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羽之神勇千古無二，一生幾乎百戰百勝，但最終還不是烏江自刎的下場。董卓麾下大軍戰力何等剽悍，現在還不是被困在洛陽尺寸之地，最多幾年時間就會窮途末路。”
“元常你記住，業非積德之基，邦無磐石之固，此乃至理。”
“不論項羽還是董卓，曾經都執天下之牛耳，可那又如何呢？一朝小搓，則基業崩毀，禍亂塵起，身死人手，為天下笑。”
除了項羽和董卓，其實呂布也是如此。
在漢末時期，呂布所率并州鐵騎威名赫赫，所向無敵。
在兗州打得曹操僅剩尺寸之地，在徐州打得劉備拋妻棄子，在淮南打得袁術嫁女拉攏。
可最后呢？
還不是落得個眾叛親離，白門樓殞命的下場。忠心耿耿的部下被殺，妻子和女兒成了他人玩物。
甚至不單單是個人，王朝亦如是。
昔日戰國時秦國何等強大，以區區之地，致萬乘之勢，序八州而朝同列。可短短十四年，便一夫作難而七廟隳，亡國滅種。
后來的西晉結束三國，一統天下，何等顯赫，可因得國不正大肆加封宗室，使得八王之亂，造成五胡亂華，衣冠南渡。
劉岱負手而立，環視營帳中眾人，說道：“廣陵張子綱曾對孤說過，方今漢室衰微，天下紛亂，英雄豪杰各逞雄才割據一方，謀求私利，不曾有匡扶天下、澄清玉宇者。”
“張公認為，欲成大業，必不能以暴虐為始，似匹夫無道，若我等收合流散，奮揚威德，掃蕩群邪。如此則關中可據，天下可得。”
張紘起身行禮，說道：“主公明鑒，昔周道陵遲，齊、晉并興；王室已寧，諸侯貢職。今主公紹高祖之風，有漢武之雄，若投長安，收兵關中，則三輔可一，巴蜀可得，據崤函之固，奮宗室威德，成世祖功業。”
聞言，劉岱點頭，“這便是孤前期的戰略，以任義和威德為本，劫掠之事，萬萬不可。”
“可是現在糧草短缺，又該如何是好？”典韋問道。
“那邊加速行軍，先攻克霸陵縣和杜陵縣，這兩縣的府庫想來足夠大軍一月之需了。”劉岱一錘定音。
..........
是夜，天降大雪，滴水成冰。
劉岱這一夜輾轉難眠，第二天一早，他走出營帳，便看到王昶正在組織士兵生火取暖。
劉岱召集所有文臣武將，說道：“天氣如此寒冷，夜間怕是會有傷病和凍亡，爾等立刻去統計。”
“孤麾下的每個士兵都是寶貝，死去之人不能曝尸荒野，必須入土為安，活著的不論重傷還是疾病，必須全力救治。”
“主公高義！”在場文武皆是束手行禮。
此刻，他們終于明白張紘口中的高祖之風究竟是什么意思。
“另外，聚集軍中所有醫者，讓他們全天去照顧傷病士卒，還有再派些人去周圍搜集草藥。有多少搜集多少。”
因為前些日子的函谷關大戰，造成傷者過多，軍中的草藥已經用得七七八八。
這倒是有些麻煩了。
約莫一個時辰之后，眾人吃過早食，匯聚在中軍營帳。
審配率先匯報道：“主公，昨夜營中有死者七十二人，還有一百三十五人被凍傷而得病發熱，只是不知他們是風寒還是傷寒。”
他的潛臺詞劉岱很清楚，如果是傷寒，伴隨而來的便是大規模瘟疫。
華夏歷史五千年，漢末三國時期瘟疫爆發最為頻繁。
短短幾十年，大漢人口從六千多萬斷崖下跌至四百萬，除了連年戰亂之外，最重要的原因便是瘟疫。
大名鼎鼎的建安七子，有五個是因為瘟疫而死。
身為世家子弟的他們如此，平民百姓何等下場可想而知。
自漢末至三國前后近百年間，瘟疫在華夏大地肆虐，不論中原、河北，還是江東、荊襄、關中、巴蜀，家家有喪親之痛，室室有號泣之哀。或闔門而殪，或覆族而喪。
而這些瘟疫，以傷寒和鼠疫為最。
劉岱不敢怠慢，吩咐道：“伯平，你帶人將死去的士兵入土為安。元常，帶孤去傷兵營，孤要去安撫傷患。”
“主公，萬萬不可！”審配急忙阻止，“主公千金之軀，不可涉險，萬一是傷寒，被沾染如何是好？”
在這個時期，傷寒的致死率高達九成，如果劉岱出了什么意外，他們這十萬大軍怕是都要成這關中大地的孤魂野鬼了。
“正南你放心便是，孤粗通醫術，知曉這并不是傷寒，只是普通的風寒。”
君子不立危墻之下。
如果真是瘟疫，劉岱就算良心再過不去，也要將那些人隔離。
好在只是普通的風寒。
“伯平，稍后你通報全軍，所有人在就食前必須洗手，飲水前必須煮沸，所有人的飲食器具在沸水中煮半個小時！”
“諾！！”
看到劉岱這般從容自信，高順等人心里也開始有了些底氣。
無論什么時候，將是軍中膽，劉岱如此胸有成竹，他們也無所畏懼，也跟著前者來到傷兵營。
一進營門，劉岱便見到幾十名病患躺在地上，不住哀嚎著。
尤其是有許多士兵的腳趾和手指被凍掉了，醫者正在用匕首幫他們剜去凍肉。
這種治療方式堪比酷刑，慘叫聲不絕于耳。
劉岱問道：“必須要切掉嗎？”
另一名醫者道：“必須要切掉，否則他們堅持不過明天。”
說完之后，劉岱再次轉頭看向病患，就在這幾句話的時間里，已經有一名病患沒了呼吸。
醫者來到劉岱面前，嘆了口氣，“唉，小三子熬了一夜，終究還是沒能熬過去，主公，還請一并埋了吧。”
劉岱點了點頭。
一旁的高順當即派人將小三子的尸體抬了出去。
劉岱認真的慰問了每個士兵，鼓勵他們堅持下去，并承諾不會拋棄他們。
但最后一人時，他心中驀然一震。
這名病患，居然是他前些日子有過交流的陳二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