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天臺救下了我的愛人,三年后卻發現他從未存在過。那天傍晚的夕陽像血一樣紅,
我推開天臺生銹的鐵門時,他已經在邊緣站了不知多久。風吹亂了他的頭發,
白襯衫在風中獵獵作響,像一面即將遠去的帆。"別過來!"他聽到聲響猛地回頭,
眼睛里盛滿了我從未見過的絕望。我的心臟幾乎停跳,手中的文件夾散落一地。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程默,在我們出版社新租的辦公樓天臺上。我本該只是上來取晾曬的樣書,
卻撞見了一個準備結束生命的陌生人。"我是林夏,"我慢慢向前挪動,
聲音輕得幾乎被風吹散,"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他的手指緊緊摳著水泥護欄,指節發白。
"程默。"他沉默了很久才回答,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
我注意到他左手腕內側有一個奇怪的燙傷疤痕,形狀像一朵扭曲的花。
這個細節后來成為我辨認他的重要標志——在我們相處的三年里,每當他從背后擁抱我,
我總能看見那個疤痕。"你看,"我保持著安全距離,指了指散落的文件,
"我的樣書都被吹亂了。能幫我撿一下嗎?"這個簡單的請求似乎讓他愣了一下。
人類的大腦很奇怪,面對直接勸阻時會產生抗拒,
但一個微不足道的幫忙請求卻能暫時轉移注意力。
這是我的專業技巧——我是一名心理咨詢師。程默遲疑了幾秒,終于從護欄邊退開,
彎腰幫我撿拾紙張。當他遞給我最后一頁時,我們的手指短暫相觸,
他的皮膚冰涼得不像活人。"謝謝。"我努力讓聲音保持平穩,"你在這棟樓工作嗎?
"他搖搖頭,眼神飄向遠處的高樓群。"我只是...喜歡高處。"這個回答明顯是謊言,
但我沒有拆穿。我們沉默地站了一會兒。我注意到他的襯衫后擺有一小片暗紅色污漬,
像是干涸的血跡。后來他告訴我,那是他試圖擦掉自殺前寫的遺書時沾上的墨水。
"要下雨了。"我看了看漸暗的天色,"我知道樓下有家不錯的咖啡館。
"程默盯著我看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會拒絕。最終他點了點頭,
那個微小的動作改變了我的一生。咖啡館里,熱巧克力的蒸汽模糊了他的面容。
我得知他28歲,曾經是醫學院的高材生,后來因為"健康問題"退學。
他說話時總是不自覺地摩挲手腕上的疤痕,當我問起,他說那是小時候的意外。"你呢?
"他反問,"為什么在天臺?""晾曬樣書。"我晃了晃手中的文件,
"我是出版社的心理讀物編輯,偶爾也接咨詢個案。
"他的眼神突然亮了一下:"那你一定見過很多...不正常的人。
""沒有什么不正常的人,"我微笑,"只有受傷的人。"這句話不知為何觸動了他。
他的眼眶微微發紅,迅速低頭喝了一口咖啡掩飾。那一刻,
我隱約感覺這個陌生人的悲傷背后,藏著更復雜的故事。我們交換了聯系方式。離開時,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林夏,你相信有人能完全消失嗎?不是死亡,
而是...從未存在過?"我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已經松開手,轉身走進雨中。
他的背影在白茫茫的雨幕中漸漸模糊,
那一刻我有種奇怪的預感——這個人會給我的生活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我沒想到這個預感會以如此詭異的方式成真。三年后,當我站在同一棟辦公樓的天臺上,
手里攥著一張泛黃的照片時,才明白程默那個問題的真正含義。照片上是我們的合影,
拍攝于去年書店開業那天。程默穿著我送他的深藍色毛衣,摟著我的腰,
我們對著鏡頭笑得燦爛。但現在,照片上只有我一個人,程默的身影消失了,
仿佛從未存在過。我的手指顫抖著翻出手機,查看所有和程默有關的照片——每一張里,
他都像被橡皮擦抹去一樣,只剩我獨自對著鏡頭微笑。
第一次約會、去年冬天的旅行、上個月在廚房的合照......程默的存在被完美地抹除,
連影子都沒留下。"不可能......"我喃喃自語,沖回我們的公寓。推開門,
房間里安靜得可怕。程默的拖鞋整齊地擺在門口,他的外套還掛在衣架上,
可所有能證明他存在的東西——他的牙刷、他的衣服、他的書——全都不見了。"程默?
