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疆敵襲,眾臣都將目光放在我身上。齊文宣亦然,【阿月】我起身坐進他懷中陛下,
是你要我褪下戎裝,一身矜貴釵裙,如何還能上陣殺敵呢。1我沒有名字,原因很簡單,
沒有人給我取名字,因為是個女娃,生下來到懂事都不受我爹娘待見,村里犯了洪災,
糧食不夠吃,我就被扔到了山里,同我一般的女娃很多,在這山里活下來的卻只有我一個。
餓了吃野果,渴了飲山泉,偶爾也會有野獸,所幸我練得一身爬樹的好本事。
可這次在樹下的是狼群,似乎與我杠上,遲遲不愿離開,誓要將我熬下來。
彼時我太長時間未曾進食,已無甚氣力。遠遠聽見利刃劃破空氣的聲音,
便看見下方的狼群一個接著一個倒下。不一會兒便轟然散去。我看向下方來人,
一襲玄色衣袍隱在黑夜里,那張臉卻格外亮眼。劍眉星目,奪目至極。他端坐在馬上,
對我張開雙臂,【跳下來,我接著你】那聲音帶著蠱惑一般,我跳了下去,
被他穩穩抱在懷中,聽到他胸膛鼓動的心跳聲。【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我搖了搖頭,
我確實不知道。【那你可愿跟我回去】我看著他,輕輕點頭。【那此后你便叫阿月,
今晚月色甚好】那天,我也有了名字。他說他叫齊文宣,是當今三皇子,可是不得圣寵,
母妃也死了,在宮中的日子過的很艱難,不得不為自己找活路。培養只忠于自己的人,
他說他相信我,武學師傅也說我是練武的好苗子。我被送進了生死營。彼時我年方九歲。
他親自將我送了進來,說要我在這好好學本事,將來可以幫他。我也答應他,
一定會學成出去。那般好的殿下,不該死在宮斗猜忌之中。我看著在前方訓話的他少年意氣,
眉眼間都是堅毅,同那晚救我時的溫柔不同,小小年紀便有上位者的氣魄。【每逢初一,
我會來看你們成果,不要讓我失望】2我留在了生死營,營中都是同我一般大的孩童。
有個年紀很小的,看他的模樣,不像是窮苦人家的孩子不知他父母是如何舍得將他送進來。
營中的日子很苦,比我在山中還要難熬。練功,打擂。每日下來,身上又添新傷。
很多熬不下去的都退了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也曾問師傅,【為何這般艱難,
那些孩童還要入營】【你呢】【殿下救了我,我理應留下,
努力站在他身邊】師傅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他們都是自愿進來的,有為了報仇的,
也有想要出人頭地的,從沒有人逼迫他們】在營中的日子過的很快,我也漸漸打出了名聲,
與原本在營中的第一齊名。也不覺得苦了,畢竟每月初一都能見他一面。
這對我來說便足夠了。我原以為只要我學成,就能去他身邊保護他。是我想的太簡單。
【我們已經沒有什么可以教給你們,下個初一,你們便可以出營了,出營的時候,
我們只希望看到一個人】我不太理解師傅口中的一人,這營中少說還有五十來人。
下一秒我便明白了,不知是是誰起的頭,將同伴一劍封喉,便開始廝殺起來,
我看著往日里一同練武識文的同伴一個個倒下,手中的利刃砍在他們身上卷起邊,
我手都在發抖,但是我不能停,我不殺他們他們便要來殺我。血海之中,我看到了齊文宣,
站在山巔俯瞰著我們這群螻蟻的廝殺。師傅說的對,我確實是練武的料子,
營中竟無人能勝我,我殺光了所有人,唯獨救下了那個孩子,
看著他就像是看到那個眼睜睜看著同伴一個個死在眼前的自己。他很依賴我,
緊緊的拉著我的手。我有些不習慣,想要掙開,他卻握的更緊了。【阿月,
恭喜你】齊文宣還是那般溫柔,微笑的喚我名字,我那時不明白為什么這謫仙般的人,
