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將新人送入新房后。
便如潮水般退去,只留幾個丫鬟伺候。
丫鬟們拿來喜帕,重新蓋在寧礪棠頭上。
按習俗,本應該先挑蓋頭再圓房,
可景顥魃因傷勢與藥效,已然無法動彈。
丫鬟只得代他掀了蓋頭,又象征性地遞上交杯酒,
擺上貞潔帕,隨后才低頭竊笑著退出房門。
一小丫鬟低聲嘀咕,
“景公子動都動不了,這房還能圓嗎?不是說這事兒得男子來嗎?”
另一丫鬟掩嘴笑道,
“誰知道呢,或許女子也能動吧?”
最后退出的老嬤嬤抬手敲了敲兩人的腦袋,笑罵道,
“兩個小丫頭片子,少打聽這些!若真好奇,趕明兒讓老爺夫人給你們尋個好人家,親自試試不就知道了?”
兩個未及竿的小丫鬟一聽,頓時羞得滿臉通紅,像陣風似的跑了。
似玉還在婚房里沒走。
她從懷里掏出幾罐藥,眨巴著眼睛道,
“小姐,這是您讓我去府醫那兒討的傷藥。
可姑爺后背傷得那么重,這藥……還能管用嗎?”
她剛才伺候小姐更衣時,可是瞧見了。
姑爺后背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這樣……恐怕是活不成了。
她想起遠房表哥當年砍柴時調皮,只是被柴刀輕輕劃了一下,
三天一到,人就硬了。
想到這兒,她小臉一垮,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小姐,您命怎么這么苦啊!才剛成親就要守寡,您以后可怎么辦啊……”
寧礪棠見她這副模樣,忍不住笑了,抬手替她擦去眼淚,柔聲道,
“傻丫頭,你姑爺可是人稱怪物的二般人,哪能跟常人比?
放心吧,他死不了。
來,你先幫他把衣裳脫了,隨便上點藥,我再幫他……”
寧礪棠說到這兒,臉上不禁泛起紅暈。
前世雖然嫁給了景蘊孤,但他們卻從未圓房,
她雖通曉房中之事,卻也從未實踐。
似玉心思單純,未察覺小姐臉上的羞赧,
只聽話地上前,伸手去褪景顥魃的外袍。
誰知她手剛碰到衣襟,原本一動不動的景顥魃猛然抬手,
死死扣住她的手腕,眼神凌厲如刀,滿是警告。
似玉嚇得小臉煞白,拼命甩開他的手,都快甩出殘影來了,
忙躲到寧礪棠身后,聲音發顫,
“小姐,我、我害怕……”
寧礪棠拉過她的手一看,腕上已是一片淤青,骨頭怕是也傷著了。
她心疼不已,前世即便她在鎮國公府不討喜、寧家敗落,
甚至有人用銀錢引誘,似玉也始終忠心耿耿,不曾有過易主的心思。
她取出一瓶名貴傷藥,遞給眼淚汪汪的似玉,柔聲道,
“你先下去,自己上藥,明日我讓府醫來瞧瞧。”
似玉卻咬著唇不肯走,小聲道,
“小姐,這怪物……肯定會傷著您的……”
她話音未落,床上的“怪物”眼神一冷,
似玉頓時縮了縮脖子,怕得都快尿了。
只能閉緊眼睛假裝那道視線不存在。
寧礪棠忍俊不禁,將似玉往外推了推,低聲道,
“傻丫頭,我讓你去拿軟筋散,便是早有準備。
放心吧,你家小姐從不打無把握的仗。”
似玉這才稍稍安心,但也不全然放心,還是蹲守在了新房外。
屋內,只剩寧礪棠與景顥魃二人。
景顥魃呼吸愈發急促。
感官本就異于常人的他,此刻只覺得滿屋都是她吐出的氣息。
衣裙拂動的芬芳幾乎令他血脈僨張。
那羞恥與罪惡感在她走近時達到頂峰,
他甚至生出將她撲倒,狠狠按在床塌上瘋狂嗅聞的沖動。
可她卻渾然不覺他的骯臟想法,
仍拿著藥向他走來,準備為他上藥。
若她知道他腦中那些卑劣至極即的念頭,
還會如此毫無防備地靠近嗎?
