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眼前已是陣陣黑暗。沒等回答,我便昏死過去。夢中光陸流離,一會是月兒的笑臉,
一會是她毫無生氣的臉。月兒哭著對我說:“爹爹,這里好黑,我好怕。”“月兒別怕,
爹爹這就來救你!”我想要沖過去抱她,卻被困在原地動彈不得。我猛地驚醒,
眼前是熟悉的床帳。睜開雙眼時,我看到床邊趴著熟睡的趙華棠。被我的驚叫吵醒,
她緩緩抬眸,眼中尚有著迷茫。見我醒來,
趙華棠神情立即變得厭惡:“今日我要與裴郎大婚,記得來給裴郎敬茶。”她丟下這句話,
起身快步走出去。今日?我疑惑地看向一旁的小環。她表情復雜地開口:“駙馬爺,
您已經昏迷了整整五日。”那今日便是月兒下葬的日子!我不顧疼痛,
找出藏起的經幡沖出去。外面已經一片紅色,喜氣洋洋。多可悲啊。我的月兒在下葬,
她的親生娘親卻在嫁人!終于趕到月兒下葬的地址,我卻只看到已被立好的墓碑。
愛孫趙夕月之墓。是皇后將她下葬的,而她趙華棠,怕是還以為我們在合起伙來騙她。
我拿出火折子,在月兒墓前點燃手中經幡。“阿彌唎哆毗迦蘭多,伽彌膩伽伽那,
枳多迦唎娑婆訶。”月兒,我不是個好父親,愿你來生順遂安康。我擦干眼淚,
走向大昭寺的方向。塵緣已了,我自此再無牽掛。大婚儀式上,趙華棠面色陰沉地等著回音。
小環方才說沈淮生不在房間,府中到處也找不見他。準是又去向母后告狀了。
趙華棠差人去宮中尋他,卻久久不見人回來。不知為何,她心底有些慌張。
身邊裴斯年以為她在緊張成婚,笑著安慰她:“棠兒別怕,熬過這幾個時辰便好了。
”往日她會同他調笑幾句,但如今她卻只覺得心煩意亂,并未做聲。幾個時辰轉眼而過。
裴斯年終于等不及,纏著她先去拜堂。高朋滿座中,趙華棠忽得想起與沈淮生成婚那日,
也是這般場景。那時她對著沈淮生滿眼厭惡,而如今她終于嫁給心心念念的裴郎,
眼前卻總是閃過沈淮生的眉眼。從前沈淮生總是滿眼笑意地喚她。“棠兒,棠兒?
”耳邊的聲音與腦海中重合,趙華棠回過神來,面前是裴斯年含笑的眼。
他低聲手中舉著合歡酒,眸中帶著疑惑:“棠兒,你怎么了?”忽視心底若有似無的失望,
趙華棠揚起笑臉。“無事,裴郎,來。”二人即將飲下合歡酒時,公主府的大門被大力拍響。
“逆女,你給我滾出來!”皇后怒氣沖沖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準是沈淮生叫來的母后。
趙華棠心中忽得一定,她連忙吩咐下人把門打開。見門打開,皇后滿臉怒氣地走進來,
身后跟著一眾隨侍。趙華棠怒道:“沈淮生又對您說什么了?不是他說不做駙馬的嗎?
”皇后大步走到趙華棠面前,狠狠給她一巴掌:“混賬東西!害死自己的女兒不管不顧,
倒在這跟仇人成起親來!”“本宮費盡心思求來的佛子,就這么被你氣走了!
”6趙華棠捂著臉倒退兩步:“母后您說什么?
”皇后痛心地指著她大罵:“我怎么生了你這么個孽障?聽信讒言,蠢鈍如豬!
”身后的陶嬤嬤眼疾手快地一把揪出悄悄往后躲的裴斯年:“搬弄是非的賤種,
你以為你跑得掉?”沒等裴斯年開口辯解,陶嬤嬤直接扇他幾十耳光。趙華棠回過神來,
想要吩咐下人拉開陶嬤嬤,卻被皇后一個眼神瞪在原地。她委屈道:“母后,
那日是月兒先罵裴郎,我怕她跟她爹爹學壞,這才管教管教她!
”“從前您就騙我沈淮生是什么佛子,如今還要幫她騙我月兒死了嗎?”皇后氣得急促喘息,
忍不住將她踹倒在地:“畜生!”“連你的親生骨肉都不在乎,你還在乎什么?
