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公撕碎衣裳,失重撲地,
摔得狼狽不堪,門牙磕掉,滿堂寂靜,無人敢笑。
景蘊孤一個眼神示意之下,馬上有一位嬤嬤領會,上前解釋道,
“世子夫人的肚兜和世子的瑤褲,都是老奴在大婚之前準備的,
為的就是大婚當日,讓兩位新人一同穿上,和和美美。
都怪老奴擅自在上面繡了名字,這才害得世子及夫人受此誣陷!
請主母和老爺責罰老奴吧!”
寧心蘭聞言,哭得更是凄厲,
“姐姐……姐姐為何如此待我?
妹妹自問從未得罪過姐姐,可姐姐卻這般狠毒,
竟在眾目睽睽之下毀我清白……
姐姐如此不把女子的清白放在眼里,難道就不怕天理昭昭,報應不爽嗎?”
她的話激起滿堂女子的氣憤。
寧礪棠心中冷笑。
若不是早知寧心蘭的嘴臉,
只怕此刻當真會以為她是為女子討公道呢。
把一人私仇抬升為公仇,寧心蘭果然好手段!
更令人心寒的是。
父親母親竟也圍在寧心蘭身旁,好生安慰著她。
再看向自己時,他們的眼里已滿是失望與涼薄,
直扎寧礪棠的心窩。
屆時景顥魃一步踏出。
身影如暗夜中的鬼魅,帶著壓迫感逼面向眾賓客。
他巨影般的身軀就是一道無法逾越的屏障,
將寧礪棠牢牢護在身后。
發絲遮蓋的金色眼眸閃過一絲危險的光芒,
凌厲如刀,掃過眾人時,寒意刺骨。
四周的空氣驟然凝固,竊竊私語化作死寂。
誰再敢一直盯著她看,他不介意讓那人永遠閉上眼。
寧礪棠渾然未覺身前人的異樣。
再抬眼時,便見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一個女子從后宅匆匆走出,步履急促,
手里還捧著一個黑漆木盒。
寧礪棠眼中一亮。
來了。
寧心蘭的偽裝,便到此為止吧。
寧礪棠接過似玉手中的黑漆木盒時,
見她面色蒼白,淚眼朦朧。
顯然是盒中之物讓她心神大震,
一路急匆匆跑來,連氣都未喘勻。
方才寧礪棠吩咐她去后宅取物時,
似玉還有些詫異,小姐為何對鎮國公府的后宅如此熟悉?
可當她打開盒子,看到里頭那些信件時,
便再也顧不上多想,心中只余痛惜,
為小姐這些年對景世子的癡心和付出感到不值。
寧礪棠自然知曉這丫頭對自己的忠心。
見她哭得抽抽噎噎,像個淚人兒似的,一時間既心酸又好笑。
似玉自小便跟在寧礪棠身邊,向來機靈聰慧。
她抬手抹去臉上的淚,沖自家小姐重重點頭。
接著她一個踉蹌摔倒在地,手中盒子應聲而落。
里頭的信件紛紛揚揚撒了一地。
此時,眾人的目光還停留在哭得梨花帶雨的寧心蘭身上。
忽聽“哐當”一聲,
盒子墜地的聲響引得眾賓客紛紛側目,
齊齊望向倒在地上的似玉和那散落出信件的黑盒子。
寧心蘭與景蘊孤的視線同時落在那盒子上,臉色驟然大變。
景蘊孤慌忙上前。
正欲將盒子收起,卻恰巧一陣風掠過,
盒中信箋隨風飛揚,四散飄落,
竟紛紛落入眾賓客手中。
一時間,滿堂寂靜,唯有信紙翻飛的沙沙聲。
幾個紈绔子弟拿到信箋,便毫不避諱地攤開念了起來。
“蘊孤小女心蘭,那一夜之后,心與身皆系于君,日思夜想,魂牽夢縈。
奈何君與姐姐有婚約在身,即便你我已圓房,亦無法相守。
然妾身不求名分,只愿永永遠遠陪在君側,
唯愿姐姐莫要察覺才好……”
那紈绔聲音洪亮,信中言辭露骨,
聽得在場未出閣的姑娘們面紅耳赤,羞憤難當。
紈绔念信之時,滿堂眾人目光如炬,
齊刷刷射向寧心蘭。
無形之中在她身上戳出幾個“不知羞恥”的窟窿來。
寧父寧母亦轉頭看向寧心蘭,眼中滿是震驚,
以及淡淡的失望…
寧心蘭臉色煞白,慌亂奮力一搏,
“今日姐姐因生性多疑,便要毀我清白!
