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能搶救回初戀男友過世奶奶留下的狗之后,他恨透了我。他目眥欲裂,
歇斯底里地扣著我的肩膀沖我大吼。「你不是獸醫嗎?!為什么一條狗都救不活?!
你為什么對一條鮮活的生命這么冷漠!」「就像不是所有醫生都能救活病人一樣,
獸醫也沒法讓動物死而復生。」我是寵物醫生啊,過于共情怎么當醫生。最終我們一刀兩斷。
后來,我辦的流浪動物救濟所因他的未婚妻扔的一個煙頭而覆滅,死傷一片。
他跪著抱住我的腿對我說:「聽霧,我好像病得不輕了,求求你,治治我的病。」
我用力甩開他的手:「抱歉,我是獸醫,不是人醫。還是說,你承認你是禽獸?」
「寵物醫院可沒有兩腳獸掛號處。」1「頭都腫成這樣了!再晚點都要被勒死了!」
我急沖沖兩三步跳下臺階跑到車門邊接過包裹在毛毯里的臘腸小狗。
鼻腔中口罩都擋不住的血腥味讓我頭皮發麻。小臘腸狗的呼吸幾乎弱不可聞,
心率一直在下降。手術臺上,我吩咐身旁助理:「剪刀!」
我干脆利落剪掉束縛在小狗脖子上的金屬鏈條。「輸血!」機器滴滴開始叫。
「快上腎上腺素!」「再上除顫儀!」小狗像是痛極了,身體應激性抖如篩糠。
「寶貝乖乖的哦,馬上就好啦。」最后包上止血紗布,我才如釋重負。
我視線無意間落在一邊的鏈條上,是條項鏈,還出奇的眼熟。沒等我仔細端詳。
臘腸小狗的家屬就推門而進。我正在低著頭處理小狗身上一些成年累月的細小傷口,
嘆口氣:「如果不想養也別虐待小狗啊。」下一秒,鼻間涌入股濃烈的香水味,
一個嬌俏的女聲靠近我開始噼里啪啦輸出:「你算個什么東西啊,也敢教我做事!」
嗓音清甜,說出的話卻不堪入耳。在場醫護人員都面面相覷。
她鑲著碎鉆的美甲指著手術臺上的小狗,語調尖銳:「畜牲一條而已!玩死了就玩死了!」
刺耳的話語迫使我停止手下動作,我把止血鉗遞給另一個寵物醫生說:「你來吧。」
我擰眉抬眼看她:「如果你不想要,可以選擇放棄撫養。」外表精致貴氣,
說出的話卻粗俗不堪,難以入耳。「你……」「佳盈,別這樣……」一個低沉的男音打斷她。
熟悉的聲音讓我心頭一顫。我掐著手心有些猝不及防,無菌手套內手掌潮濕,
強裝鎮定地順著聲音望向那個男人。他抱歉地笑笑:「對不起對不起,她就是嘴硬心軟,
心里一急,就說錯話了,實在不好意思。」面容清俊的男人溫和地表達歉意。禮數周全,
讓人說不出重話來訓斥。還是和以前一樣啊。霍晟。對上我的眼神后,他表情一滯,
嘴角瞬間僵住。他的眼神立刻被冷意所覆蓋,笑容飛速地垮了下來,
他的眼神惡狠狠絞住了我。喋喋不休的姜佳盈停頓下來,她的目光在我和霍晟身上來回掃視,
似乎發現我們二人間的眼神拉扯。我迅速避開視線,
淡淡開口:「檢查發現狗狗身上除了傷口外,還有一些基礎病,是長期虐待導致。」
姜佳盈不知抽什么風忽然換了個語氣,嬌滴滴道:「寶寶,這個庸醫污蔑我!
我這么愛小狗狗,我怎么可能會虐待!」「岑聽霧,你這種冷血的人,裝什么善良?」
霍晟喉嚨里溢出一聲嗤笑。「也就騙騙陌生人而已。」氣氛一下子變得劍拔弩張。
霍晟眼里的火星子幾乎將我燒焦。「啊,寶寶,這就是你那個傳說中的死人臉初戀?」
姜佳盈突然發出一聲驚呼。她的眼神滴溜溜在我和霍晟之間來回轉。
「晟哥還說你跟木頭一樣無趣呢,我看才不是!」她嬌嗔地打了一下霍晟。霍晟一言不發,
只是側頭看著她寵溺地笑。「姐姐,我剛剛說的都是玩笑話,你不要往心里去。」
出乎意料的重逢讓我鼻間控制不住發酸,眼眶微熱。我背過身去,刻意忽略那些話,
裝作不在意整理醫療器械。「家屬去簽字吧,請不要大聲喧嘩。」「欸?突然想起來了,
這項鏈是晟哥不要給我的,我給狗狗戴上,沒想到他自己玩著玩著繞這么深嗚嗚。」
姜佳盈手指著那條剪斷的項鏈,裝模作樣地捂住眼睛。
我聞言微微側目注視著那條剪斷的項鏈。想起來了,那是我和霍晟的情侶項鏈,一人一條,
刻著對方的名字。「姐姐,你可千萬不要誤會呀,我沒拿你當狗的意思呀。」「我還沒說話,
你叫什么叫。」我平靜開口。「呵,除非他變成人了,不然不可能繞這么緊!」
旁邊同事憤憤不平開口。「你!」姜佳盈氣得跺腳。霍晟打斷我們,冷冰冰掃視一圈。「呵,
我看你們這寵物醫院不想再辦下去了!」2我輕輕拉了拉旁邊要吵架的同事,搖了搖頭。
四周噤若寒蟬,我直直看著霍晟,反唇相譏:「你以為你一手遮天嗎?」「這里是寵物醫院!
