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的霧靄還未散盡,夜霜楓已跟著馬幫踩過青石板路,鞋幫沾滿雅安特有的紅泥。慕容雪商背著竹簍,簍里裝著改良的“竹節算籌”——用竹筒制成的防潮算具,每節刻著不同的茶葉等級符號,正是為茶馬古道的“百壇賭茶”準備的。
“前面就是青蚨寨。”馬幫頭領老刀拍了拍腰間的青銅馬鑼,鑼面上鑄著茶馬古道的星圖,“每年霜降,十三寨的馬幫都會帶著頭茬藏茶來賭茶,贏了的能拿到‘茶引金牌’,暢通川藏十三關。”他忽然盯著夜霜楓的玄鐵算盤,“公子這算盤珠子是玄鐵鑄的?當年茶圣陸羽傳下的‘九斗茶算’,倒是與這形制相似。”
山寨中央的曬場擺滿百只陶壇,壇口封著不同顏色的棉紙,正是各寨的參賽茶。慕容雪商掏出波斯琉璃試管,悄悄刮了點壇口的茶末:“川藏茶分‘南路邊茶’和‘西路邊茶’,南路偏暖,西路偏寒,賭茶要辨‘色、香、味、形、湯’五訣,再加算學中的‘九章評茶法’。”
“夜公子,慕容姑娘,”拐角處轉出個戴竹笠的老者,袖口繡著半片茶葉紋,“老朽是青蚨寨的賬房,見過令堂的《貨殖天機卷》殘頁。”他壓低聲音,“二十年前,令堂和慕容家主母曾在這曬場用‘九斗茶算’贏過十三寨,可惜后來……”
話未說完,三聲馬鑼響過,賭茶大會開始。首當其沖的是西康馬幫,頭領推出三壇“雪山云霧茶”,茶末在琉璃盞中舒展如蝶,湯色金黃透亮。“每壇茶含雪水三成,日照二百時辰,”頭領敲著木算盤,“按《茶經》算,該當‘上品’。”
夜霜楓卻注意到茶末中有細沙,算珠在掌心撥出“雜質二成”。慕容雪商趁機用竹節算籌蘸茶湯,在陶壇上畫出水脈走向:“此茶采自半山腰,雪水未及濾凈,沙粒混著礦物質,雖湯色美,卻壞了滋味。”她掏出算珠驗茶器,銅盒轉動后顯出“澀味過濃”,“按算學評茶法,當降兩等。”
西康馬幫頭領臉色鐵青,正要發作,青蚨寨的老賬房忽然指著夜霜楓的算盤:“各位看,這玄鐵算盤的算珠數,暗合‘九斗茶算’的‘天九地十’之數。當年茶圣傳下此算,專為賭茶時計算水、火、茶、器的配比。”
場上嘩然。十三寨的馬幫首領這才注意到,夜霜楓的算盤上二下五,共九檔,正是“九斗”之意。慕容雪商趁熱打鐵,打開竹簍取出“多層茶籠”——用機關術制成的竹籠,分九層存放不同濕度的茶葉,最內層還嵌著鹽晶干燥劑:“我等帶來的‘霜楓雪茶’,采自峨眉山顛,用雪山融水炒制,每片茶葉都經算籌丈量,長寬不逾三分。”
她當眾打開茶籠,清香撲面而來,茶葉在竹篾間自動排列成算珠形狀——這是機關術的“衡重平衡”,確保每片茶葉厚薄均勻。老賬房用琉璃勺取茶,湯色碧綠如翡翠,入口回甘,竟無半分澀味。
“好茶!”有馬幫首領拍案,“但賭茶不止評茶,還要比運輸。川藏路險,茶葉易受潮、遭蟲蛀,你們如何保茶?”
夜霜楓輕笑,指向寨外的馱隊:“我等用‘連環茶箱’,箱壁夾層填著波斯琉璃棉,能吸濕防蟲;箱底刻著算籌方位圖,按‘九宮八卦’碼放,任騾馬顛簸,茶葉也不會碎。”他抖開契約,“更有‘保價契約’,若茶葉受損,按市價三倍賠償。”
正說著,西北角突然傳來驚呼。三匹馱著茶葉的騾子發瘋似的亂跑,茶箱摔在泥地里,露出里面發霉的茶葉——正是西康馬幫的備用茶。慕容雪商的機關梭早就在茶箱上裝了“霉變警報器”,一旦茶葉受潮,梭頭的算珠就會變紅,此刻正滴滴答答往地上滴警示紅漆。
“西康馬幫以次充好!”青蚨寨的老賬房舉著發霉的茶葉,“他們用普通茶葉染成雪山茶,卻不知算珠驗茶器能測葉綠素含量!”
