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房東的咆哮"陳默！你小子給我站住！"我正貓著腰往五樓挪，
突然被這聲河?xùn)|獅吼震得差點滾下樓梯。抬頭就看見張大姐堵在四樓半的拐角處，
穿著那套萬年不變的碎花睡衣，左手鍋鏟右手拖把，活像年畫里走出來的門神婆。
這棟三十年的老居民樓通風(fēng)管道里飄著各家晚飯的香氣，
張大姐背后那扇銹跡斑斑的鐵門正往外冒紅燒帶魚的咸鮮味。我咽了咽口水，
目光掃過她腳上那雙露腳趾的塑料涼拖——左腳大拇趾的創(chuàng)可貼還是上周我?guī)兔N的。
"房租拖倆月了，當(dāng)我是觀音菩薩？"鍋鏟在墻磚上敲出火星子，
張大姐腮幫子上的肉跟著顫了三顫。我縮著脖子往墻角蹭，后腰硌在生銹的消防栓上，
冰涼的鐵銹味直往鼻子里鉆。樓道窗戶漏進(jìn)來的夕陽把張大姐的影子拉得老長，
正好罩住我新買的帆布鞋。這雙鞋花了我最后五十八塊，
鞋幫上還沾著上午面試時踩到的口香糖。想到那家公司的HR邊摳指甲邊說"等通知"，
我忽然覺得渾身力氣都被抽干了。
"張姐..."我聽見自己聲音虛得像是從地縫里鉆出來的，
"要不...要不我不努力了吧？"空氣凝固了三秒鐘。鍋鏟"當(dāng)啷"掉在水泥地上，
張大姐的圓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成豬肝色。她彎腰撿武器的功夫，
我瞥見睡衣領(lǐng)口里晃蕩的金佛牌——據(jù)說開過光的，上個月她非讓我對著磕了三個響頭。
"小兔崽子膽兒肥了？"她直起腰時帶起一陣風(fēng)油精味，"上個月偷吃我供灶王爺?shù)穆樘牵?/p>
這個月敢打老娘的主意？"拖把桿"咚"地杵在我耳邊，震得墻灰簌簌往下掉。
我這才意識到話里的歧義，急得直擺手："不是不是！我是說..."話到嘴邊又卡殼了。
總不能坦白自己簡歷投了二百份，最體面的工作是去快遞站分揀包裹，
結(jié)果因為把生鮮包裹當(dāng)?shù)首幼晦o退吧？張大姐突然湊近，瞇起眼打量我。
她睫毛膏暈成熊貓眼，鼻尖還沾著醬油漬。我盯著她頭頂那撮翹起的卷發(fā)，
想起上周幫她修電飯鍋時，這撮頭發(fā)差點被火星子燎著。
"細(xì)皮嫩肉的..."她嘀咕著用鍋鏟挑起我下巴，"會做飯不？洗衣服能用明白洗衣機(jī)不？
知道怎么給綠蘿換水不？"我被她這通靈魂拷問整懵了，后腦勺"咣"地撞上消防栓。
對門王大爺家的八哥突然扯著嗓子學(xué)舌："救命！救命！"也不知道是哪個缺德教的。
"張姐您誤會了！"我捂著后腦勺欲哭無淚，
"我是想...想..."余光瞥見樓道里堆的紙箱，突然福至心靈："想幫您打理房子！
您看這樓道堆的雜物，萬一著火...""呸呸呸！童言無忌！"她猛地往地上啐了三口，
金耳環(huán)晃得人眼花，"上個月讓你通個馬桶，結(jié)果把搋子柄撅折了。上上個月讓你換燈泡，
整棟樓跳閘..."我臊得恨不得鉆進(jìn)墻縫里。那搋子柄本來就是裂的，
至于跳閘...誰知道老樓電路比蜘蛛網(wǎng)還脆弱。正琢磨怎么辯解，
忽然聽見"咕——"的一聲長鳴。我倆同時低頭看向我的肚子。張大姐的表情突然緩和下來。
她轉(zhuǎn)身推開鐵門，紅燒帶魚的香氣撲面而來。"進(jìn)來。"她扭頭瞪我，"把鞋底蹭干凈，
上回你踩的泥印子我擦了半小時。"二 秘密廚房張大姐家的防盜門比我歲數(shù)都大，
開合時總發(fā)出老牛喘氣似的吱呀聲。玄關(guān)處堆著五顏六色的塑料袋，
最頂上那個印著"天天鮮超市"的，還是上周我?guī)退嗌蟻淼摹Ｍ闲莾芍徊煌畹模?/p>
