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醒來，汪淑芬便在罵，罵的對象自然是江靜玉娘倆兒。
反正睡不著，她們干脆起床。
還沒來得及洗漱，便瞧見陸承宇帶著媳婦兒孩子回來看熱鬧。
聞見一股屎味，面如菜色。
“媽，怎么還這么臭！”
汪淑芬臉色不豫，舍不得罵他，干脆又朝著江靜玉發泄。
江靜玉和江知都是左耳進右耳出，自顧自做事，當做沒聽見。
陸承宇是高中老師，最愛說教。
他做小叔子的，不說嫂子，卻能念叨江知兩句。
“江知，不是小叔說你，你這性子得改！孝順長輩，愛護弟妹，是傳統美德！就這點，你連你兩個弟弟都不如。”
這時，陸盛華和夏春花也從屋里出來。
他們倆身上散發著糞坑臭味，混合著香皂味兒，愈發令人作嘔。
因為昨晚的事，陸盛華面色沉郁，整個人像是被烏云籠罩著一般。
尤其是面上還有被夏春花撕撓出的傷口，看著面目猙獰。
“江知，我聽說昨晚，是你喊牛大爺的？”
他也是冷靜下來才想明白，這意味著江知是第一個發現他掉進糞坑的人。
他瞇起眼，眼底迸射出精光。
那么江知極有可能是故意讓他出丑！
“是我喊的牛大爺，可我不知道掉進糞坑會是大伯呀！大伯，你去糞坑干嘛呀？約會咋選了這么個地方。”
“你！”
陸盛華作為陸家老大，家里除了陸春旺，就屬他陸盛華最有話語權，是陸家的二把手，從沒人敢當面觸怒他的威嚴。
他陰沉著一張臉，目光跟刀子似的掃過江靜玉。
“老二家的，你就是這樣教孩子的？”
見江靜玉不出聲，夏春花也加入了批斗行列。
“你們瞧瞧，江知都被她媽養成啥樣了，還敢跟長輩頂嘴，歪得不像話，老二要是知道自己的獨生女被教成這樣，回頭還不得怨我們。”
說著，夏春花又開始炫耀起自己兒子。
“不像我家俊澤，努力上進。爸，俊澤這次期末考又考了班上前三！上一年他是身體不好，才導致失利，今年高考，說什么都能考上重本。”
陸春旺臉色總算緩和幾分，家里他最看重的就是陸盛華一家。
陸俊澤也是他寄予厚望的長孫。
“曉琳呢？期末考成績出來了嗎？”
陸曉琳連忙笑了起來，乖巧回答：“爺爺，我成績不如大哥，考了班級第五名。”
說罷，她瞥了江知一眼。
“江知呢，你考了多少分？班上排第幾呀？”
她和江知同齡，都在寧市第六十三中學讀初二。
陸曉琳問的這話是多此一舉，畢竟陸家人都知道江知成績不好，在中下游徘徊。
江知懶懶睨著她，態度隨意道：“忘了，二十多名吧。”
陸曉琳嗤然，神色輕蔑。
“我記得你們班加起來還不到四十人吧？就這成績，你好意思嗎？”
江知撇撇嘴，她有什么不好意思。
她上一世倒是成績優異，考上了燕大，最后還不是因為加班猝死。
剛剛全款結清的房子，房產證到手還沒捂熱，她就死了！
一睜眼，她穿到了幾十年前，成了一名66年的新生兒。
她爸是軍官，親媽是工人，她還努力個什么勁兒？
此時不躺，更待何時？
但現在不一樣了，只要江靜玉能雄起，她就陪著親媽戰到底。
陸曉琳看見她的表情，卻像是抓到了她的小辮子一般。
“爺爺，你看江知，她根本就是不學無術，不懂上進！這種人，送她上學都是浪費錢！”
陸承宇立馬接話：“爸，要我看，等江知初中畢業，就別讓她上高中了，直接讀中專吧。”
要不是昨晚發生了太多事，這話他昨晚就想說。
坐在他身旁的余妍剛才一直沒說話，此刻卻憋不住開口了。
“現在中專政策很好，畢業后學校還給分配工作，讀個兩三年就能出來賺錢。要我說，江知無心讀書，又是女孩子，就不必浪費錢讀高中了，直接讀中專吧。”