場上群情激憤。西康馬幫頭領突然拔刀,卻見夜霜楓的玄鐵算盤已擋在胸前,算珠相撞發出清越之聲,竟與《貨殖天機卷》里的“止戈算訣”相合。老刀頭領及時喝止:“賭茶不賭命!按規矩,西康馬幫輸了,頭茬茶歸青蚨寨。”
夜霜楓趁機遞上飛錢密押票:“各位首領,我等的霜楓商號能為馬幫提供‘茶引保兌’,憑票可在揚州、泉州兌換現銀,還能換購波斯琉璃器。”他指向茶籠上的商字紋,“此紋乃商道九印之一的‘茶印’雛形,當年令堂們曾用此紋暢通茶馬道。”
馬幫首領們交頭接耳,忽然有位戴銀飾的女首領站出:“聽說你們在淮南破了鹽倉,在太行開了鐵礦,可敢與我女兒比一比‘算籌分茶’?”她拍拍手,走出個十四五歲的少女,腰間掛著與慕容雪商相似的機關梭,“我女兒阿朵,習得古羌的‘茶算十三訣’。”
慕容雪商眼睛一亮,這正是探查茶印線索的機會。阿朵的機關梭射出銀絲,竟在曬場擺出算籌陣,每根算籌上都粘著不同的茶葉。“算籌分茶,需按《九章算術》的‘衰分術’,”阿朵脆聲說,“現有蒙頂茶、雪山茶、邊茶共百斤,蒙頂茶價三錢,雪山茶價五錢,邊茶價一錢,總價二百二十錢,問各幾何?”
夜霜楓剛要開口,慕容雪商已撥動竹節算籌:“設蒙頂茶x,雪山茶y,邊茶z,則x+y+z=100,3x+5y+z=220,解得y=60-2x,z=40+x。”她忽然發現算籌擺出的圖形,竟與老賬房提到的“茶印”方位吻合,“阿朵妹妹,你這算籌陣,是不是藏著‘茶印’的線索?”
阿朵驚訝點頭,從機關梭里取出半片茶餅,餅面壓著商字紋與算籌圖:“阿媽說,這是當年兩位夫人留下的,說茶印藏在‘九斗茶算’的算珠里。”
夜霜楓掏出在鐵礦得到的鐵印殘片,與茶餅上的紋路對照,竟發現兩者的算籌符號能拼成完整的“商”字。慕容雪商忽然指著曬場的石磨,磨盤上的刻痕正是九宮圖,與玄鐵算盤的算珠排列一致:“茶印應該藏在這石磨的機關里,當年令堂們設下的‘九斗茶陣’!”
當她按動磨盤中央的算珠形凸起時,石磨突然裂開,露出暗格中的青銅茶印殘片,印面刻著“荼”字,與錢印、鹽印、鐵印的殘片產生共鳴。老賬房老淚縱橫:“終于等到了……二十年前,兩位夫人就是為了護這茶印,被瑯琊王氏的人追殺。”
暮色降臨,青蚨寨燃起篝火。夜霜楓與馬幫首領們簽訂“茶馬互市契約”,用飛錢票換購頭茬藏茶,同時承諾為馬幫改良馱具,用“算籌平衡架”減輕騾子負重。慕容雪商則跟著阿朵學習古羌的茶算訣,發現羌人的“雪山茶經”里,竟詳細記載了商道九印與茶馬古道的關聯。
“夜公子,”老刀頭領遞來半幅羊皮地圖,“這是茶馬古道的秘道圖,標著‘茶印完整形態’的藏處。當年兩位夫人說,茶印是商道九印的‘氣脈’,連通西南諸族的生計。”
雪,又開始飄了。夜霜楓站在山寨高處,看篝火映著馬幫們交易的飛錢票,算珠圖案在火光中明明滅滅。他忽然明白,茶印的意義,不僅是一枚印章,更是連接漢地與邊疆的商道紐帶,是讓茶葉香飄萬里、讓馬幫暢通無阻的信符。
“慕容,”他摸著茶印殘片,算珠在掌心轉出溫潤的節奏,“明日咱們去蒙頂山,用‘九斗茶算’改良采茶術,再教茶農們用算籌記錄日照、降水。商道九印,本就是天下民生的算珠,每一顆,都該落在百姓的茶簍里、馬幫的馱架上、商賈的賬冊中。”
慕容雪商點頭,朱砂痣在篝火下像朵綻放的山茶:“我會做‘采茶算籌’,每根算籌對應不同的茶葉等級,再設計‘防潮茶車’,用機關術控制車廂濕度。以后馬幫走茶馬道,再也不怕茶葉霉變了。”
破廟外,馬幫的銅鈴聲漸漸遠去。夜霜楓望著蜀地的雪山,想起在鹽倉、在鐵礦、在漕閘的每一次算斗。商道九印的收集,從來不是孤軍奮戰,而是將散落的民生智慧串聯,讓每一行商路、每一種技藝,都成為商道的支柱。
而在京都的瑯琊王府,王崇古盯著密探送來的茶印殘片拓本,手指劃過上面的“荼”字。案頭擺著當年截獲的《貨殖天機卷》殘頁,上面赫然畫著茶馬古道的九斗茶陣。他忽然冷笑,提起狼毫在密信上寫:“蜀道難,難不過商賈算珠;茶印顯,顯不出門閥根基。”卻不知,這小小的茶印殘片,已在西南大地播下商道的種子,終將在雪山云霧中,長成遮天蔽日的巨樹。
五更天,霜楓商號的信鴿掠過蒙頂山巔,鴿尾系著的,是用茶葉拼成的“茶印現世,茶馬暢通”八字。這是他們向西南諸族發出的邀約,也是商道九印征程的新章。夜霜楓知道,前方的茶馬古道上,還有更多的馬幫、更多的茶農、更多的商道秘密等著他們,但他不怕,因為他手中有算珠,心中有民生,肩上有商道的未來。
雪地上,新踩出的腳印通向茶山,通向秘道,通向每一處有茶香、有馬幫、有商賈的地方。這些腳印,終將連成一片,匯集成一股不可阻擋的商道洪流,沖垮所有壟斷的壁壘,讓昭明王朝的經濟死水,變成通江達海的活流。而這一切,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