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下界一株無憂花,受宣離神君的一滴神血點化,飛升成仙。
我在天河旁苦苦癡戀神君三千年,可神君卻連我的模樣都不曾記得。我靈臺不穩,
隱隱有了要入心魔之兆。司命嘆了口氣,他告訴我,若是報了這滴血之恩,
斷了與宣離之間的因果,或可有轉機。因此,我隨宣離下凡,助他歷劫。可沒想到,
我竟如此悲催地與他糾纏了十生十世。還每一世都隨著他短命,活不過十八歲。
(一)睜開眼時,我發現自己正躺在一片亂葬崗里。身上的衣物黏濕濕的,沁著一大灘血。
我撐著身下的尸體坐起身,思索了好一陣,腦子一片空白。我忘了我的過往,
記不起自己是誰。“啊!詐尸了!鬼啊!!!”小孩尖銳的嗓音石破驚天,
震得我腦瓜子嗡嗡的。我轉著酸疼的脖子一點點側過頭:“你說誰?
”那小孩兒似乎更害怕了,哆哆嗦嗦地站起身跑遠了,連他收撿在地上的東西都沒顧得上拿。
我疑惑不解,朝四周打量了一圈,哦,原來他說的鬼是我。我還沒來得及好好理清頭緒,
那小孩又拽著一個少年去而復反:“你......你的這個護衛活了,你看看她是人是鬼!
”那少年先是震驚,后是驚喜,他一把將我從死人堆里拉起來,緊緊的抱住了我。“你沒死,
太好了!”他眼淚汪汪,
“真是意想不到......”我一把推開眼前的少年:“怎么回事。”“你都不記得了?
”他問。我點了點頭。少年名叫蕭寒聲,體質易招惹妖魔,他說我是他的護衛。
小孩是這附近的乞丐,他親眼見到我和蕭寒聲被一個大妖追著殺,而我為了護住蕭寒聲,
與他兵分兩路,在那大妖的一掌之下,我倒在了亂葬崗里。他們都以為我死了,
蕭寒聲連個尸都沒想著給我收。我聽得滿頭黑線,敢情我把這小子從小護到大,
一朝被妖魔打死了,竟然就落得個暴尸荒野的下場?蕭寒聲也有些尷尬,
弱弱的開口:“你也知道我這體質,容易招惹妖魔,
實在是沒有時間將你好生安葬......”我心里梗著一口氣,腦袋隱隱作痛。
“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再讓你死了,我想好了,咱們去仙門!我去修仙!
等我學好了法術就換我來保護你!”這修仙是那么好修的嗎?沒那個資質能入得了門嗎?
但我萬萬沒想到,這蕭寒聲竟是個千年難遇的無相靈根,測靈結束后,被各大宗門爭相延攬。
作為天才身邊的小護衛,我也被一并打包入了仙門。但我并無多少修仙資質,
充其量成了個外門弟子,閑暇之余跟在蕭寒聲身邊做些灑掃做飯的活。蕭寒聲嫌我做飯難吃,
刻苦修行,不過短短數月就修煉到筑基初期辟了谷,免受了這一酷刑。
仙門的老頭們對他贊不絕口,法器丹藥從不吝嗇于他,連帶著我也跟著沾光,得了不少好處。
蕭寒聲瞇著眼睛對我笑:“怎么樣,跟著我不會虧待了你吧?”我嗤笑:“照你之前所說,
我為了救你都已經死過一次了,你對我好點難道不是應該的嗎?”他的笑容暗了暗,
眼眸似劃過一絲悲傷。蕭寒聲將我拉進懷里:“你說的對,傷了你的,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我欠了你的,也都會還給你。”自失憶以來,我問過蕭寒聲很多次我以前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經歷過哪些事,又為什么明明沒什么捉妖的本事,卻能成為他的護衛。他欲言又止地看著我,
最后只說:“那些過往忘了便忘了吧,我一個人記得就行了,我只希望,
這一世你能過得幸福......”嗯,看來我以前過得還蠻慘的。
(二)蕭寒聲又閉關去了,他除了偶爾來給我送一些丹藥補品好吃好玩的外,
就一直在刻苦修行。等他再次出現在公眾視野面前已是三年后,修為突破到了金丹中期。
出來時,正好參加五大派的宗門大比,他不負眾望地拔得了新晉弟子中的頭籌,
要求的獎賞是:跟著師兄師姐們下山除妖,并帶上我。他看著我,向我伸出手:“走,
帶你去報仇。”蕭寒聲第一個找上門的是個金丹期的狼妖,
他說是這個狼妖害得我去鬼門關走了一遭。
狼妖臨死前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中了我的妖毒居然沒死?這不可能!你不是凡人!