會造出這樣的煉獄。我只知道,我終于能站在他身邊了。
【你果然沒讓我失望】我請求他放過李恒,他應了,彎著一雙眼睛輕輕撫了撫我的頭。自此,
我成了他手中最鋒利的那把刀,替他肅清朝堂一切阻礙他的對手。
李恒則在皇城里替他管著那搜羅消息的暗樓,皇城中無人不知曉這能知天下所有事的暗樓,
卻無人知道它背后之人究竟是誰,
也沒人知曉那位最是和善不過的三皇子能在這朝堂之中掀起浪潮。
直至他的利刃指向那把皇椅。籌劃了多年,老皇帝昏庸無能,太子更是不成事,
起事那天順利非常。3在齊文宣身邊幾年,我自是知道他有一位心悅之人,
這似乎是京城無人不知曉的事情,齊文宣與江悅寧青梅竹馬,江悅寧卻被老皇帝賜婚與太子。
我不曾見過江悅寧,卻總是從殿下口中聽到她是如何溫柔貌美,鮮活可愛,
和他們話本般的初識。四月桃花盛開,桃花樹下驚馬的少女被飛身過來的少年救下,
漫天桃花洋洋灑灑的飄落下來,四目相對,驚鴻一瞥。在無數次我與殿下月下飲酒間,
醉眼朦朧便能看見他望著天上的月亮眸色是那般的溫柔。于是我也看月亮,
因為彼時我也懂了心中有一人是何種滋味。在江悅寧與太子成婚那日,我們攻入了城中。
兄占弟妻,世人皆知齊文宣有多喜江悅寧,都只道他是沖冠一怒為紅顏,
即使有說他大逆不道的聲音也存在,但是都淹沒在大軍的廝殺中。看著齊文宣站在大殿上時,
從來不知道殿下還可以離我這般遠,但是殿下祝你得償所愿。
老皇帝和太子挾持了江悅寧逃去了南邊。齊文宣發了上位后的第一道詔令,
就是派李恒去南邊與老皇帝談判,若是能將江悅寧接回,他可以既往不咎,
奉老皇帝為太上皇,賜予前太子封地。我則負責在暗中潛入城中將江悅寧帶回來,【阿月,
你知道的,悅寧對我來說有多重要,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這件事交給你我才放心】我看著眼前的人,垂眼掩下眼中的黯淡。【是,
屬下一定會將江姑娘安全帶回來】我和李恒這些年已經配合的很默契,
他在城下引老皇帝談判時,我已經偷偷溜進了城中,
在暗探的幫助下很快找到了江悅寧所在的院子。院中安靜的像是連根針落下來都能聽得見,
果不其然下一秒院子便被團團圍住。在來之前已經做好了今日不能全身而退的準備,
但是看著黑壓壓一片死士我還是皺起了眉頭,老皇帝昏庸了幾十年到這時候卻清明起來,
似是將身邊一般的死士都壓在了江悅寧院中。
我加上城中埋伏的十個暗衛在這些人的包圍圈中無疑是以卵擊石,他們抵擋在我身前,
我踹開緊閉的房門房中不見江悅寧的身影。我提著劍復又沖了出去,人太多了,
就算我武力超群還是抵擋不住受了傷,背上挨了好幾件,痛的我覺得有些麻木了,
好在沒白挨,我聽到柴房里好像有動靜飛身過去一劍斬開了門,果真看見了一個女子。
她被綁在灶臺邊,發絲凌亂,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能確定她就是江悅寧,
果然與殿下描繪的一般無二,總是有些狼狽,卻還是美好的恍若天上月。
我一把拉起她往外沖去,李恒派過來跟我接應的人也趕到了,
我帶著江悅寧扯過一匹馬就飛身上去。有李恒的配合,我出城還算順利。出城后才幾里,
我遠遠竟看見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這里的身影,他身后還帶著千軍萬馬。也是,
殿下那么愛江悅寧,自然是要親自來接她的。我心下放松,卻再也撐不住倒了下去,
摔在地上正好撞到了我后背的傷,意識漸漸消散前我聽到了江悅寧的驚呼聲,
恍惚中看到了殿下飛身上馬坐在了我的位置,環住了江悅寧,馬的前蹄高高揚起,
漸漸緩下來,聽到了女人的哭訴聲和男人的輕哄聲。馬蹄踏著道路走的愈發遠了,
我就被遺忘在了原地。我很清楚,其實不是遺忘,只是不能,