不該關心關心你們的寵物嗎?說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我根本就不認識你們!」
「后面還排著隊,別耽誤我們工作!」霍晟緊鎖眉頭,嘴角輕微勾起一個弧度,
諷刺道:「果然還是跟以前一樣啊,岑、醫、生。」后面幾個字刻意咬得很重。
姜佳盈這時候善解人意道:「后面再敘敘舊吧,晟哥,我們先去付醫藥費。」
她挽著霍晟轉身往外走。走了沒幾步,她轉過頭來,揚起一個明媚的笑:「姐姐,
你是不是喜歡這條狗呀,我不要了,送你了。」我冷嘲一聲:「霍晟,你不是最愛狗了嗎?
怎么小狗說丟就丟啊?!」她旁邊的霍晟身形一僵,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他們并肩走出去。
他離開的背影恍惚間和當年的清瘦少年重合。再也回不來。那條臘腸小狗被孤零零留在醫院。
休息時間,同事們在廁所七嘴八舌開始討論:「誒誒,剛剛那女孩是不是那個網紅姜佳盈啊?
」「是她吧,那男的應該就是霍晟了吧。」「為什么說岑醫生是他初戀啊?」
「岑醫生不都說了不認識嗎?應該就是認錯人了。」「也是,岑醫生每天表情都淡淡的,
都沒見她大笑過,冷冰冰的,我都懷疑是性冷淡!怎么可能和霍晟那種總裁認識啊。」
「霍總和姜佳盈很配不是嗎?郎才女貌的。」「什么嘛,那個姜佳盈就是靠炫富火的,
說話還這么沒素質,哪里像富家千金,簡直像個暴發戶!」我靜靜待在廁所隔間,
討論聲全部涌入我耳間。我有些痛苦地扶著額頭,無意識地用手摸摸臉頰,一片濕潤。
腳步聲散去后,我輕聲喃喃道:「你們都不知道吧,一向淡淡的岑醫生,也會哭呢。」
我打開隔間門,洗手池的那些八卦同事都走盡了。我擰開水龍頭,冰涼的水沖向我的手心,
持續不斷地沖洗泡得我的手發軟發爛,正要把水撲到臉上時,我抬頭看向鏡中的自己。
眼圈泛紅,頭發凌亂,臉上還掛著兩道深深的淚痕。活像只厲鬼。看著看著,
我眼前開始模糊。手上的水不見了,變成手術刀。我套著無菌手套,渾身冒著汗,
手術刀都差點拿不穩,眼前的場景幾乎要把我勸退。躺在手術臺的,是我最最熟悉的,
天天都見面的小狗,阿布。我全神貫注進行手術。可最終,結果并不如我所愿。
阿布死在了手術臺上。它小小的眼睛里倒映著小小的我,它的眼睛強撐著不敢閉上。
「救不活了。」他們都紛紛搖頭。霍晟跌跌撞撞地跑進來,看著手術臺上的阿布,
崩潰地撲上來。「不!不要!」「阿布!我求求你!你不要離開我!」
他急切地看向我:「聽霧,它還睜著眼睛,你看,它還能活對不對?」「活不成了,
現在耗著,只會一直痛苦,它已經痛得不行了,選安樂死吧。」我盡量平穩聲線道。
「你怎么這么冷漠!你不是它媽媽嗎?!」霍晟眼淚珠子斷了線一樣流出來。
一切話語都抵在我的喉嚨上,讓我出不了聲。我轉過身,將酸熱的眼淚逼回去,
輕聲說:「去簽字吧。」他失控地指著我:「你不要再說了!你怎么這么惡毒!
阿布要死了你還是這個該死的反應!岑聽霧!我恨死你這副樣子了!」我什么反應?
你情緒失控的時候有認真在看我嗎?霍晟。你看到我紅透的眼睛了嗎?