”蕭寒聲又補了一劍,狼妖瞬時灰飛煙滅。師兄師姐們一個個目瞪口呆。
紛紛贊嘆著蕭寒聲的天賦和修為。大師姐一臉揶揄的靠近我:“小師妹,
你是蕭師弟養在身邊的童養媳?我怎么看他對你很不一般吶。”我抽了抽唇角,
心中暗道不至于此。蕭寒聲沒多搭理同門們的夸贊,他將我帶上飛劍,
轉身朝另一個方向飛去。他殺妖時,眼中毫不留情,像是與那些妖物有著血海深仇,
眼里的戾氣與平時判若兩人,可在看向我時又溫和了目光。短短數月,
蕭寒聲腦門上像長了個雷達似的,總是能精準找到各個妖魔的巢穴,
打得過的就帶著宗門的師兄師姐們殺得片甲不留,打不過的就執行逃跑戰術,
待商量好詳細的御妖計策后又殺回去殺得片甲不留。一時間,
江湖上都在傳玄霄宗出了個滅妖奇才,自帶妖氣定位功能,
被玄霄宗盯上的妖根本逃不出二離地就要被誅殺。玄霄宗專門派出的滅妖小隊,
跟著蕭寒聲每月業績都超量達標,任務獎賞豐厚不說,連帶著玄霄宗的名氣也日益水漲船高。
宗門上下皆大歡喜,受庇佑的百姓們眉開眼笑。如此往復五年后,世間作惡的妖少了大半,
玄霄宗也一躍成為第一修仙大派。滅妖暫時告一段落,蕭寒聲向掌門師尊告了假,
說要帶我出去游山玩水一段時間。掌門大手一揮批準了,臨走前又給了他好幾個上品階法寶。
最后掌門笑瞇瞇的看著我說:“徒兒日后若是想舉辦雙修典禮,記得回宗門來辦,
玄霄宗永遠是你們的家。”蕭寒聲俊臉微紅,支支吾吾地應了個好字,
拉著我頭也不回的下山了。(三)我以為蕭寒聲這么急著下山是還有什么要緊事,
沒想到還真是來帶我游山玩水的。他帶我去人間最繁華的天都城吃酒,
去最負盛名的極淵海看雪,去荒原大漠上雕刻我和他的石像。我制住了他雕刻的動作,
猶豫地開口:“我以前真的只是你的護衛?”“當然了,怎么了?”他看向我。
衛的相處方式跟道侶一樣......”他咧嘴笑了:“這不是以前都在逃亡沒有時間玩嘛,
我也就只跟你親近點,當然想帶上你啦。”我忍不住皺了皺眉:“說起來,
你說你的體質容易招惹妖魔,可是有什么特殊之處?”他收了笑:“每一次找上門的妖物,
似乎都是奔著我的血來的,或許我的血生來就比較吸引妖物吧。”他嘆了口氣,
“為了不牽連家人,我從小離家,也不知父母如何了。”我心里有些奇怪,再怎么說,
留在家中尋求捉妖師的庇護也比獨自一人在外冒險來的安全吧,為什么會想著出來呢?
雖然后來的他走上了修仙之路。我將心里的疑問問出口。“因為,這宿命逃不掉,
我生來就是必死之局。”“這一世,也一樣。”我心里突地一跳,好像出于直覺,
我相信了他的說法。可這一世?又是什么意思。“不過這一切很快要結束了,幸好,
活下來的那個人是你。”他站起身,擋住了我身前的烈陽,笑著撫了撫我的頭頂,
像是在慶幸著什么。我在這時腦海中莫名閃過一些片段,每一段中,
都是同一張臉不同的身份,帶著迷霧,讓我看不真切。“走吧。”他刻下最后一筆,
“去下一個地方。”蕭寒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朝那兩個雕像看過去,最下方寫著:蕭寒聲,
祈月。我好像終于明白他的奇怪在哪兒了。他在為他自己安排后事。
(四)蕭寒聲帶我去到了我的家鄉,一個只有寥寥幾戶人家的村落。他說是在這里遇見我的。
我小的時候村子里發生了一場疫病,成為了孤兒。村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
我正奄奄一息的時候遇見了他,然后成為了他的護衛。他大手一揮,
不知道什么時候學會的造物術法,木頭瓦片一類的建筑材料在他手中翻轉,
不一會兒平地建起了三間小屋子。他又縫縫補補地修了個院子,
然后找來一些花果樹木的種子,在院子里種下。“從前的你總說想要一個安穩的家,
不想再繼續漂泊了,以后,你若是在宗門呆膩了,可以回來住上幾天。
”午后的陽光淡淡灑在他的身上,他的側臉被樹影遮地斑駁,眼神卻極為專注,
手里正有條不紊地做著栽種的活。我看著看著,忽然有了一種認識了他很久的錯覺,
像是已經過了幾百年的時間。“我一個人住在這嗎?”“你不陪我一起?”我看著他。
蕭寒聲輕輕地搖了搖頭:“往后我再為你尋一門親事,你也算有個家了,
你跟著我的時間也夠久了。”他連我的親事都想為我做主了。蕭寒聲往儲物袋里掏了掏,
掏出一大堆銀票和金銀珠寶塞到我手上。“這是在宗門接滅妖任務得來的獎勵,