在江悅寧面前殿下不能有第二個在意的女人。他那么愛江悅寧,
怎么會舍得她為了別的女子傷心。我也終于沒撐住,徹底暈了過去。4我是被李恒找回來的,
他將我帶回了暗樓里,我傷的很重,昏迷了數天,再次醒過來時,他正準備喂我喝藥。
見我醒了過來他眼眸亮了一下,【阿姐,你終于醒了,
昏了這么多天真的嚇死我了】我朝他扯了扯嘴角,想開口卻覺得嗓子干澀的緊。
【沒力氣就不要勉強自己,先把藥喝了】他將我扶起來抱在懷中,將要拿起床頭的藥碗,
就走進來一個人。【陛下】顧及我的身體,李恒沒有馬上站起來行禮。
齊文宣頷首示意他無妨,卻在瞧見我們緊挨在一起的身體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
眼底一片冷意。【你先出去吧】李恒不為所動,似乎還在為齊文宣之前丟下我憤憤,
我怕他會說出什么不好的話,拍了拍他的手。齊文宣盯著我的手,臉色更差了。
李恒輕輕的將我放下,朝齊文宣行了禮走了出去。房中只剩我與齊文宣二人。【阿月,
你可怨我】我看著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怨他,我不是木頭肯定會怨他,
可是望著他眼中隱隱的緊張我又說不出話來。我的命本來就是他的,
他只是太在意一個人而那個人不是我罷了。我搖了搖頭,【我不會怨殿下的,
我的命都是殿下的】分明是他想要的答案,他聽后眉頭卻皺的更深卻沒有在接話,
只是將我攬到懷中一勺一勺的為我喝藥。【父皇和皇兄都死了】我一怔,
養傷的日子我已經聽李恒說了,他那日接過江悅寧后再沒了顧慮帶著人馬圍剿了整座城池,
老皇帝和太子都死了,在他眼前。齊文宣突然擁住我,
我能感受到他鼓動的心跳和微微顫抖的手。【快點好起來吧,阿月,
我不能再沒有你了】我有幾分恍惚,會不會殿下也有那么一點點心悅我。養傷的幾個月,
殿下將李恒派了出去,自己卻經常來看我。我的身子也很爭氣,傷好的很快。今時不同往日,
我從一個雙手染血的暗衛一躍成為了天子近臣,朝中一眾舊臣對我一女子在高位多有不滿,
尤其是江丞相,畢竟他的女兒馬上要入主中宮如何能接受我一女子整日在齊文宣跟前。
齊文宣這次的起事也有他在其中周旋,作為交換,他的女兒江悅寧必須是皇后,
即便她曾與前太子成親,朝中雖有不滿,卻也無人敢說。比起剛上位的齊文宣,
大家對這位權傾朝野的丞相更加忌諱。其實不管這些,江丞相也無需在意我這么一個人,
畢竟以齊文宣對江悅寧的喜愛,這后宮之主也不會落入旁人手中。5帝后大婚在即,
邊疆卻傳來昭明國來犯的消息。齊文宣在朝中信任的人不多,武將更是少有,
我便主動請命前往邊疆。大殿之上,舊臣隨不喜我卻認可我的帶兵打仗的能力,都應和我。
他看著我,眼中情緒翻滾像是要說什么,動了動唇最終還是沒有說。詔令下來,
我被封為征遠將軍,帶兩萬大軍趕往邊疆抗敵。事發突然,我出征的日子在帝后大婚之前,
沒法看見他的大婚,有幾分遺憾卻也松了一口氣,
不然我不明白自己將要以什么樣子參加他的大婚。從前在宮外我一直都住在暗樓,
這次被封為征遠將軍后,齊文宣還賜了一座府邸和黃金萬兩。出征前夜我在府中收拾行裝,
卻被人攔腰摟住,我心驚自己竟然沒法房中進了人,正要朝身后人出招。【是我】手被按下,
齊文宣環抱住我。我回過身看見他竟穿著他的婚袍,撲面而來的酒味。我有些怔愣【殿下,
你醉了】【我沒醉阿月,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離我愈發近了,
我幾乎能感覺到他的唇正輕觸著我的頸側。
【你喜歡我是不是】我本該推開他的手一下子僵在半空中,卻被他一把抓住拉進懷中。
他似乎感受到我的變化將我擁的更緊,【阿月,你不是心悅我嗎,