左腳藍(lán)胖子右腳粉豬頭，踩上去能感覺到瓷磚縫里滲出的潮氣。"站著等雷劈呢？
"她抄起遙控器按開電扇，生銹的扇葉轉(zhuǎn)起來像哮喘病人。
我瞄見茶幾玻璃下壓著的合影——張大姐燙著九十年代的大波浪，摟著個穿背帶褲的小姑娘，
背景是如今已經(jīng)倒閉的兒童公園摩天輪。紅燒帶魚盛在掉漆的搪瓷盆里，
旁邊還擺著盤蔫頭耷腦的炒青菜。張大姐從冰箱掏出半瓶紅星二鍋頭，
"咚"地杵在我面前："喝點？""不不不..."我頭搖得像撥浪鼓，
上次幫她修洗衣機(jī)時偷喝過一口，辣得我抱著水龍頭灌了十分鐘。她翻了個白眼，
自顧自對著瓶口抿了一口。我夾起塊帶魚，
發(fā)現(xiàn)魚身上密密麻麻全是刀痕——這大姐切蔥都像劈柴，估計把帶魚當(dāng)仇人剁呢。
墻上的電子鐘突然報時："現(xiàn)在時刻，下午六點整。
"機(jī)械女聲把正在舔爪子的貍花貓嚇得竄上冰箱。"你小子剛說不想努力了，
"張大姐突然把酒瓶往桌上一磕，"是打算跟樓下王瘸子學(xué)修鞋？
還是去菜市場幫老劉頭賣豬肉？"她指甲縫里還沾著蔥末，隨著手勢在我眼前晃來晃去。
我嚼著滿是魚刺的肉，含混不清地說："就想...找個包吃住的工作。"這話倒不假，
銀行卡余額連青旅都住不起，昨天還把最后兩包泡面調(diào)料粉沖水喝了。
張大姐突然露出黃鼠狼看雞崽子的笑容，金牙在節(jié)能燈下閃了閃。
她起身從五斗櫥最底層掏出個鐵皮盒，打開時飄出股樟腦丸混著霉味的怪味。"瞧瞧，
"她抽出張泛黃的紙，"當(dāng)年追我的人能從紡織廠排到火車站..."我伸脖子一看，
好家伙，是張二十年前的征婚啟事。鋼筆字寫得跟蜘蛛爬似的："張翠花，女，28歲，
國營紡織廠正式職工，賢惠持家，欲尋..."后面被醬油漬洇得看不清了。
"現(xiàn)在小年輕都不實在，"她突然拍得我后背發(fā)麻，"上個月給我閨女介紹的公務(wù)員，
見面非要去星巴克，四十塊錢買杯刷鍋水！"我這才注意到神龕旁多了個相框，
照片里穿學(xué)士服的姑娘眉眼和張大姐活脫脫一個模子刻的。
廚房突然傳來"咕嘟咕嘟"的聲響。張大姐彈簧似的蹦起來："我的鹵蛋！
"她沖進(jìn)去時拖鞋甩飛一只，光腳踩在去年貼的福字上——那福字還是我倒著給貼的，
她說這樣福氣就不會漏到底樓麻將館。我趁機(jī)扒拉兩口飯，發(fā)現(xiàn)電視柜底下露出半截金鏈子。
正想湊近看，頭頂"啪"地掉下個晾衣架，系著大紅褲衩在我眼前晃蕩。
抬頭看見橫貫客廳的晾衣繩上，除了各色內(nèi)衣褲，
還掛著風(fēng)干的臘腸和三條正在滴水的拖把布。"愣著干啥？過來搭把手！"張大姐在廚房喊。
我進(jìn)去就看見灶臺上擺著口黢黑的砂鍋，她正用長筷子撈雞蛋，
熱氣蒸得墻上財神爺?shù)哪樁己恕３橛蜔煓C(jī)大概從沒開過，瓷磚上凝著層油膜，
映出我扭曲變形的臉。"接著。"她突然拋來個滾燙的鹵蛋，我手忙腳亂接住，
感覺掌心快被燙出泡。轉(zhuǎn)身時手肘撞到碗柜，掉下來個鋁飯盒，
"咣當(dāng)"砸中正在偷吃魚骨頭的貓。大貍花"嗷"地慘叫竄出廚房，帶翻了角落里的塑料凳。
凳子上摞著的舊報紙雪崩般塌下來，露出底下泡著金鏈子的玻璃罐——好家伙，
84消毒液里泡著七八條金鏈子，旁邊還飄著對耳環(huán)。張大姐臉色驟變，
抄起抹布就往罐子上蓋。我們同時聽見鑰匙插進(jìn)鎖眼的聲音，她一把將我推進(jìn)衛(wèi)生間。
我踉蹌著跌坐在馬桶蓋上，眼前晃過她手腕內(nèi)側(cè)的紋身——是串模糊的數(shù)字，看著像生日。
"媽！我忘帶教案了！"清脆的女聲在客廳炸響。我屏住呼吸，