"我喊了一聲,聲音在空蕩蕩的房間里回蕩。沒有人回答。我跌坐在床邊,突然想起什么,
猛地拉開床頭柜——那里放著一本黑色筆記本,封面落了一層薄灰。我顫抖著翻開,
第一頁是程默熟悉的字跡:"親愛的夏,如果你看到這個,說明我已經離開了。
請原諒我的欺騙,也請相信,這三年的愛是真實的......"我的眼淚砸在紙頁上。
筆記本在我膝頭攤開,窗外的雨聲與紙張翻動的沙沙聲交織在一起。
我反復讀著第一頁那句話:"這三年的愛是真實的",
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紙頁上暈開的墨跡——那是程默的眼淚還是我的?已經分不清了。
翻到第二頁,日期是三年前我們相識的那天:"今天在天臺遇見一個叫林夏的女人。
她讓我幫忙撿文件時,我看見她無名指上有戒痕,但現在已經沒有了。
她說話時左眼角會微微抽動,這是創傷后應激反應的表現。她救了我,
卻不知道我也在觀察她。"我的手指猛地收緊,紙張發出輕微的脆響。
程默從未告訴過我他一開始就在觀察我。
我下意識摸了摸左手無名指——那里確實有一圈幾乎消失的戒痕,
是我大學時期一段短暫婚姻留下的。連我自己都快忘記的細節,他居然一眼就注意到了。
繼續往下讀,筆記本的內容開始變得混亂。有些段落工整清晰,有些則歪斜潦草,
像是不同狀態下寫就的。翻到第五頁時,一陣尖銳的疼痛刺穿我的胸口。"7月15日,
和林夏去聽音樂會。她穿那條湖藍色連衣裙真美。結束后我們在雨中奔跑,她笑得像個孩子。
"我的眼淚砸在紙面上。根本沒有這場音樂會。那天我重感冒在家躺了一整天,
程默說他去超市買食材。
出手機查看去年7月的相冊——15號那天只有一張我躺在沙發上、額頭貼著退燒貼的自拍。
接下來的發現讓我的世界天旋地轉。筆記本中記載的許多"回憶",
在我們的現實中從未發生過。
餐、書店裝修時的爭吵、甚至我們所謂的"第一次約會"...全部只存在于程默的想象中。
"這不可能..."我喃喃自語,手指發瘋般翻動著紙頁。
直到看見那段文字:"有時候我分不清哪些是真的發生過,哪些是我的大腦制造的幻覺。
但林夏的笑容總是清晰的,這讓我覺得真不真實都不重要了。"我合上筆記本,
胸口劇烈起伏。三年來,我以為我們在相愛,實際上卻生活在他逐漸崩潰的腦海中。
那些溫暖的午后、深夜的談心、計劃中的未來...有多少是真實的?雨聲漸大,
我恍惚間走向我們共同經營的書店"默夏"。凌晨兩點,招牌在雨中泛著冷光。
我用顫抖的手打開門鎖,熟悉的鈴鐺聲響起,卻再無人從里屋走出,笑著說"你回來了"。
店員小張的值班表還掛在墻上,我撥通了她的電話。"林姐?"小張的聲音帶著睡意,
"出什么事了?""程默今天來過嗎?"我直接問道。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程默...是誰?"我的血液瞬間凝固:"別開玩笑,小張。程默,
我的...伴侶,我們一起經營這家書店三年了。""林姐,"小張的聲音充滿困惑,
"書店一直是您一個人開的啊。我在這工作兩年了,從沒見過什么程默。
"電話從我手中滑落。我機械地打開電腦,
查看書店的注冊信息——法人代表只有我一個人的名字。
銀行流水、員工合同、租賃協議...所有文件上都只有我的簽名。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
將程默從我的生活中徹底抹去。我跌坐在書店的地板上,
突然想起地下室——程默從不讓我下去的地方,說那里堆滿了未整理的舊書和雜物。此刻,
一個可怕的念頭攫住我:如果連我們的感情都是假的,這個地下室又藏著什么?
樓梯在腳下吱呀作響,潮濕的霉味鉆入鼻腔。我摸索著墻壁,找到電燈開關。
燈光亮起的瞬間,我倒吸一口冷氣。地下室被改造成了一個精致的房間。
墻上貼滿了照片——全是我一個人的。
吃飯的、睡著的、讀書的...有些角度明顯是偷拍的。房間中央是一張長桌,
上面整齊排列著各種小物件:我用過的咖啡杯、寫滿的便簽紙、甚至幾縷長發用絲帶系著。
最令人心驚的是左側墻面的布置。
次相遇、第一次約會、同居第一天...每個"階段"都配有文字說明和所謂的"紀念物"。
我雙腿發軟,扶住墻壁才沒有跌倒。這不是愛情,這是病態的執迷。但當我走近細看,
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每段文字下方都有一行小字:"希望這次是真的。
"桌上放著一個精致的音樂盒,下面壓著一張紙條:"給林夏的生日禮物,
如果那時我還記得。"我突然明白了。這不是什么變態的收集,
而是一個逐漸失去現實感的人,拼命想要抓住真實的方式。程默知道自己會忘記,
所以用這些物品來提醒自己——提醒他曾經被真正愛過。我跪倒在地,
音樂盒在震動中突然開始播放。是《月光曲》,我們曾經躺在床上聽過的那首。
程默說這讓他想起巴黎的夜晚,那時我還以為他在懷念留學時光,
現在才明白他是在懷念自己清醒時的世界。"你這個傻瓜..."我抱緊音樂盒,泣不成聲,
"為什么不告訴我..."筆記本從我的包里滑出,攤開在最后一頁。之前沒注意到,
那里寫著一個模糊的地址:"青田療養院,東翼7號房。如果理解就來找我。"雨聲漸歇,
黎明的微光從地下室的小窗滲入。我擦干眼淚,將音樂盒和筆記本小心收好。走出書店時,
城市正在醒來,而我已經有了方向。無論程默是真實存在還是我的幻想,
無論這三年的愛情是真是假,有一件事是確定的:我要找到他。因為就算記憶會說謊,
心跳卻不會。青田療養院的白色建筑群在晨霧中若隱若現,像一座漂浮在海市蜃樓中的孤島。
出租車在蜿蜒的山路上顛簸,我緊攥著背包帶,
那本黑色筆記本和音樂盒在里面沉甸甸地壓著我的大腿。"第一次來青田?
"司機從后視鏡里瞄我,"探望家人?""朋友。"我簡短地回答,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筆記本封面上程默燙金的名字。司機嘆了口氣:"這地方啊,
進去的人很少能完整地出來。"他指了指太陽穴,"多半是這里出了問題。
"療養院鐵門上的銹跡比我想象的更嚴重,推開時發出垂死般的呻吟。
前臺的護士有著圓潤的臉龐和機械的微笑:"請問有什么可以幫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