他如此想著,卻在她走近床邊時,別過了頭。
特意將那半邊猙獰的燒傷臉藏于銀發之下,
用那半張人人夸贊過美如謫仙的臉面向她。
說實話,當寧礪棠走近這渾身血腥味的怪物時,
她的心中是異常懼怕的。
可想到前世寧家滿門抄斬的慘劇時,她又不得不將那份懼怕壓制。
僅憑她一己之力,即便再聰明、再有謀略,甚至暗藏武功,終究勢單力薄。
她需要一個強大到足以震懾一切的靠山,
一個無論面對何種危險都無所畏懼的存在。
而縱觀前世四十多年,唯有景顥魃符合這一條件。
他是戰力的巔峰,更是穩定的倚仗。
只要牢牢抓住這條大腿,不僅有望揪出把寧家當成替罪羊抄斬的幕后黑手。
寧家作為商賈,也不必再低聲下氣地依附那些貪官污吏。
景顥魃一人,便足以撐起整個寧家的未來。
既然皇帝能馴服他為己所用。
那她寧礪棠也能,甚至必須深入他心,
讓這頭兇獸徹底臣服于她,只聽她一人號令。
思及此,她多了幾分冷靜與決然。
寧礪棠拿著藥膏坐在床邊,身子與景顥魃若即若離地相觸。
后者渾身一震。
他看向她的眼神戒備而凌厲,帶著警告的意味,
像一只緊盯著河畔獵物的鱷魚,隨時準備發起致命一擊。
寧礪棠怕得后腦發麻、指尖微顫,卻還是強行鎮定下來,
用棉布從藥罐里粘上藥膏,因為惶恐,藥膏粘多了也沒有發覺。
可她卻沒有直接上手,
而是語氣帶著討好的溫柔詢問他,
“你傷的實在太重,我先給你上藥可好?”
“你同意了,我才會碰你。”
然而,沒有回應。
景顥魃一言不發。
但寧礪棠卻從他的沉默中解讀出了默許。
所以她抬起手,小心翼翼,輕輕將藥膏涂抹在他后背。
那傷口十分嚇人。
血肉模糊間甚至能見到脂肪與精肉,
碎石雜草混雜其中,令人不忍直視。
仔細聽的話,還能聽到細微的“窣窣”聲。
寧礪棠驚奇。
湊近一看,竟發現他那猙獰的傷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自行愈合。
她心中一震,眼中閃過一絲驚異與暗喜。
他,果然非同尋常。
即如此,還需上什么藥?
不過,她還是沒忍住抬起手指,輕輕摸了摸,
順便把軟筋散灑了一些在他身上。
然而,指尖觸及景顥魃后背傷口的剎那,
寧礪棠能明顯感覺到他的身子在一瞬間繃直,
如石雕般凝滯,隱隱間,竟有細微顫栗。
鬼使神差地她問,
“……應該很痛吧?可既然這樣,你為何不還手?”
還是沒有回應。
寧礪棠選擇閉上了嘴巴,
她怎么能勉強一個啞巴回答她。
但有個問題的答案自己浮現了。
那便是他現在這副樣子,是那虎狼之藥害的。
于是她抬起手。
指尖輕觸他的衣襟,試圖解開他的衣服。
景顥魃察覺她的動作,本想抬手制止,
卻發覺自己竟一絲都動彈不得。
他先是一怔,眼中閃過一絲錯愕。
隨即,怒火如暗潮般涌上,目光瞬間變冷如刀,直直刺向始作俑者。
那眼神中,有難以置信的震驚,有被冒犯的憤怒。
他不明白,她為何既要觸碰他又畏懼他?
既要幫他上藥,為何又要對他下藥?
察覺到危機,寧礪棠后背竟被他剛才的一個眼神便汗濕了,
卻強行鎮定下來,輕聲細語說著好話,
“眼下你身中虎狼之毒,要是一個時辰內不解的話你就會死,可我不希望你死。”
此言一出,他眼中的怒火果然稍減了幾分,
但那凌厲的目光依舊緊鎖著她,未曾移開半分。
寧礪棠凝視著他那半邊面容,心中不禁暗嘆,確實俊朗無雙,面如冠玉,風姿卓然。
若非另半張臉被烈火灼傷,以他的戰神之姿,
定是京城女子心中夢寐以求的良人,引得無數芳心暗許。
接著她擼起喜服衣袖,
“你和我本來就是強行牽線,你要是不愿意和我圓房,我也理解,
可你這樣強忍下去,終究是死路一條。
現在唯有一法可解你身上之毒,你可以讓我一試嗎?”
沒有回應。
屋內靜的可怕,唯有他粗重的呼吸聲隱約可聞。
而他仍舊將視線放在她身上,眼睛一眨不眨。
甚至面部肌肉微微抽動。
卻少了幾分以往的空洞,多了幾分不解。
有了剛剛的經驗,寧礪棠知道他不回答便是同意。
于是寧礪棠伸出手,回憶著通房嬤嬤的教學,
向他的腰帶探去。
景顥魃瞳孔微微收縮,望向她的目光卻比原先更強烈,更興奮更灼熱。
寧礪棠手都有些抖,頓時遍體生寒,汗毛倒豎。
她感覺她像是被潛伏的野獸咬住動脈,無法動彈。
只能看著他的情況下。
她看見他的眼白部分因情緒激動而泛紅,
眼神中透出一種近乎瘋狂的專注。
而后,他本因軟經散而動彈不得的身子。
竟在最后一刻迸發出一絲殘力,
艱難抬手,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制止了她的動作。
他無法理解。
那里如此骯臟,她怎么可以碰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