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冥府的城門在黃泉霧中若隱若現，門扉由萬千魂火交織而成，每道火焰都映著亡者的記憶碎片：有妖族母親臨終前為幼崽梳理毛發，有神族弟子偷偷收藏的凡人畫卷，有人類孩童將最后一塊餅分給鬼族乞兒。謝長纓觸碰到門扉的瞬間，那些記憶碎片突然涌入腦海，化作淚水滑落——原來四族子民的羈絆，早在秩序崩塌前就已存在。
“還陽門百年未開，上一次還是初代鬼帝被封印時。”夜無歡的聲音罕見地低沉，她摘下眼罩，魂火眼與門扉共鳴，露出下面三道猙獰的傷疤，“當年四族聯手斬下他的魂火，我作為鬼帝親衛，被迫親手將鎖魂釘刺入他心口。”
萬小峰注意到她腰間的魂火燈在顫抖，十二盞燈此刻只剩九盞，燈芯上的族紋正在褪色。離魂鏡悄然浮現，鏡中映出百年前的場景：夜無歡跪在血池邊，初代鬼帝的魂火在她掌心分裂成三，分別注入太岳洗神池、青丘血藤祭、陳留奪天陣——原來鬼族的輪回簿，從那時起就缺了最重要的一頁。
“夜無歡，你當年是故意讓四族分割鬼帝魂火的。”他突然開口，混沌微光掃過她的魂相，“你知道完整的鬼帝魂火會燒毀冥府，所以主動成為四族的棋子，換取鬼族在邊界內的茍活。”
冥府大門突然發出哀鳴，魂火組成的門扉上浮現出初代鬼帝的虛影，他的身體由無數亡者魂魄構成，胸口嵌著的鎖魂釘正滴著黑色血珠。“離魂體，引魂枝，”虛影的聲音像黃泉水泡破裂，“來幫鬼族找回被偷走的魂火嗎？還是像四族那樣，害怕混沌初魄的完整？”
阿霧突然躲到謝長纓身后，蝶翼緊緊收攏：“他的魂相里全是鎖鏈，比青丘祭臺的血藤還要可怕……”
謝長纓握住她的手，混沌引魂核發出微光，竟讓鬼帝虛影的鎖鏈出現裂痕：“我們不是來戰斗的，是來讓鬼族看見，除了依附四族秩序，還有另一種活法。”她抬頭，望向虛影胸口的鎖魂釘，“當年四族分割鬼帝魂火時，是不是也承諾過給鬼族永恒的輪回？可結果呢？你們只能在黃泉霧里偷生，靠掠奪生魂維持形體。”
虛影沉默片刻，魂火組成的手掌按在還陽門上，門扉突然洞開，露出冥府內景：往生河倒懸空中，河水逆流回人間，河底沉睡著千萬具等待還陽的空殼，每具空殼心口都刻著四族封印。更深處，無間閣的塔樓正在崩塌，無數魂火燈墜入往生河，將河水染成七彩。
“鬼族的‘還陽術’，其實是四族用來制造傀儡的陷阱。”夜無歡踏入城門，魂火燈照亮空殼上的咒文，“他們讓鬼族以為能重獲肉身，卻在空殼里種下鎖魂陣，一旦還陽成功，就會成為四族的死士。”
萬小峰突然感覺魂魄被狠狠拽了一下，離魂鏡中映出往生河底的景象：孟七娘的魂火燈正在被吸入某個漩渦，漩渦中心，正是初代鬼帝被分割的主魂火——那是四族封印的核心，也是輪回簿殘頁的源頭。
“謝長纓，帶著阿霧去無間閣找輪回簿全本。”他將無常鎖塞給她，混沌初魄的力量在體內沸騰，“我去往生河底，幫夜無歡找回鬼帝的主魂火。記住，無論聽到什么聲音，都別回頭。”
謝長纓還沒來得及反駁，萬小峰已躍入往生河，混沌微光在逆流中化作游龍，強行撕開四族封印。夜無歡咒罵一聲，甩著魂火燈跟上，留下謝長纓與阿霧站在還陽門前，看著空殼群在混沌微光中蘇醒，眼中漸漸浮現出屬于自己的光芒。
“姐姐，他們在笑。”阿霧指著一具剛蘇醒的鬼族空殼，他摸著自己重新凝實的手掌，淚滴落在往生河水中，竟開出了人類才有的淚花，“鬼族也能流淚嗎？”
謝長纓看著越來越多的空殼蘇醒，他們有的長出妖族的獸耳，有的眉間浮現神族金紋，卻無一例外，魂相上的種族枷鎖正在崩解。她突然明白，混沌初魄的力量從不是破壞，而是讓每個靈魂都能自由選擇存在的形態。
“跟緊我，阿霧。”她拉住女孩的手，沖向正在崩塌的無間閣，“輪回簿全本應該藏在初代鬼帝的魂火核心，而那里，也是四族最后一道封印的所在地。”