我把靈石換成了金銀,夠你下半輩子無憂。”看著手上一大袋兒重得往下掉的錢袋子,
我樂了。“雖然為了救你,我差點丟了一條命,但好歹還活著不是,
你這報酬還是過于豐厚了些,倒也不必如此客氣。”我忙不迭將錢袋子收到我的儲物袋中。
他笑了笑,目光溫潤。(五)蕭寒聲帶我相親去了。
他拜托玄霄宗的大師姐給我收來了幾十幅適齡男子的畫像。
大師姐來的時候對著我們擠眉弄眼。“諾,
這些都是我們玄霄宗發招親告示后前來報名的男子,我從中挑了挑,都是些容貌俊美的少男。
”“原以為你們回來后我們玄霄宗會多一對新人,沒想到竟是為他人做嫁衣,小師弟,
你還真是個人物啊。”大師姐拍了拍蕭寒聲的肩。我歪頭對著大師姐笑:“師姐,
你本就誤會我們了。”“唉,我懂我懂,這感情嘛本就瞬息萬變,只是可惜嘍,
我玄霄宗的肥水竟然有一天流入了外人田。”大師姐邊嘆氣邊遺憾地走了。
蕭寒聲抓著畫像的手緊了緊,片刻,又如尋常般松開。“這些人師姐已經篩選過一遍了,
人品應是沒有大問題,你看看可有中意的。”我隨便挑了幾個長相出眾的,
選了個良辰吉日與他們一一相看起來。男嘉賓一號:“在下姓謝,名蘭州,父母早亡,
家中只有一個幼妹,雖人丁稀少但家產豐厚,姑娘若是嫁與在下,非但不會吃苦,
還沒有婆媳矛盾的困擾。”我點了點頭,心里正覺不錯。蕭寒聲卻擺了擺手:“下一個。
”我疑惑不解:“為何?”蕭寒聲附耳過來,悄聲道:“目無神光,項下無絳,短命之相。
”“你與他不合適。”我驚訝:“你還會看相?”蕭寒聲不置可否。
男嘉賓二號:“在下姓楊,蘇州人士,平生所好不過三件事,月下撫琴,亭前聽雨,
雪夜煎茶。今日得見姑娘才知,我所好的這第四件事,
便是能與姑娘長相廝守........”這個也不錯,我笑瞇了眼,正要開口。“下一個。
”蕭寒聲作出送客的姿態。二號男嘉賓不甘地跺了跺腳,憤然離場。“這又是為何?
”“那人自進門便若有若無地捏起中指,行走間如弱柳扶風。”“陰氣過盛,陽氣不足,
與你不合適。”我噎住:“你還真是觀察甚微。”男嘉賓三號:“沈烈,燕北沈家第七子,
最不愛讀那些個迂腐詩文,但我斬殺的匈奴首級卻比那些窮酸書生寫的詩還多,
姑娘若是愿意嫁給在下,定能讓姑娘在整個燕北橫著走!”“下一個。
”“這又是.......”“他渾身殺伐之氣過重,看人時總帶著三分戾氣,
個人主義偏強,與你不合適。”男嘉賓四號:“不才楊九,家中.......”“下一個。
”男嘉賓五號:“在下姓徐.......”“下一個。
”……“下一個”……一整日過去了,愣是沒有一個合適的。
我疲憊的癱倒在桌上:“這世間男子,難道就沒一個與我合適的?
”蕭寒聲頓了頓:“改日我再幫你看看......”“蕭寒聲,你莫不是故意的吧,
”我瞇眼看著他,“說是要來幫我相看,結果你左一個不合適,右一個不相配,
干脆還是算了。 ”“其實,也不是沒有跟你合適的......”我嗤笑一聲:“誰啊?
你?”我本是無心之語,但在問出這句話的瞬間,我突然察覺到了不對。
夕陽的光照在蕭寒聲的發絲上,他深邃的眉眼在若明若暗的光影中注視著我,
此時的他眼中只有我一人。我的腦海中又涌現出了無數記憶碎片,紛紛雜雜,理不清頭緒。
我認真審視著他,才發現,跟與我相看的那些男嘉賓比起,
眼前的蕭寒聲才是容色最出眾的那一個。他靠近了我,帶著一絲冷冽清新的雪松氣息。
我聽見自己的心在怦怦直跳。“我與你,才是最相配的一對。”“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
”(六)他終于不裝了。“那你告訴我,我到底忘了什么,我和你又經歷過什么?
”我和他對視著。蕭寒聲撐起身子,轉過身去。“我只是不想讓過去的記憶給你帶來困擾,
也希望你往后的生活能過得順遂。”那他干嘛要說與我相配的話?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我伸手拉住他,讓他轉過身。“可你沒有權利干涉我的人生,我自己的記憶,我也有權知道。
”太陽徹底落了下去,天色漸暗。他嘆了口氣:“你真想知道?”“當然。”“說起來,
你恐怕會覺得不可思議。”“我們的相遇早在幾百年前就開始了,如今是我們輪回的第十世,
每一世我們都活不過十八歲。”“起初我以為這只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