從門縫看見個穿碎花裙的背影正在翻找書架，馬尾辮隨著動作左右搖晃。她彎腰時，
脖子后隱約露出塊暗紅色胎記，形狀像片小樹葉。張大姐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溫柔："苗苗啊，
周末回來吃飯不？媽給你燉豬腳..."話音未落，衛(wèi)生間的老式熱水器突然"轟隆"作響，
排氣孔噴出團(tuán)黑煙。我拼命捂住嘴，還是被煤氣味嗆得咳出聲。碎花裙身影突然僵住。
我盯著她緩緩轉(zhuǎn)向衛(wèi)生間的帆布鞋尖，后脖頸的汗滴進(jìn)衣領(lǐng)。
傳來收廢品的吆喝聲："舊彩電、舊冰箱、舊電腦拿來賣——"張大姐一個箭步?jīng)_過去關(guān)窗，
順勢擋住衛(wèi)生間門："那什么...媽下午要去燙頭！"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時，我腿都蹲麻了。
張大姐拉開門，我聞到她身上突然多出的廉價香水味。她手里攥著把鑰匙，
齒痕磨損得發(fā)亮："晚上八點，去把三樓空屋的空調(diào)罩拆了。"沒等我反應(yīng)，
鑰匙已經(jīng)塞進(jìn)我手心，帶著她掌心的汗?jié)n。三 神秘金鏈三樓走廊的聲控?zé)粼鐗牧耍?/p>
我舉著手機(jī)照明，鑰匙串在寂靜中叮當(dāng)作響。鑰匙剛插進(jìn)鎖眼，
就聽見屋里傳來"滋啦"一聲，像是塑料袋摩擦的動靜。
我后脖頸汗毛直立——上周幫張大姐收租時，這屋明明空了大半年。
門軸發(fā)出垂死掙扎般的呻吟，霉味混著樟腦丸氣息撲面而來。借著手機(jī)微光，
我看見玄關(guān)處整整齊齊碼著十幾個蛇皮袋，袋口用麻繩扎成死結(jié)，鼓鼓囊囊的不知裝的什么。
正對門的墻上掛著本撕剩半頁的老黃歷，紙邊卷曲發(fā)黃，農(nóng)歷日期還停留在三月初七。"啪！
"突如其來的響動嚇得我差點把手機(jī)摔了。定睛一看是只肥碩的老鼠從冰箱頂跳下來，
躥過滿地空礦泉水瓶時帶倒了一個玻璃罐。罐子骨碌碌滾到我腳邊，
借著光看見里面泡著對金鐲子，在84消毒液里泛著詭異的青白色。我太陽穴突突直跳，
突然明白下午那個泡金鏈子的罐子不是偶然。正要湊近細(xì)看，窗外忽然閃過車燈，
照亮了里屋半開的衣柜——十幾件貂皮大衣擠在衣架上，皮毛在光影里泛著油亮的光，
活像一群蜷縮的動物。"拆個空調(diào)罩怎么跟做賊似的..."我抹了把額頭的汗，
摸到墻邊找電燈開關(guān)。指尖蹭到片黏糊糊的東西，
手機(jī)一照差點嘔出來——開關(guān)板上糊著張風(fēng)干的蟑螂皮，
旁邊歪歪扭扭寫著"節(jié)約用電"四個紅字。老式窗式空調(diào)罩著洗褪色的藍(lán)布罩，
邊角還縫著兩只小熊貼布。我剛踮腳去夠結(jié)扣，布罩突然"嘩啦"掉下團(tuán)東西。
蹲下一看是捆用橡皮筋扎著的病歷本，最上面那本姓名欄寫著"王建軍"，
就診日期全是去年冬天的。好奇心害死貓這話真不假。我剛翻開第一頁，
樓道突然傳來高跟鞋的"噠噠"聲。那聲音在三樓停住時，我手一抖把病歷本塞進(jìn)了衛(wèi)衣兜。
鑰匙串卻在這節(jié)骨眼"當(dāng)啷"掉地，在空屋里炸響一串金屬顫音。"誰在里面？
"女聲帶著顫，聽著像樓下美容院的小芳。
我急中生智捏著嗓子學(xué)貓叫："喵嗚——"叫到第三聲才想起這招下午剛被張大姐戳穿過。
門把手轉(zhuǎn)動的一剎那，我躥進(jìn)衛(wèi)生間反鎖上門。心臟快跳出嗓子眼時，
聽見外頭傳來張大姐標(biāo)志性的大嗓門："小芳啊，幫我看看這紋眉褪色沒？