無間閣內，無數魂契符從墻壁脫落，上面記載的四族秘辛在混沌微光中顯形：太岳仙都用鬼族幼童魂火煉制洗神池的記錄、青丘妖母與陳留王庭簽訂祭品契約的血書、陳留王庭克隆引魂枝的胚胎實驗報告……每一張符紙都在訴說，四族秩序如何建立在彼此的尸骨上。
阿霧突然撿起一張焦黑的符紙，上面畫著個左眼銀鱗的少年與戴紅芍藥的少女，周圍環繞著神妖人鬼四族圖騰：“姐姐，這是預言畫！上面寫著‘混沌引魂歸位之日，四界枷鎖同碎’。”
謝長纓接過符紙，發現畫中兩人的掌心相貼，混沌微光與引魂核的光芒融合成太極圖，將四族圖騰納入其中。她突然想起孟七娘臨終前的話，混沌初魄與引魂枝的共鳴，從來不是偶然，而是天道初開時就注定的互補。
往生河底，萬小峰與夜無歡正在對抗四族封印的守護者——由洗神池金鏈、血藤祭毒霧、奪天陣愿力、輪回簿咒文組成的混沌獸。它的身體每一部分都能免疫對應種族的攻擊，唯有混沌初魄的力量能造成傷害。
“夜無歡，用你的魂火燈點燃洗神池金鏈！”萬小峰揮舞混沌之刃，卻在觸碰到毒霧時被腐蝕，“四族封印的弱點，是他們各自的‘秩序’！”
夜無歡咬牙甩出三盞魂火燈，燈芯上的太岳紋突然爆亮，竟將金鏈上的“秩序”二字燒出缺口。混沌獸發出怒吼，毒霧部分開始崩塌，露出里面裹著的初代鬼帝主魂火——那是團暗金色的火焰，表面纏繞著三百道鎖魂釘。
“當年四族用三百個清道夫的魂火，才勉強釘住鬼帝的主魂。”夜無歡的聲音帶著哭腔，“小峰，你看見鎖魂釘上的名字了嗎？第一個就是我……”
萬小峰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最中央的鎖魂釘上，刻著“夜無歡”三個鬼文，釘帽處嵌著枚破碎的魂火燈——正是她失去的第三盞燈。混沌微光突然溫柔下來，化作細針挑開鎖魂釘，每挑開一根，就能聽見某個種族的秘辛在耳邊響起：
“青丘妖母的血藤祭，不過是太岳仙都剔除的七情魄 fertilizer。”
“陳留王庭的千面郡主，復制的不僅是引魂枝，還有混沌初魄的恐懼。”
“酆都冥府的輪回簿，缺的那頁記載著四族領袖如何瓜分混沌初魄。”
當最后一根鎖魂釘落地，初代鬼帝的主魂火終于顯現，火焰中坐著個懷抱嬰兒的鬼族女子，面容與夜無歡有七分相似——那是她百年前被剝離的“母性魄”。
“原來你一直留著它。”夜無歡顫抖著伸手，魂火燈自動吸納了母性魄，她的魂相第一次出現了柔和的光暈，“鬼帝大人，您當年……”
“我從未怪過你，無歡。”主魂火中的虛影微笑，“四族的壓迫讓我們不得不選擇妥協，但現在，混沌初魄來了，引魂枝歸位了，鬼族該拿回屬于自己的魂火了。”
往生河突然沸騰，主魂火融入萬小峰的混沌初魄，他感覺自己的魂魄又完整了一分，同時也看見了更遙遠的記憶：天道初開時，神妖人鬼本為同源，是第一個掌握“秩序”的神族長老，害怕混沌的不可控，于是聯合其他三族，將混沌初魄分割成四，藏入各自的圣器。
“萬小峰！”謝長纓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帶著前所未有的驚慌，“無間閣的輪回簿全本顯形了，但上面關于混沌初魄的記載，最后一頁被人撕了！”
他猛地抬頭，看見謝長纓抱著泛著微光的羊皮卷，阿霧在她身后指著往生河上游：“有黑影！帶著太岳的雷云劍！”
夜無歡突然咒罵：“是裴明軒！他居然能通過崩解的邊界進入冥府！”
萬小峰轉身，看見裴明軒踏在雷云劍上，胸口抱著個水晶瓶，里面裝著的，正是從洗神池廢墟收集的混沌初魄碎片。他的神血已經完全褪色，眼中卻燃燒著比任何時候都瘋狂的光芒：
“離魂體，你以為收集了四族的魂火碎片，就能讓混沌初魄完整？”他舉起水晶瓶，瓶中碎片與萬小峰體內的力量共鳴，“錯了！天道鏡需要的，是被四族秩序馴化的混沌，而不是這種不受控制的野火燒原！”
謝長纓突然感覺手中的輪回簿全本在發燙，未被撕去的倒數第二頁上，記載著驚天秘密：當年分割混沌初魄時，四族長老各自保留了一塊“秩序核心”，一旦混沌初魄試圖完整，就會觸發核心自毀，連帶摧毀整個天道。