你聽到我說話時帶著的哭腔了嗎?3「聽霧,那個女的就這么把狗丟下來了?鐵石心腸啊,
真是壞種。」剛剛跟姜佳盈吵架的女同事忿忿道。她的話語一下子把我拉回神。
「她就這么走了,也沒簽棄養協議,萬一后來產生糾紛了怎么辦?」她擔憂道。
我提出:「我來養吧。」「啊?你不是從來不養寵物嗎?」
唯一一次還是和霍晟一起養了阿布。我面不改色道:「小狗太可憐了,才剛做完手術呢,
一時半會兒找不到領養的人,我暫時養一段時間吧。」臘腸小狗住了幾天院,
出院那天我抱著它回到我的出租屋。「嗯,你有名字嗎?」狗狗被我放在搖籃上,
我蹲下摸著它的小腦袋。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
我恍惚間覺得像是阿布再次跑到人間來見我了。不對不對。我搖搖腦袋,
把不該有的想法扔掉。每條狗狗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暫時給你取個名字吧,這么小一點,
就叫你點點吧。」「點點,點點,明天放假帶你出去散散步好不好呀。」點點叫了兩聲,
搖尾巴有些興高采烈。平常工作忙,我只能暫時把點點寄養在我媽那。獨居老人看到小狗,
高興得不得了。家里還養了兩只貓,一只狗,點點終于可以和小朋友們一起玩了。回到家,
媽媽還神神叨叨地悄悄問我:「聽霧啊,啥時候能結婚呢?你現在都多大了?
隔壁王阿姨家都抱孫子了。」「別再給我安排那些亂七八糟的相親了,我都說了我不想結婚!
我心里只有工作!」「嘿!你這孩子,自從跟霍晟分手后就不談戀愛了,
一天到晚就知道工作,以后怕不是死了都沒人發現!」「那就沒人發現吧,
死了還要別人發現干什么?」媽媽吵不過我,氣哄哄地背過去跟點點它們一起玩。
我爸去世早,媽媽一個人帶著我吃了很多苦,她只是怕她以后不在了,
我一個人孤零零留在世上,會孤獨。……「聽霧,我發現一個屠宰場,
里面很多被抓過去的動物。」同校師兄江渡川的聲音透過電話聽筒傳過來。「好的,明白了,
我會和你一起去。」我和江渡川一起去屠宰場救回那些差點死在刀刃下的動物們。
里面腐臭味沖天,動物們害怕的叫聲令人心碎。
救回來的動物被我們安頓在我們兩年前一起辦的流浪動物救濟所。完全靠我們自費。
江渡川在這負責打理,還有幾個志愿者。江渡川正在給小奶狗喂奶時突然說道:「對了,
有個事忘跟你說了,本來是要跟一個大公司合作的,
大公司想在業界名聲好一點都會弄些慈善活動。」「能得到投資也是兩全其美,
一開始是要成功合作上的,不知道怎么的,剛把我們名字報上去,那邊就決定不合作了。」
我問道:「那個公司叫什么?」「華閱集團。」沒錯,就是霍晟的公司。他絕對是故意的。
「唉,不知道是不是我哪得罪他們了,突然就反悔了,本來還計劃得好好的。」
救濟所一部分是在屠宰場救下的,一部分是街邊流浪的。大部分身體有殘疾。或天生,
又或人為。但是每個動物都是獨一無二的小天使。每次進門來,有腿的拔起腿就往我這跑,
沒腿的,爬也爬過來。來之前奄奄一息,現在活蹦亂跳。沒有資金的確是一個大問題,
這兩年投資特別難拉,大部分人都看不上我們這。這是個難得的好機會。我攥緊拳頭,
猛地抬頭看向江渡川,大聲說:「讓我去試試!」他被嚇得一抖,
手上奶瓶都差點嚇掉:「啊?」4去他公司沒找到,也不知道他怎么當的總裁,
一天到晚往外跑。我在溫泉館找到他。他和姜佳盈一起泡溫泉。走進去一路上,
路邊的人都捂著鼻子看著我。在我身后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議論紛紛:「這女的身上好臭啊。」
「我服了,這么臭怎么還跑溫泉館來。」我低頭聞了下身上,
屠宰場的味道即使洗了幾遍澡也揮之不去。我躊躇著,看著面前這扇門。
里面聲音從紗門內透過來:「對啊,我就是跟男朋友在一起。」「他不愿意露臉哈哈。」
「嗯,大概下個月結婚,到時候想直播呢。」我深吸一口氣,拉開紗門。
氤氳環繞的熱氣緩緩上升,進門就見到一臉甜笑的姜佳盈,霍晟靠在一旁巖石邊,燈光昏暗,
看不清表情。見我進來,她沒意外,反而沖我笑了笑:「姐姐你終于來了,等你好久了。」
她又對著鏡頭解釋:「啊,是清潔工呢,來打掃衛生了。」
「要不要把鏡頭翻轉過來看看勤勞的清潔工姐姐?」沒等我反應過來,
她已經拿著手機對著我在拍:「都累成這樣了呢。」她又捂住鼻子,
揮了揮手:「這什么味啊,怎么這么臭啊。」「啊,應該姐姐剛打掃完,
身上還沒散開的臭味吧。」我定定看著她表演,言簡意賅道:「我找霍晟。」她忽略我的話,
麻利地爬上岸:「什么?姐姐要洗洗臭味,那我來幫姐姐吧。」姜佳盈含笑拉住我的手,
強硬把我往池里帶,突然,在我猝不及防之下,從背后推我一把。我腳底一滑,
撲通一聲掉進了池水里。準確來說,我是被腳踹下去的。
視線模糊間還看見姜佳盈用毛巾擦了一下腳。她站在岸上對著我哈哈大笑。
「是不是很有意思哈哈哈哈。」「彈幕都覺得好笑噗哈哈哈。」我聽不太清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