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過一個錯的人。為他失了自我。看著手中的一瓶安眠藥，我打通了最后一個電話。
不是打給他。而是一個熟悉的故人。我笑著說著以前的事，不像一個要自殺的人。
他卻好似覺察出什么，聲音顫抖得不像話。「路末末，一輩子很長，
未來的幸福你還沒看到呢，別放棄，好嗎？」因為他的話，我開始了第二次的生命。
1窗外的萬家燈火，街上的車水馬龍，天上的點點繁星，似乎都與我無關。
一天的疲憊工作令我更加心神恍惚。我曾想過無數次離開，離開這個世界。不是意氣用事，
是真心實意。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從未擁有。而是擁有過卻永遠失去。
任誰曾經幸福的宛如童話，卻在一夕之間化為烏有，也會崩潰吧。站在家門口，
我看著上面的出入平安，看著這個承載了前半生的門。提著手中裝有安眠藥的包，
邁步走進了家門。打量著家里的每一個角落，像是要印進心里。拿起擺在電視柜前的相框，
撫摸著照片，就好像他們都還在，從未離開。不經意，淚早已浸透雙眼，
模糊得看不清照片中的人了。「你們會怪我吧，兩個人換來的命，如今卻要隨意的丟掉了嗎？
」「可是，」我的聲音顫抖起來，「我真的要堅持不下去了。爸爸媽媽，我沒辦法了。」
許是人之將死，我坐在陽臺的躺椅上，竟回憶起了我的童年，走馬燈一般閃現在腦海。
那個平凡卻悲慘的一天。像是虐文小說里凄慘的女主角，
去游樂園的路上 我失去了我的一切。要是我沒有鬧著要去游樂園。要是我們沒有上那輛車。
要是他們沒有護著我。要是只有我死了該有多好。那么，我也不會就此沉浸在傷痛之中，
日復一日折磨自己。很平凡的一天，我哭著鬧著不想去上學，
向來疼愛我的爸爸媽媽自然會心軟。我們如愿坐上了去游樂園的車。我很開心，
爸爸媽媽也很開心。他們因為我開心所以開心。我至今想不明白為什么。
為什么上天會對我這么殘忍。在我感到幸福的時候生猛殘酷地將一切都奪回。
我們遭遇了車禍。整輛車上，只有我，活了下來。其實我可能會死，但他們的拼死保護，
將我從鬼門關拉了回來。被帶走的卻是他們。那年，我九歲。后來的整整十六年，
我都無法釋懷。血肉模糊，鮮血滿地，那是世界上最最可怕的噩夢。曾經抱著我的人，
變成了兩個重重的骨灰盒。重的讓小小的我難以承受。
2葬禮的舉行和后來所有的事宜都是由雙方親戚辦的。我穿著一身白色，臉上沒什么表情。
可能因為淚早已流干了。葬禮上人來人往，無不悲痛，看著我的眼神透著心疼。
像個木頭一樣，我對著外界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巨大而又突然的變故讓我的心靈遭受了極大的重創。我很長一段時間都會想，
也許只是一場夢呢。然而清醒之后，空蕩蕩的房子彰示著殘酷的現實。
跟我從小不對付的竹馬常熙玏走到我身邊，摸了摸我的頭，眼中也有淚，「路末末，
以后我再也不會跟你吵了，也不會惹你生氣，你不要怕，以后我會陪著你。」說真的，
人們總是將絕境中送出的水當成是甘霖，當成自己的救贖。那時的我也是這樣單純。
他食言了。父母走了之后，我就跟著舅舅舅媽住。他們人很好，
沒有女兒的他們對我勝似親女兒。我不會饑寒交迫，不會流落街頭。
我只是一個沒有爸爸媽媽的小孩。常熙玏確實會經常來找我玩。
我們的關系漸漸從歡喜冤家成了知心朋友。我放肆的將我所有的情緒都傳遞給了他。
我的喜怒哀樂。我甚至對他產生了一種依賴。我不清楚這種感覺是什么。不敢想，不去想。
我害怕，一旦說出口，他會離開。我確實藏得很好，他從來沒有發現我的感情。只是，
