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的眉頭蹙得更緊,那小小的身體竟真的微微顫抖了一下,像是秋風中最后一片頑固的葉,終于抵擋不住寒意的侵襲。
陳瞬的心臟,在那一瞬間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然后狠狠地向上提起,堵住了他的喉嚨,讓他幾乎窒息。
來了!
那股不祥的預感,如同漲潮的海水,瞬間淹沒了他所有的僥幸。
“醫生!醫生!”
他幾乎是嘶吼著,跌跌撞撞地沖向門口,那根連接著希望與絕望的紅色按鈕,幾乎被他按進了墻壁里。他甚至來不及等待護士,直接拉開病房門,對著走廊盡頭護士站的微弱燈光喊道:“快來人!我妹妹不對勁!”
他的聲音在寂靜的走廊里顯得格外突兀,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和恐慌。
值班醫生和兩名護士很快趕了過來,腳步匆匆,神色卻還算鎮定。畢竟,在醫院這種地方,半夜的緊急呼叫并不罕見。
“怎么了?”領頭的張醫生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戴著眼鏡,頭發有些凌亂,顯然也是剛從短暫的休息中被喚醒。他一邊詢問,一邊快步走到病床邊。
陳瞬語無倫次地指著妹妹:“她……她剛才發抖,眉頭皺得很緊,還有……還有輸液管!我之前看到輸液管里的藥水倒流了!”
張醫生聞言,眉頭微微一蹙,立刻俯身檢查妹妹的狀況。他先是探了探妹妹的額頭,又翻開她的眼皮看了看瞳孔,接著拿起聽診器仔細聽了聽心肺。一系列檢查有條不紊,專業而迅速。
“生命體征監測儀顯示一切平穩,心率、血壓、血氧飽和度都在正常范圍。”張醫生直起身,目光轉向旁邊的輸液架,“輸液泵的流速和劑量也都沒有問題。”
他伸手輕輕調整了一下輸液管,又看了一眼滴壺,語氣帶著一絲安撫:“陳先生,您先別激動。可能是您太緊張了。患者目前的情況,從各項指標來看,并沒有出現明顯的惡化。”
“不可能!”陳瞬幾乎是脫口而出,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尖銳,“我親眼看到的!輸液管倒流,她的臉色也比剛才更差了!”
他指著妹妹蒼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臉,那上面細密的汗珠在燈光下微微反光,看得他心如刀絞。
張醫生耐著性子解釋:“輸液管倒流?這……可能是您看錯了吧?或者只是一個非常偶然的現象,比如患者不自覺地動了一下,壓迫到了輸液管路。這種事情偶爾會發生,但一般不會有太大影響。至于臉色,患者本身就處于昏迷和疾病狀態,臉色蒼白也是正常的。”
一名護士也附和道:“是啊,陳先生,您是不是太累了?要不您先去休息一下,這里有我們看著。”
他們的語氣很溫和,帶著職業性的關切,但在陳瞬聽來,卻充滿了敷衍和不信任。他知道,他們無法理解他所看到和感覺到的東西。那種陰邪的氣息,那種生命力被抽走的詭異感覺,是任何精密儀器都檢測不出來的。
“不是的,醫生,真的不對勁。”陳瞬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冷靜,更有說服力,“我妹妹她……”
張醫生打斷了他,語氣雖然依舊客氣,但已經帶上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專業判斷:“陳先生,請相信我們的專業判斷。我們會密切關注患者的情況。如果真的有什么異常,我們會第一時間處理。”
他頓了頓,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補充道:“對了,下午的時候,我們給她抽血做了一次血常規復查。指標……嗯,大部分都還好,就是有幾個參數,比如白細胞和血小板,出現了一些微弱的波動,和我預想的不太一樣。”
陳瞬的心猛地一沉:“波動?是什么樣的波動?是好轉還是惡化?”
