孤昨日翻到本前朝《吳子兵法》,其中‘夫發號布令而人樂聞,
興師動眾而人樂戰’一句,倒讓孤想起雁門關的狼煙火。”我怔住。原主隨父鎮守雁門關時,
曾改良狼煙火配方,將硫磺比例提高三成,這事連定北將軍都只告訴過心腹,
蕭承煜卻能隨口道來。更妙的是,他說話時,
拇指正摩挲著紅珊瑚佛珠的第十一顆——那是串十八顆的佛珠,第十一顆的位置,
恰好刻著極小的“殺”字。宴席過半,殿外突然傳來喧嘩。
刑部侍郎之子李重明捂著脖子撞開殿門,胸前錦緞上蜿蜒著血線,喉頭發出嗬嗬聲響,
顯然中了封喉散。蕭承寧猛地站起,腰間玉佩叮當:“七弟的宴席上出了人命?
”蕭承煜咳得伏在案上,指尖卻悄悄指向我袖中——那里正藏著原主改良過的袖箭,
淬的是雁門關獨有的蛇毒,見血封喉,卻會在傷口留下極淺的青斑。我突然明白,
他為何要點名讓我赴宴——這是一場專門為我設的局,卻也是他向我拋出的橄欖枝。
“臣女方才見李公子去了東側回廊。”我踏前半步,故意讓袖箭劃破掌心,
血珠滴在李重明傷口旁,“此處青斑,倒像是被西域蝮蛇咬過,
可西域蝮蛇……唯有定北將軍府的軍醫才會豢養。”蕭承煜猛地抬頭,眼中閃過驚訝。
我知道,他定是算準了所有人會懷疑定北將軍府,卻沒料到我會主動將臟水潑向自己,
更沒料到,我會用原主的血,掩蓋袖箭上的蛇毒——現代法醫課上,
我曾學過用同血型的血混淆毒理檢測。當夜,我在將軍府后巷遇見乘軟轎的蕭承煜。
轎簾掀開時,他褪去了月白廣袖,露出左臂三道猙獰的刀疤,
腕間紅珊瑚佛珠換成了玄鐵鎖鏈,指尖正擦著袖中短刃的血:“趙硯冰,你究竟是誰?
”我摸出從李重明尸身上取下的玉佩,正面刻著玄武紋,
翻過來卻是個極小的“七”字:“三個月前,我母親暴斃前,曾交給我半塊虎符。蕭承煜,
你裝病三年,殺人時卻連佛珠都要換成兇器,究竟是想騙誰?”他忽然笑了,
笑聲里帶著夜梟般的冷冽,軟轎里突然飛出三支弩箭,卻在距我面門三寸處停下。
我看見他指尖夾著弩箭的尾翼,指腹上有層薄繭——那是常年握劍才會有的繭,
而不是握筆或佛珠。“既然知道了孤的秘密,”他傾身逼近,呼吸間帶著血腥味,
“便只能做孤的刀刃。硯冰,你難道不想知道,你母親是如何死的?
還有……你究竟為何會從雁門關‘意外’還朝?”夜風卷起他的月白衣擺,
我看見他鞋底繡著的暗紋——那是定北軍獨有的狼頭徽記。原來三年前,
那個在雁門關外被狼群撕咬得只剩半口氣的少年,那個被原主偷偷救下的“商隊護衛”,
竟然就是蕭承煜。“好。”我將短刃抵在他咽喉,卻感覺到他脈搏平穩如鐘,
“但我有兩個條件:第一,查清我母親的死因;第二,若我想回雁門關,你不得阻攔。
”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將我拽入軟轎,弩箭在轎簾外擦出火星:“雁門關?趙大小姐,
你以為這晉國的天,還是你父帥鎮守的那片天?三個月前的那場火,燒了定北軍的密報,
也燒了孤好不容易安插在北疆的細作——”轎簾突然被刀風割破,三支淬毒飛鏢迎面而來。
蕭承煜猛地將我按在轎底,袖中短刃連揮,飛鏢墜地時發出滋滋聲響。
我嗅到他身上的血腥味更濃了,低頭看見他左肩衣衫已被劃破,傷口翻著白肉,
卻沒有半分血跡——原來他常年服用的,是讓傷口暫時止血的秘藥,卻會在發作時痛徹骨髓。
“明日隨孤去冷宮。”他擦著短刃上的毒,指尖在我掌心的刀疤上劃過,
“那里住著位瘋癲的老嬤嬤,她手里的金縷衣,繡著當年先皇后被毒殺的真相——而你母親,
正是先皇后的陪嫁丫鬟。”軟轎在街角停下時,他忽然塞給我塊碎玉,
上面刻著半只火麒麟:“三年前,孤在雁門關外瀕死時,曾見過個扎著馬尾的姑娘,
她舉著狼頭旗砍翻三只惡狼,眼里燒著的火,比狼煙火還要亮。”我攥緊碎玉,
忽然想起車禍前那個暴雨夜,我追著兇手跑過城中村,巷口的老槐樹下,
也有個穿月白衣的男人,他轉身時腕間佛珠閃過紅光,像極了此刻蕭承煜眼中的光。
原來有些穿越,從來不是偶然,而是兩個在不同時空里廝殺的靈魂,終于在這具棋盤上,
握住了彼此的棋子。第二章 冷宮金縷衣冷宮的青苔比記憶里更厚,我踩著腐朽的木階而上,
聽見蕭承煜的軟轎在身后吱呀作響。他今日換了墨綠云錦袍,腕間纏著金絲楠木佛珠,
指尖又按在檀中穴,咳聲里帶著三分氣音,倒真像個病弱皇子。“七殿下安好。
”冷宮門口的老太監佝僂著腰,眼中閃過一絲警惕。蕭承煜抬手,
佛珠在陽光下泛著溫潤光澤,袖中卻滑出塊碎銀:“勞煩公公通傳,
孤帶了江南新貢的碧螺春,給劉嬤嬤請安。”門內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響,
接著是尖利的笑聲:“碧螺春?當年皇后娘娘最愛喝的就是這個,可她咽氣時,
嘴里全是黃連味——”推開門,腐木味混著霉味撲面而來。墻角坐著個白發老婦,
身上的青布衫補丁摞補丁,卻抱著件繡滿金線的霞帔,
繡紋正是已薨的先皇后專屬的雙鳳朝陽。“劉嬤嬤。”蕭承煜行禮時,
軟轎里的墊子發出輕響——那是夾層里藏著的軟甲摩擦聲。老婦猛地抬頭,
渾濁的眼里閃過精光,
視線落在我腕間的翡翠鐲上:“定北將軍府的鐲子……你是阿雪的女兒?”我怔住。
原主母親名喚林雪,正是先皇后的陪嫁丫鬟,十年前隨定北將軍鎮守雁門關,
去年突然被召回京城,三個月前暴斃在將軍府。“嬤嬤可知,先皇后是如何去的?