他還是走了。出國留學。很俗套的情節。心如刀割。也許這就是喜歡吧。
暗戀一個人真的很辛苦。那天，我記得很清楚，是一個下雨天。我討厭下雨天。
討厭空氣中濕潤的氣息。討厭雨絲落在臉上的癢癢感。討厭他一去不復返的背影。
常熙玏看起來似乎也很不舍，他像一個大哥哥摸了摸我的頭：「對不起，我失約了。
我不在你身邊，要好好照顧自己。等……算了，我們還會再見的。末末。」
我笑著看著他的眼睛。迷人的桃花眼。有不舍，懊惱，愧疚，唯獨沒有喜歡。我垂下眼，
害怕他會看見我的淚意。心中似有萬語千言，但到了這種時刻，我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苦澀的，酸痛的，煩躁的心緒占據了我的大腦。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我恨自己為什么，
為什么不敢。為什么不告訴他我喜歡他，我愛他。回到舅舅家，舅舅舅媽觀察了我的神色，
面露擔憂。我安撫好他們，回到房間。打開抽屜里那個鐵盒子。五顏六色的。情書。
是我寫給他的。上面只有我的名字。我甚至連寫上他名字的勇氣都沒有。我隨手拿了一封，
打開來看。「你好，我叫路末末。喜歡你已經有很久了。我數不清，
因為我不知道是什么時候才喜歡上你的。也許是初三我被小混混威脅時，你為了替我出氣，
去找他打架，結果自己也沒討著好，鼻青臉腫的。
又或許是父母忌日我睡不著你為了守著我就翻墻在陽臺上吹了一整晚的寒風。
或許是你在墓碑前向我父母做出的承諾，要保護我一輩子……這些就是我對你動心的證明。」
「我將你看作是我的意中人，但我不知道，你對我，又是什么感情？
這些話也許你永遠不會看到，永遠也不會知道。沒關系，我會等你。」
手中的信紙被幾滴眼淚打濕，此時心中對他離去的壓抑的情緒終于繃不住。可恨他只說要走，
卻從沒說過何時回來。歸期不定。這時，我十八歲。……3年少時不能遇見太驚艷的人，
否則，終其一生都將困于囚籠。我按部就班完成了學業，考入重點大學，
并讀了金融學碩士研究生。為了父母留下的產業。除此之外，
我還遇見了一個很像常熙玏的人。只不過，他的性格不像常熙玏，
如果說常熙玏像太陽一樣熱情自由。那么，陸南崢，他像一塊寒冰。又冷又硬。
后來這冰疙瘩成了我眼中的寶。他是陸氏集團董事長的長孫。光芒四射，備受矚目。
我和他其實只見過三面。第一面是我養的貓被他的狗叼走了。我四處尋找，
在公園轉角處看見了穿著白襯衫俊朗帥氣的他，以及一只纏著我家貓的狗。最后他向我道歉，
并要了我的聯系方式。第二面是我在父母忌日那天坐車去墓地，車子被刮蹭了，他恰好路過，
看見了因為應激反應抱頭痛哭的我。他為我做好了一切后續工作，默默陪在我身邊。第三面，
他向我求婚了，他說他需要一個能夠應付家里催婚的對象，他覺得我們有緣分。
我和他簽訂了協議，假結婚。等到兩年后，解除關系。短短三面。
卻如同一滴水滴入水面激起了層層波紋，復雜詭譎。
……我從來沒有跟陸南崢說過我的少年心事。也就是那個遠走他國的男人。
他似乎從我的生活里徹底脫離，沒有留下什么痕跡，甚至再也沒有消息發給我。
我的心情越來越壓抑。陸南崢常常看見我面露郁色，臉上的笑容少了很多。
我們雖然居住在一起，卻從未同房。我也從一開始對應付他家人的謹慎局促變成了游刃有余，
滴水不漏。陸南崢一如往常，對我十分有禮，金錢包包首飾這些從不缺。
這一切看起來似乎都很好。當初我答應他的求婚后，舅舅舅媽也考核過，覺得還算配得上我。
于是，我們很快舉行了盛大的婚禮。我沒有聯系常熙玏，他應該也不知道我要結婚了，