張醫生推了推眼鏡,臉上露出一絲困惑:“說實話,這種波動很微弱,而且……有點難以解釋。按理說,經過這幾天的治療,炎癥指標應該持續下降,血小板也應該趨于穩定。但最新的結果顯示,白細胞有輕微的、不成比例的回升,而血小板計數……也略低于預期。幅度不大,還沒有到警戒線的程度,但確實和我之前的判斷有些出入。”
他沉吟片刻,繼續道:“我已經讓檢驗科明天早上再復查一次,看看是不是儀器誤差或者其他干擾因素。不過,從臨床表現來看,她目前確實沒有表現出這些指標波動應該對應的癥狀,比如發熱、出血點等等。”
張醫生的話,像是一塊巨石投入了陳瞬本就波濤洶涌的心湖,激起了更大的浪花。
無法解釋的波動!
這不正是他一直擔心的嗎?那種看不見、摸不著,卻在實實在在侵蝕妹妹生命的東西!
“醫生,”陳瞬的聲音有些沙啞,他死死地盯著張醫生,試圖從對方的表情中找到一絲破綻,或者一絲認同,“這種波動,會不會……會不會和她昏迷的原因有關?是不是有什么我們還沒發現的問題?”
張醫生沉吟了片刻,搖了搖頭:“目前還不好說。患者的昏迷原因本身就很復雜,我們也在持續排查。血常規的這點微小波動,暫時還不能直接和昏迷原因聯系起來。我們會繼續觀察,也會組織專家進行會診。”
他拍了拍陳瞬的肩膀,語氣帶著一絲安慰,卻更像是一種公式化的流程:“陳先生,我知道您很擔心妹妹,但現在最重要的是保持冷靜。我們會盡全力救治她的。您也需要注意休息,不然您先垮了,誰來照顧妹妹呢?”
說完,張醫生又叮囑了護士幾句,諸如加強巡視、注意觀察之類的套話,便帶著護士離開了病房。
病房的門被輕輕合上,那“咔噠”一聲,像是隔絕了兩個世界。
外面是理性的、科學的、按部就班的醫療秩序;而里面,是陳瞬一個人面對的,未知的、詭異的、不斷蠶食生命的恐怖。
醫生的診斷,不僅沒有打消陳瞬的疑慮,反而讓他更加心驚肉跳。
那無法解釋的血常規波動,就像是一根細小的針,刺破了他強裝鎮定的外殼,讓他內心的恐懼和不安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洶涌而出。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妹妹正在經歷什么。
那種生命力被一點點剝離、汲取的感覺,他太熟悉了!
每一次完成“S級訂單”后,他都會經歷類似的虛弱和代價。那種感覺,就像靈魂被撕開了一道口子,重要的東西正源源不斷地從中流失。
現在,這種感覺,正通過某種他無法理解的方式,降臨在了妹妹身上!
是那個“外賣系統”嗎?是它在搞鬼?還是說,是那些“S級訂單”背后的存在,將目標轉向了他最重要的人?
“外賣系統……出來!給我滾出來!”陳瞬在心中瘋狂地咆哮,額角的青筋因為激動而突突直跳。
然而,識海之中,依舊是一片死寂。那個該死的系統,除了發布任務和在他完成任務后索取代價,就再也沒有任何多余的反應,像一個冷酷無情的AI,或者說,一個高高在上的神祇,漠視著凡人的掙扎和痛苦。
恐懼,像冰冷的毒蛇,纏繞著他的四肢百骸,讓他渾身發冷。
無力感,則像一張巨大的網,將他牢牢困住,動彈不得。
他坐在床邊,緊緊握著妹妹冰涼的小手,那只手比他想象的還要瘦弱,仿佛輕輕一用力就會折斷。
妹妹的臉,在床頭燈昏黃的光線下,顯得愈發蒼白憔悴。她的呼吸依舊平穩,胸口有微弱的起伏,但陳瞬卻能清晰地感覺到,那股陰邪的氣息,不僅沒有因為醫生的到來而消散,反而愈發濃郁,像一層看不見的薄紗,籠罩在妹妹的身上,貪婪地吸吮著她的生機。
墻上的卡通兔子掛鐘,依舊在“滴答、滴答”地走著。
那聲音,在寂靜的病房里,被無限放大,敲擊在陳瞬的耳膜上,更像是敲擊在他緊繃的神經上。
他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那不是時間的流逝,而是妹妹生命倒計時的催命符。
醫生說一切正常,只是有微弱的、無法解釋的波動。
但在陳瞬看來,這恰恰是最不正常的!