方才眾目睽睽之下,我清白已無從辯駁,唯有一死以明志!
母親,求您為我尋三尺白綾,
待我死后,尸身盡可查驗,屆時便知女兒清白!
如此,也不至拖累寧家名聲!”
寧母聞言,臉色慘白,顫聲道,
“萬萬不可啊!”
而景蘊孤則低頭愣在原地,手足無措。
他一向優柔寡斷,每逢大事皆由寧礪棠替他拿主意,
如今面對這般突發局面,竟不知如何應對,
只得呆立當場,如墜云霧。
寧心蘭伏在寧母懷中,眼角余光瞥向景蘊孤。
見他呆若木雞,毫無作為,秀眉微蹙,眸中閃過一絲嫌惡。
然而轉念一想,他終究是世子,
只要嫁給他,自己便是高高在上的世子夫人,
便強壓下心中不快,繼續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似玉見狀,張口欲言,寧礪棠卻輕輕搖頭,示意她稍安勿躁。
“不急。”
寧礪棠眸色沉靜,心中暗忖。
如今父親母親對寧心蘭深信不疑,此刻越是信任,
待真相大白時,得知寧家上下被其玩弄于股掌之中多年,才會更加心寒。
寧心蘭工于心計,茶藝高超,
若今日不能當眾撕開她的偽裝,
父親母親必會在她的花言巧語下再度心軟。
唯有讓她自食惡果,方能徹底揭穿她的真面目。
寧礪棠唇角微揚,眸中寒光一閃,
似冷月映霜,靜待最佳時機。
當年寧心蘭為寧父寧母擋下一刀,才被收養入府。
自此,她便被視作救命恩人,備受寵愛。
加之她素來善于偽裝,表面善良柔弱,
若非今日之事,
寧父寧母恐怕將會永遠將她捧在手心里加倍愛護。
果然,見寧心蘭傷心欲絕,一副以死明志的模樣,
寧父寧母心中愈發疼惜,原本懷疑的心也開始動搖。
“棠棠,你何時變得如此心狠手辣?”
寧父心中刺痛,眉頭緊鎖,終是站起身,決然道,
“寧礪棠,念在我們骨肉一場,
但你今日所作所為實在過分。
自此以后,我們便斷絕……”
話未說完,早已蓄勢待發的似玉“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聲淚俱下地哭喊道,
“不可!老爺、夫人,你們都被二小姐蒙蔽了!
這些年,大小姐所謂的‘不知廉恥’、‘粗鄙不堪’,皆是二小姐暗中作祟!
是她害得大小姐這些年爹不疼、娘不愛,
心上人背叛,還被迫與怪物成婚!
二小姐何止毀的是大小姐的名聲,
她還生生奪走了大小姐的命格,偷了大小姐的人生啊!”
她言辭懇切,字字泣血。
寧父寧母聞言,神色驟變。
滿堂賓客亦是一片嘩然。
景顥魃握住鎖鏈的手微微一顫。
被迫與怪物成婚……
他眸中暗潮翻涌,似痛似嘲。
隨即,他退回籠下陰影,身影與黑暗融為一體,
黏膩孤寂如深淵。
鎖鏈輕響。
……
無人在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