哪怕知道，怕也是不會做什么。穿著潔白無瑕的婚紗，我被舅舅牽著，將手與他交疊在一起。
望著他深邃迷人的眼睛，我第二次在心中問自己：「他會是我的救贖嗎？」這時，我二十歲。
……要忘掉一個占據人生整整九年的人真的很難。我努力的想要忘記與常熙玏的一切，
可我的心理問題竟慢慢復發了。陸南崢是個對人情緒感知十分敏銳的人。他感受到我的低落。
他以為是因為他，因為他缺少對我的關心。可是，這與他沒有關系。我們只是假結婚，
遲早要離的。但他似乎較了真。以前我會早就在他下班回來之前吃完飯，回房休息。
現在他準時下班回家跟我一起吃飯。一開始我感覺奇怪，一直盯著他看，把他看的直發毛。
「末末，飯菜不合你胃口嗎？讓阿姨再做一些你愛吃的吧。」
他關切的眼神讓我發覺到底是哪里不對勁。眼神變了。也許他自己也沒發現，
他的眼里不再是漠然冷淡，取而代之的是溫柔寵溺。我的筷子拿不穩了。腦子嗡嗡的。
我的心因為他亂了。后來我對他準點回來吃飯已經見怪不怪，習以為常。
他看我的眼神也越發深沉。像是會吃人，可怕的很。我有點害怕，有點不知所措。
他就好像小說里寵妻如命的體貼丈夫，因為我的情緒，他已經推了很多次會議，
或者改為居家辦公，有時還會到我公司來，給我送午飯。兩個公司里的員工們早就免疫了，
老板之間的感情如膠似漆，怕是很快就要有可愛的寶寶了。每次我一皺眉，
他就會立馬來到我身邊，用他那雙骨節分明的大手輕撫我的眉頭，語氣溫柔似水：「末末，
怎么又皺眉了，以前是我忽視了你的感受，你肯定不開心，以后有我陪在你身邊，答應我，
不要皺眉，好不好？」聽見他宛若哄孩子的語氣。我輕笑了聲，忽而又捂住嘴，
對視上陸南崢驚訝的眼神，我欲蓋彌彰似的逃回了房間，獨留他風中凌亂。回到房間，
撫摸胸口，我感受著掌間明顯快于平常的心跳，我再一次迷茫了。如果這就是心動，
那我對常熙玏又是什么感情？同樣的心跳頻率，難道我愛上了兩個人？我的情緒波動很大。
頭開始痛起來，我開始發虛汗，躺上床，用手捶頭，試圖減緩痛苦。看來，
我應該看看醫生了。……4「路小姐，您有好久沒來了，大概有三年了吧。
之前經過檢測發現您的心理狀況有所改善，短期內應該不會復發。」
之前為我治療的陳醫生看到我來感到驚訝。我扯了扯嘴角，告訴她我最近的情況。
「為您做個檢查，也許是病情復發了。」最后，我得到了一個意料之中的結果。
曾經伴隨我多年的創傷后應激障礙，又出現了。那是我多年的噩夢。
車禍的慘烈血腥日日夜夜如同惡魔的低語進入我的大腦，吞噬我的精神，
讓我的情緒一次又一次崩潰。那段痛苦的日子，是常熙玏陪著我。
我因為疼痛難忍而發怒發狂的時候，他任由我發泄，當我冷靜下來時，發現屋子一片狼藉，
他的額角也被我砸了一個包。可是，他什么都沒說，他看著我像瘋子一樣發癲，
又看著我像被拋棄的孩子一樣抱頭痛哭。他的陪伴潤物無聲，
像綿綿細雨浸透我支離破碎的心。其實，他不是無緣無故就走的。我有時會猜測，
是不是他離開前一個星期的那天，我偷偷親了他。不過那時他喝醉了。我沒有告訴他這件事。
那幾年我的病情有所好轉。但自從他離開，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點。我恍恍惚惚回到家。
我打開門，入目是黑色的西裝褲。「陸南崢，你今天沒去上班嗎？」
也許是我眼中的疲憊讓他慌了神，他竟一句話不說就抱了我。「末末，可以告訴我，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嗎？」他擁著我的手越來越緊，「至少，名義上我是你的丈夫，