“小叔，我不讀中專，你和小嬸省省心吧，少操心我的事。”
陸承宇哽住，定定看了她好一會兒，才被氣笑。
“你又考不上大學，上高中也是浪費錢！回頭讀完高中，你拿著高中文憑能干什么？去西餐廳當服務員，人家都不要你。”
余妍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和孩子說話，你語氣這么沖做什么？”
說罷，又溫和看著江知。
“江知，小嬸也是為了你好，你爸不在身邊，你媽平時要上班，都沒空操心你，我們都是你的長輩，才會費心為你規劃。以你現在的成績，其實連高中都很難考上，更別提大學了。”
余妍站起身，伸手去抓江知的手，被她躲開。
她笑了笑，并不尷尬。
“還是讀中專更適合你，學一門技術，畢業出來就能工作。換個角度想，你這成績，哪怕考上了高中，肯定也不是什么好學校，浪費錢。”
江知涼涼道：“嬸，就算浪費錢，浪費的也是我爸的錢，您操心個什么勁兒？您和小叔，不會把我爸的錢看成自己的錢了吧？我爸不供我讀書，難不成供你兒子讀書啊？”
她這話太不給面子，簡直戳中了在場所有人的痛處。
陸春旺憤怒甩開手里的筷子，啪的一聲，盤子都碎了一角，桌面的殘渣飛濺而起。
“你這是什么話？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的我的！你要是成績好，我們能不讓你讀高中嗎？自己不爭氣，還怪我們不讓你讀？你這性子，讀了也是浪費錢！”
他一錘定音：“老二那里我親自去說，他向來聽我的話，就這么定了！等你讀完初二，拿了畢業證就報名上中專。”
江靜玉慢悠悠開口：“爸，江知不讀中專，她成績差，我就找人給她補習，橫豎只要能用錢解決的事兒，那都不算事兒。”
陸承宇嘖了聲，“這多浪費錢！我就是當老師的，我能不知道江知成績不好是因為啥嗎？她就是沒天分，學什么都費勁兒！”
汪淑芬附和：“可不就是！老二家的，老三是老師，你得聽他的。”
陸盛華沒出聲，顯然也是沒意見的。
江靜玉冷眼看著他們一家，連個孩子都要算計，無恥到了極點。
“如果我偏不答應呢？”
陸春旺重重一哼，“我陸家還沒分家，輪不到你做主！這個決定，對大家都好，做人不能這么自私，只想著自己。”
他抬起眼，渾濁的雙目冰冷銳利，直指江靜玉。
“保衛科巡邏組的李隊長就要退了，接替他位置的人，定然會從底下的組長中選。這個機會很難得，你大哥想走副科長的路子。家里正是用錢的時候，你多體諒一些。”
“趕明兒你大哥升了，虧待不了你和江知。”
夏春花眸光閃爍，忙道：“爸，盛華說那個副科長是出了名的貪，想讓他幫忙，怕是得多下本錢，普通的蠅頭小利可打動不了他。”
她咬了咬唇，面上帶著為難的神色。
“可你也知道，俊澤和曉琳都得上大學，我們的錢都得給孩子攢著，手里實在拿不出多余的錢來。”
陸春旺臉色也有些難看，他倒不是不愿意給，只是他和汪淑芬手里也沒有太多錢。
“你放心吧，回頭我和老二說說。都是一家人，他總不會不幫。”
陸春旺向來如此，好似說的每一件事都和二房有關，卻從不聽江靜玉一家的意見。
不重要，陸老二這個兒子不重要，他的媳婦兒孩子自然也不重要。
事情定下，汪淑芬開始使喚江靜玉干活。
什么身體不好，她看江靜玉就是想偷懶。
“衣服堆了這么多，你先給洗了。”
江靜玉低著頭看手指，置若罔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