”趙華棠皺著眉被人扶起,終于冷了臉。她語氣變得不耐起來:“母后,這么多賓客在呢,
您打完罵完,順便給兒臣證個婚吧。”皇后不可置信地瞪著面前的女兒,
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早知你竟是這種孽障,我當初又何苦去求佛子庇佑?
”“還辱了佛子,平白搭上月兒一條性命!”皇后悔不當初,卻受困于禮儀教養,
只能忍住親手教訓她的沖動。“是我對不住淮生,吃齋念佛半輩子,卻生出這么個畜生!
”怒聲說完,皇后捂著心口,忽然想起最后一次見到佛子時,他那雙再無悲喜的雙眸。也罷,
不該強求的,終究是留不住。皇后一下子泄了氣,步履蹣跚地離開。“月兒沒了,
淮生也走了,你好自為之吧。”趙華棠終于意識到不對。母后若只是騙她,
絕不可能將戲做得如此逼真。她驚惶地扯住陶嬤嬤的衣袖,顫抖著聲音問道:“陶嬤嬤,
母后方才說的什么意思?”“月兒和駙馬他們去哪了?”陶嬤嬤是看著趙華棠長大的,
如今卻只能惋惜好好的殿下怎么長成了這樣。她搖著頭開口:“小殿下今日已經下葬了,
駙馬也回去了。”“自今日起,您同誰人成婚,都隨您喜歡。”說完,陶嬤嬤扯開她的手,
快步追上皇后。孩子,死了?沈淮生,也走了?趙華棠跌倒在地,滿眼茫然。不,不可能,
他那么愛她,怎么可能會走呢?趙華棠猛得站起來,剛想要追出去,卻被裴斯年拉住。
“棠兒,今日是你我大婚的日子,你去哪?”面前出現沈淮生最后漠然的眼神,
趙華棠心慌至極。不行,她要把他找回來!她不耐地扯開裴斯年的手,再無心安撫,
急切地沖出大門。寒夜中,趙華棠被凍得瑟瑟發抖。夜里原來這么冷,
而她卻讓沈淮生在外面守夜。怪不得他總是容易感染風寒,高熱不退,昏迷不醒。她這些年,
到底做了些什么啊!7趙華棠腦海中不由自主想起五年前,沈淮生來到府中那日。
他緩步走至榻前,身形似竹,面容似雪,眉心一點朱砂痣,整個人都帶著寧靜。
昏暗的房間中,他清淺一笑。“殿下,我是沈淮生,你的未婚夫婿。”自她患病以來,
來探視她的人變得越來越少,目光也越來越憐憫。唯有他,眼中一派平和。
那時她以為這是好事。直到她逐漸好起來,發現他看她與看任何人依舊沒有差別。
她第一次有了褻瀆神佛的心。逐漸地,他眸中有了她,與他人不同的她。
她看著佛子為她染上塵世的煙火氣,滿心歡喜卻又惴惴不安。于是大婚當日,
她親手讓他跌下神壇。唯有不斷地羞辱、打擊他。看他惶然,痛苦,卻從未變過眸中情意。
她才能確認他愛她,他絕不會離開她。這五年,她一直是這么做的。天邊逐漸泛起魚肚白。
一夜搜尋無果,趙華棠頹然地回到公主府。寢殿中一片狼藉。破碎的衣物,散落滿地的佛珠,
半本化為灰燼的佛經。趙華棠小心翼翼撿起佛經,指腹似乎也傳來灼燒的感覺。
沈淮生來了五年,那本佛經便抄了五年。從前她總會裝作睡著,偷偷去看低頭抄經的沈淮生。
昏黃的燭光里,他眉眼低垂,連周身似乎都在發光。即便她身邊躺了各形各色的男子,
他也絕無怨言。他仿佛仍是剛來時的模樣,從未被她改變分毫。每到這時,
她心中都會生出恐慌。于是她更加變本加厲地折辱他。而沈淮生從不反抗,
只是悲哀地看著她。有孩子在,她篤信沈淮生絕不會離開。可如今孩子被她親手害死,
他便頭也不回地走了。一切都猝不及防。趙華棠癱倒在地,失聲痛哭。良久,
她面前出現了一雙腳。趙華棠欣喜地抬起頭,眼前是裴斯年關切的神情。“棠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