不要拒絕我好嗎】他的手拉過我的手,十指相扣,燙的人掌心發疼。我沒再掙扎,身子而已,
我整個人都是殿下的,況且我心下清楚我沒法拒絕他。
但是腦海中總是忍不住閃出那道明月般的身影,隱隱有幾分愧疚,
那般好的女子不該被這般對待。我還是推開了他,【殿下你醉了,
娘娘還在宮中等你】被推開時齊文宣眼中還有幾分怔愣,在聽到娘娘二字時才漸漸清明起來。
他清咳一聲,【明日便要出征,行裝可有備好,
還缺什么朕派人送過來】【都準備好了】兩人相顧無言,【殿下,
夜深了早點回宮歇息罷】聞言,齊文宣眼中閃過不悅【你在趕我?】【怎么會,
只是殿下明早還要上朝】嘴上說著沒有我卻不著痕跡的又往后挪了一步,
齊文宣自然也瞧見了。冷哼一聲,甩袖便要走出去,走到門口復又回過身。【阿月,
不要讓我擔心自己多保重】這場仗打得很艱難,若不是在不同的陣營,
我倒真有幾分欣賞對面的將領,用兵如神讓我吃了點虧,不過我也沒讓他有多好過,
就這般你來我往的這場仗都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打了三個月了。李恒來信說,
我在這邊關耗了太久,江丞相已經上了好幾封折子彈劾我,我揚眉,
我帶著將士們在邊關拼命,后方倒還有小人想要我的命。
江丞相的那些折子都被齊文宣壓了下來,連帶著朝中擁護江丞相的人都多多少少受了罰。
不過這場仗卻在一次次彈劾中停歇了下來。兩國講和,互派質子。
我帶著一小隊先鋒先行回朝述職,回城路中卻被埋伏了,對方派了幾十死士,
是鐵了心不想我活著回朝。不用想我都知道是誰派來的人,
朝中這般急著要我的命的除了江丞相我想不出第二個人。
沒死在大戰中卻險些死在后方小人手中。不想連累同我一齊回朝的先鋒,
他們都是與我一同在戰場上廝殺過的兄弟,不該這般死在這密的不見光的野林當中。
【你們先走,他們要殺的是我】【將軍,要死一起死】【將軍,俺們都是尸山血海中出來的,
不怕死】我看著一張張熟悉的臉龐,【我知道你們不懼死,但是你們都有家人,
他們還在家中等著你們回去團聚,好不容易從戰場中活下來,
留在這實在不值得】看他們絲毫沒有動搖的意思,
我有些氣急可是步步緊逼的對手不再給我們任何商量的機會,我只能帶著他們邊打邊退。
身邊的人越來越少,看著一個個曾經一同喝酒吃肉的好友倒在地上,
分明昨日還在說著今日回家要做些什么。我雙眼猩紅的看著圍著我們的人,
這些死士似是精心培養過的,一招一式都是想要我的命,數道劍光一齊閃來,
我漸漸難以招架,背上不知挨了幾刀,眼神漸漸渙散,手中劍也被挑飛,
手腕傳來一陣揪心的痛,我放任自己向地上倒去。倒在地上前卻倒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他臉頰貼上我的額頭,【阿姐,我來晚了】是阿恒啊。他旋身將我帶上馬,要強沖出包圍圈,
卻有些不忍的看著底下還在為我拼殺的將士。【快帶將軍走】我靠在阿恒身上,
【救救他們】我已無甚氣力,聲音如蚊蠅一般,淚水忍不住的涌出。
【再不走我們就都走不出去了阿姐】6這次醒來不同以往受傷都在暗樓而是在后宮,
照料我的人也不是李恒,是一個臉生的圓臉小宮女,生的雪團一般可愛,名字也可愛的緊,
喚作綿綿。我不知道為何齊文宣要將我留在宮中,李恒倒是經常來看我。
聽他說朝中已經為了我吵翻了天,文官一派都是說我回朝應當交出兵權,
女子如何能掌管三軍,武官都是指著他們鼻子罵,說他們不若自己去戰場拼搏一番。
在軍中的日子,我確是一刀一槍打服了許多看不起我的將領,現在他們對我都很是信服。
見他們這般為我說話,我不免有幾分感動,可是那兵權我確是不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