”我蹲下身,任由老婦抓住我的手,她指甲縫里滲著胭脂色,那是長期接觸朱砂的痕跡。
“金縷衣……”老婦突然掀開霞帔,里面露出件素白中衣,衣領處繡著極小的忍冬紋,
“皇后娘娘生日前,收到件金縷衣,繡著雙鳳朝陽,可那金線里摻了朱砂粉,
還有西域的噬心毒——”她忽然劇烈咳嗽,指尖掐進我手腕:“阿雪發現了,她想告訴將軍,
可剛到京城就被盯上……上個月十五,有人扮成太醫給她送參湯,
我看見那人袖口繡著玄武紋——”玄武紋,三皇子蕭承寧的玉佩正是玄武紋。
我與蕭承煜對視一眼,他指尖悄悄摩挲佛珠,數到第七顆時頓住——那是他暗中記數的習慣,
說明老婦的話有七分可信。“嬤嬤,金縷衣現在何處?”蕭承煜忽然按住老婦的手,
掌心傳來極輕的刺痛,我知道他在給老婦喂止痛藥,這是從太醫院偷來的秘藥,
能緩解噬心毒的發作。老婦指了指墻角的破箱,突然又笑起來:“沒用的,
他們都死了……皇后娘娘、阿雪、還有那個穿紅珊瑚佛珠的小侍衛——”我猛地抬頭。
紅珊瑚佛珠,正是蕭承煜昨日戴的那串,而三年前在雁門關外,他確實戴著紅珊瑚佛珠。
老婦說的小侍衛,難道是他初到晉國時的身份?破箱里的金縷衣已經褪色,
雙鳳朝陽的繡紋卻依然清晰。我摸到衣領處的線頭,輕輕一扯,露出里面藏著的半塊玉佩,
刻著個“七”字——與李重明尸身上的玉佩合起來,正是完整的七皇子徽記。“硯冰,走!
”蕭承煜突然拽住我手腕,軟轎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我聽見冷宮外墻傳來瓦片碎裂聲,
至少有五名刺客正從三面合圍。他將我推進暗格,自己則掀開軟轎底板,
抽出藏在里面的長劍。那是柄雁翎刀改的細劍,劍鞘上刻著定北軍的狼頭,
正是原主父親的佩刀。“當年在雁門關,你父帥救過孤三次。”他說話時,劍已出鞘,
寒光映著他不再蒼白的臉,“第一次是狼群,第二次是柔然刺客,
第三次……是他讓你把孤藏在運糧車里,送進晉都。”暗格里傳來刀劍相擊聲,
我數著刺客的呼吸聲,突然聽見蕭承煜悶哼一聲。當我踹開暗格時,看見他左肩插著支弩箭,
卻仍在揮劍,腳下已倒了三具尸體,全是玄武紋刺青的殺手。“走!”他踢開撲來的刺客,
劍刃劃過對方咽喉時,我看見他腕間的佛珠已碎,露出下面的玄鐵鎖鏈,
鎖鏈末端是淬毒的尖刺——原來他每顆佛珠里都藏著暗器,
剛才正是用尖刺劃破了刺客的頸動脈。我們從冷宮后巷逃出時,蕭承煜突然踉蹌著靠在墻上,
弩箭上的毒開始發作。我撕開他衣袖,看見傷口周圍已泛青,
立刻掏出隨身攜帶的金瘡藥——那是用雁門關蛇毒解藥改良的,原主的嫁妝里恰好有。
“你果然知道我會中毒。”他看著我上藥的手,忽然笑了,血沫從唇角溢出,
“三年前在雁門關,你給孤包扎傷口時,也是這么兇,說‘傷口不結痂就不準吃飯’。
”我怔住。原主記憶里,確實有個受傷的少年,總偷偷跟著她練劍,
說想學“能保護人的武功”,卻在傷好后突然消失,只留下半塊碎玉。原來那個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