“萬小峰，快跑！”她尖叫著甩出混沌引魂核的力量，“裴明軒手里的，是太岳的秩序核心，他想和你同歸于盡！”
但為時已晚，裴明軒已經捏碎了水晶瓶，太岳的秩序核心化作萬道金鏈，穿透了萬小峰的胸口。混沌初魄的力量與秩序核心劇烈碰撞，往生河底出現了黑洞，正在吞噬周圍的一切，包括初代鬼帝的主魂火、夜無歡的魂火燈，以及謝長纓手中的輪回簿全本。
“不——”阿霧的蝶翼被氣浪撕碎，她眼睜睜看著萬小峰的身體逐漸透明，魂相上的混沌微光正在被秩序核心絞碎，“姐姐，快想想辦法！他的魂相在分裂！”
謝長纓突然想起預言畫上的場景，兩人掌心相貼的太極圖。她咬牙將混沌引魂核的力量全部注入萬小峰體內，自己的魂相卻開始崩解：“萬小峰，還記得你說過的嗎？我們的魂魄能共鳴，是因為都長出了自己的靈魂。現在，讓我成為你的錨點！”
混沌微光與引魂核的力量在黑洞中相撞，竟形成了新的平衡點。萬小峰感覺有什么東西在靈魂深處扎根，那是謝長纓的“念魄”，是她作為人類、妖族、引魂枝、克隆體的全部，現在，正與他的混沌初魄融合成全新的存在。
裴明軒的笑容終于凝固，他看見自己手中的秩序核心在融化，太岳仙都的金紋從他體內剝落，露出底下刻滿悔恨的魂魄——那是被洗神池剔除百年的“愧疚”，現在，正隨著秩序的崩塌，如潮水般涌來。
“原來……我也只是個棋子。”他跪倒在往生河底，看著萬小峰和謝長纓的魂相在混沌中纏繞，“四族長老們害怕混沌初魄的完整，所以制造了我這個‘秩序執行者’，就像他們制造了你們作為容器。”
萬小峰勉強站起，胸口的傷口正在被混沌微光愈合，他看著裴明軒破碎的魂相，突然想起孟七娘留下的“念魄”——即使是四族的棋子，也能在混沌中找到自己的道路。
“裴明軒，你還有機會。”他伸出手，混沌微光包裹住對方的魂魄，“放下對秩序的執著，看看冥府這些蘇醒的鬼族，看看青丘那些新生的妖植，看看陳留那些擁抱混種的百姓——混沌不是毀滅，是讓每個靈魂都有選擇的自由。”
裴明軒顫抖著伸手，卻在觸碰到混沌微光的瞬間，被一股巨力拽向往生河上游。謝長纓看見河水中浮現出四族長老的虛影，他們正通過崩解的邊界，試圖召回自己的棋子。
“他們不會讓我們輕易成功的。”夜無歡重新戴著眼罩，雖然失去了三盞魂火燈，卻笑得比任何時候都暢快，“但沒關系，鬼族的魂火，神族的七情，妖族的執念，人類的愿力，現在都在你們體內，成為打破最后封印的鑰匙。”
往生河突然平靜，萬小峰和謝長纓發現，他們的魂相已經完全融合，形成了能同時顯化四族特征的“混沌引魂相”。而在他們腳下，往生河底的黑洞中，浮現出最后一道封印的大門，門上刻著四族長老的面容，以及，被撕去的輪回簿最后一頁的內容：
“當混沌引魂雙生核歸位，天道鏡將化作星塵，四界子民從此——”
話音未落，大門突然發出巨響，無數道雷光從太岳方向劈來，血藤從青丘方向絞殺而至，人皇印的愿力在陳留邊界凝聚成墻，就連剛剛蘇醒的鬼族，也有部分被還陽術的鎖魂陣控制，轉身攻向自己的同胞。
“他們怕了。”謝長纓握緊萬小峰的手，看著四族最后的反撲，“怕失去特權，怕子民覺醒，怕混沌中的自由。”
萬小峰點頭，混沌之刃在掌心凝聚，這次的刀刃上，不僅有四族紋，還有阿霧的蝶翼、夜無歡的魂火燈、裴明軒的雷云劍，甚至孟七娘的藥鋤紋路——那是所有被壓迫者的力量。
“那就讓他們怕吧。”他的聲音混著往生河的咆哮，“怕到不得不承認，四族鼎立的秩序早已腐爛，而我們，將在混沌的廢墟上，種出允許所有靈魂自由生長的世界樹。”
當混沌之刃劈向最后一道封印大門時，謝長纓看見預言畫中的場景成真：兩人的身影在光芒中重疊，四族圖騰在他們腳下破碎，化作無數光點融入每一寸土地。而在天道鏡的裂痕深處，第一顆世界樹的種子正在萌芽，它的根系吸收著混沌與秩序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