是你可以信任的人。」我如枯木一般空洞的眼睛動了動，「我生病了，陸南崢。」
他似乎想要說什么，但我先一步開口，「我有精神病，我不是一個正常人，
我不能成為你正常的妻子。」破碎的淚從我眼眶里溢出，我泣不成聲。
我以為他不會再對我有所回應。我從包里拿出檢查報告單，遞給他，「我們不合適。
我不想拖累你，你能明白我嗎？」他看著我不可置信般聽著我說出絕情的話，「我們離婚吧。
」他不能理解為什么短短幾天我就可以提出分開。明明他們之間已經逐漸親密，
逐漸可以變成一對真正的夫妻。我推開了他的懷抱，哪怕足夠溫暖。沒有再看他一眼，
我徑直往里走去。關上門，我終于壓制不住那股奇怪的情緒。我哭紅了眼。回來的路上，
我已經想好了。我不能這樣對待一個真心對我的人，
我不能沒有忘記常熙玏而去肆無忌憚的接受另一個人的愛。這是對他，也對我自己的不尊重。
我早已失去愛一個人的能力。也許我從來都沒有痊愈過。看著鏡中面白如紙，
眼睛紅紅的自己，我又一次覺得自己好沒用。
心中升起的不安焦慮感如潮水一般要將我徹底淹沒。我帶著這種痛苦的情緒入眠。卻不知道，
有一個人，守在房門一整夜。……第二天起來，我整理好行李，
他送我的那些珠寶首飾我都沒有拿走。終究不會屬于我的，何必帶走。
卻沒想到會在餐桌上碰見他。虧我還特地晚了兩小時起床，只是為了躲開他。
他的臉色挺難看的，眼神如同受傷的幼獸乞求施舍一點愛。看見我來了，他立馬起身，
跟獻寶似的端起餐盤，「快來吃早餐吧，我親自做的，不知道合不你胃口。」我瞧了瞧，
都是我喜歡的。不過我還是沒有分給他一分眼神。只是自顧自說著：「不用了謝謝你，
時候不早了，你不用上班嗎？離婚協議書到時候我會讓我的律師聯系你，只要你簽了字，
我們就離婚了。」我的冷漠讓他害怕，「末末，我知道我以前對你不算好，我沒有談過戀愛，
之前的我只是一味的工作，但我正在學習如何做一個合格的丈夫，你相信我好嗎？
報告單我看了，這不算什么的，我會陪著你，我們一起努力，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況且，
兩年還沒到，你不能就這樣走了。」「但是，我不想陪你演戲了。我不在乎你愛不愛我，
我不愛你，那就夠了。」眼中的防備如同利刃刺穿了他的胸膛。陸南崢迷茫了，
他不敢再刺激我。他放我走了。我很快就讓律師擬好了離婚協議。他也很痛快的簽了。
我們最后見了一面。我在他悲痛的目光下，撕碎了曾經我們簽下的假結婚協議。
一段不知所起又不得而終的感情，就這么斷了。這時，我二十一歲。……5我很難過，
我親手放棄了這段感情。以至于我現在竟然害怕打電話給他。陽臺的風很冷，
冷得讓我顫了顫。也許是想要給自己一個彌補遺憾的機會，又或許只是想再聽一聽他的聲音。
我最終還是撥通了那個深藏于心底的電話。嘟……很快，電話通了，
感覺就像是那個人在等著。是我的錯覺吧。我沒有開口。他先忍不住了。「末末，是你嗎？
我很開心。」我的心落了落，語氣溫和，「嗯，是我。」
也許他口中的開心讓我覺得我們還是有話可說的。我講了許多以前的事，
聽起來不像是一個要自殺的人。「我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還是因為你的狗叼走了我的貓，
害我找了很久，真沒想到我們的初遇那么特別。」我的思緒飄的很遠。「末末，
其實我騙了你。」空氣有一瞬間的靜默。「那次其實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至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