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暑假期間十多天沒見到爸媽,別墅里除了我,就是傭人。
估計他們正跟親兒子培養感情。
不確定還能不能稱我爸媽為爸媽,是不是該稱孟先生和孟太太。
心情憋悶,切斷一切社交,只跟狗說話,打游戲看電影來麻痹自己。
許多次幻想自己斷情絕愛,讓傷我心的人都追悔莫及。
體重秤上頑固的數字開始下降。
胃疼。
深夜困得眼睛疼,閉上眼就有亂七八糟的想法撞擊大腦,于是頭也疼,心也疼,睡不著。
臺風登陸,天色陰沉,爸媽帶他們的兒子回到家,一同到來的還有賀鳴的養母王玉芬。
偷竊嬰兒的壞人居然沒被抓進監獄。
爸媽真是心軟。
王玉芬敲開我的房門,雙手攥在一起,卑微怯懦的樣子。
看見她,就看見我的來處,提醒我不光彩的身世。
我自然沒有好臉色。
“爸媽是不得已的,我們也想養自己的孩子。”在別人的屋檐下,她哭得小心翼翼。
“你想說我有先心病,你們養不起,于是把我和富人家的孩子交換,讓富人當冤大頭。”
“不是,我們不是故意換孩子。”
聽她哽咽著講述。
她和我生父都是從窮鄉僻壤進城打工的,在工地結識,沒領證,沒錢辦婚禮,居無定所。
兩個社會邊緣人沒結婚,少有人知曉他倆的關系,所以她能僥幸在犯罪事件中隱身。
我出生就有心臟病,需要盡快做手術。
手術費對他們而言是一筆天文數字。
我生父接到裝修的雜活,早晨站在露臺開工,望見隔壁宅院,鬼迷心竅地翻墻進去,想拿點對富人無關緊要的值錢擺件,救閨女一條命。
懷孕的貴婦人尖叫。
我生父慌亂將她捆綁,決定撈一筆大的,就算他坐牢,也能保障母女倆的生存。
從銀行取出錢,準備跑路,太陽西斜時,他良心不安地返回宅子。
孕婦姿勢扭曲地昏迷,兩腿間有一個渾身青紫的新生兒。
新生兒沒有氣息。
他嚇得不知該干什么,用外套包裹死嬰,把昏迷的貴婦人抱上床,忽聽到開門聲,抱起死嬰就翻窗逃跑。
殺人要償命。
他打算把死嬰扔進江里,銷毀罪證,一路奔跑顛簸,懷中嬰兒突然哭出聲。
不想抱著嬰兒去自首。
不能一直藏著嬰兒。
我親生父母商量出辦法,由女方偷偷把嬰兒放在醫院,然后一家三口逃去外地。
“我剛抱著孩子走出城中村,就看到警車。你爸被抓,你被當成富人的孩子。我和你爸是將錯就錯,不是故意的。”
我冷笑:“是不是故意的有影響嗎?結果不就是換了孩子。”
王玉芬微微伸手,想碰卻不敢碰我,用哀求似的眼神看著我,求我原諒。
“爸媽是為了你啊,你不做手術就會死。”
“我寧愿死!寧愿死也不愿這么惡心地活著!”我憤怒地向她發泄情緒,“你們不會做產檢嗎?沒錢為什么要生孩子?!窮人就不該生孩子,你們連自己都養不好,為什么要生孩子?!我寧愿死,也不想有你們這樣的父母!你們又蠢又壞,別出現在我面前!”
王玉芬神情僵硬,眸光顫抖地看著我,長久沒有眨眼。
“作為既得利益者,你有什么資格說這種話?”賀鳴冷著臉快步走來,將養母拉到自己身后,“別人可以指責他們,唯獨你不行。”
我面對賀鳴,是贗品遇上正品,羞恥,尷尬,豎起尖刺。
“你心疼她,怎么不心疼你親爸親媽?”我諷刺道,“不是自己養的,果然不跟自己一條心。”
賀鳴皺起的眉眼冷厲漂亮,與我針鋒相對:“你不心疼你親爸親媽,因為你不是他們養大的,還是因為他們沒錢?”
“因為他們犯罪,罪有應得。”
“就是因為他們犯罪,你才活著,才擁有你現在享受的一切。”
“我寧愿不活著,不擁有這一切!”
淚水即將溢出眼眶,我低頭撞開賀鳴的肩膀,撞出一條路,只想逃離。
逃離不應該屬于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