""張姨這么晚還來查房？""害，
這不新搬來個租戶..."我后背緊貼著冰涼的馬桶水箱，聽見自己汗珠砸在地磚上的聲音。
直到兩人說笑聲漸遠(yuǎn)，才敢摸黑推開條門縫。月光從百葉窗漏進(jìn)來，
正照在梳妝臺抽屜半開的珠寶盒上——紅絲絨襯里上躺著枚翡翠戒指，戒面裂了道縫，
里頭塞著團(tuán)疑似口香糖的玩意。拆完空調(diào)罩已是九點半，我拎著灰撲撲的布罩往回走。
經(jīng)過二樓時，204的門縫里飄出股奇特的焦糊味，像是燒塑料混著中藥味。
這屋住的是個總戴漁夫帽的男人，有次我見他往門口撒糯米，說是防小人。"小陳！
"張大姐突然從防火門后閃出來，燙成泡面卷的頭發(fā)支棱著，活像頂了個拖把。
她搶過空調(diào)罩抖了抖，金魚眼瞪得溜圓："沒亂動其他東西吧？""絕、絕對沒有！
"我聲音飄得自己都心虛。她鼻孔里哼出個氣音，甩給我袋溫乎的肉包子："三鮮餡的，
別跟人說啊。"轉(zhuǎn)身時她后頸的粉底沒抹勻，露出塊硬幣大的淤青，形狀像個月牙。
啃著包子回閣樓時，我在樓梯轉(zhuǎn)角撞見個眼生的胖男人。他拎著鼓囊囊的黑塑料袋往三樓去，
擦肩而過時我瞥見袋口露出截金鏈子，在月光下泛著和消毒液里泡著的一模一樣的青白色。
四 詭異閣樓鐵皮門"吱呀"推開時，吊在半空的節(jié)能燈管閃了兩下。
我盯著床頭裂了縫的觀音像——這是張大姐硬塞給我的，說能鎮(zhèn)邪。墻角堆著三個泡面箱，
最上面那箱已經(jīng)見底，箱壁上還留著老鼠啃的牙印。"小陳！死哪去了？
"大清早就被拍門聲震醒，我裹著被子滾下床，膝蓋磕到倒扣的臉盆。
開門看見張大姐頂著滿臉綠泥面膜，手里攥著把生銹的老虎鉗："204馬桶堵了，去通通。
"我瞅了眼窗外霧蒙蒙的天，樓道里飄著樓下面館炸油條的焦香。
張大姐把鉗子往我懷里一塞，面膜裂開道口子："修好了免你半月房租。
"轉(zhuǎn)身時她拖鞋底粘著張黃符紙，隨著腳步聲"啪嗒啪嗒"拍打臺階。
204的門牌號歪了半邊，門把手上系著紅布條。我敲門的手還沒落下，
門縫里先溢出一股子腥苦味，像是燉糊的中藥混著魚市收攤時的爛菜葉味。
戴漁夫帽的男人開條門縫，渾濁的眼珠上下打量我："時辰不對。
""張姐讓我來..."我舉起老虎鉗當(dāng)令牌。他沉默半晌，突然從門后拎出個陶土罐子，
罐口封著的油紙還在滲血水。我后退半步，后腰抵到樓梯扶手，
聽見罐子里傳出"咯啦咯啦"的摩擦聲。男人把罐子放在門口，
轉(zhuǎn)身進(jìn)屋時后頸露出大片紫紅色拔火罐印子。我踮腳瞄見屋里供著尊面目模糊的神像，
供桌上擺的卻不是水果，而是幾坨用紅繩捆著的生肉。馬桶確實堵得瓷實。
我撅著屁股搗鼓疏通器時，聽見里屋傳來"咔嗒咔嗒"的動靜，像是老式打字機(jī)在敲。
水箱蓋內(nèi)側(cè)貼滿黃符紙，朱砂寫的咒文被水汽暈成紅蜘蛛網(wǎng)。正當(dāng)我憋氣掏堵塞物時，
突然拽出團(tuán)纏著金鏈子的頭發(fā)——鏈子接口處還掛著價簽，上面印著"足金999"。
"小師傅。"男人幽靈似的出現(xiàn)在背后，我手一抖把金鏈子塞進(jìn)褲兜。他遞來杯暗紅色液體，
杯底沉著幾根須狀物："羅漢果茶。"我沾了下嘴唇就辣得舌尖發(fā)麻，這哪是果茶，
分明是摻了高度白酒。男人蹲下來戳了戳疏通器，
漁夫帽檐下閃過道反光——他右耳戴著枚銅錢耳環(huán)，邊緣磨得發(fā)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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