這種看不見、摸不著,連現代醫學都無法解釋的威脅,比那些張牙舞爪、能被明確感知的敵人,要可怕一百倍,一千倍!
未知的,才是最恐怖的。
他寧愿面對一個窮兇極惡的歹徒,或者一只擇人而噬的猛獸,至少他知道敵人是誰,知道該如何反抗。
可現在呢?
他的敵人,可能是一種詛咒,一種邪術,甚至是一種來自更高維度的惡意。
他連對方的影子都抓不到,又談何反擊?
“因果律反制……”
這個念頭再次從心底冒了出來。
他下意識地攤開右手,感受著掌心那股若有若無的奇異力量。如果妹妹的遭遇,真的是某種被強加的“惡果”,那他是不是可以用這種力量……
不!
這個念頭剛一升起,就被他強行掐滅。
他對這種力量的掌控,還停留在最原始的階段,連它具體的作用方式和副作用都一無所知。萬一……萬一他胡亂使用,不僅沒能救回妹妹,反而加速了她的生命流逝,那他將抱憾終身,永世不得安寧!
他不敢賭,也賭不起。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滾燙的油鍋里煎熬。
陳瞬的目光死死地鎖定在妹妹的臉上,不放過她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他的神經緊繃到了極致,像一根即將斷裂的琴弦。
他知道,自己不能慌,不能亂。
越是這種時候,越需要冷靜。
可是,冷靜又有什么用?他就像一個被蒙住了雙眼的困獸,在黑暗中徒勞地咆哮,卻找不到出路。
那股陰冷的氣息,似乎又濃重了幾分。
陳瞬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汗毛都根根倒豎起來,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一種源于靈魂深處的本能戰栗。
他猛地轉過頭,銳利的目光掃過病房的每一個角落,試圖找出那股邪惡氣息的源頭。
窗戶緊閉,門也關著。
除了單調的儀器運轉聲和妹妹微弱的呼吸聲,病房里再無其他異響。
可那股附骨之蛆般的惡意,卻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逼近。
它就像一個經驗豐富的獵手,在暗中耐心地等待著,等待著獵物最虛弱、最沒有防備的那一刻。
而他的妹妹,就是那個可憐的獵物。
他,則是那個眼睜睜看著,卻無能為力的旁觀者。
不!
他不是旁觀者!
他是哥哥!
“無論是誰……”陳瞬咬著牙,一字一句地從齒縫中擠出聲音,那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股玉石俱焚的狠戾,“敢動我妹妹,我發誓,一定會讓你們……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他的眼神,在昏暗的燈光下,閃爍著駭人的幽光,如同暗夜中潛伏的餓狼。
就在這時,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見了什么東西。
在妹妹床頭柜上,那個原本放著水杯和藥片的角落,此刻,似乎多了一樣東西。
一個……小小的,用紅繩系著的,看起來像是某種護身符或者小香囊一樣的東西。
那東西是什么時候出現的?
他之前明明沒有注意到!
是醫生或者護士放的嗎?不可能,他們剛才檢查的時候,并沒有人靠近過床頭柜的那個位置。
難道是……
陳瞬的心臟,再次狂跳起來!
他屏住呼吸,緩緩地,一點一點地,將目光移向那個不起眼的角落。
那股讓他毛骨悚然的陰邪氣息,似乎……就是從那個小小的東西上散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