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雪夜殘卷嘉慶三年冬至，七歲的沈硯冰在城郊雪地撿到只斷尾白狐。
小狐左前爪被陷阱夾傷，血珠滴在雪地上像開敗的臘梅。他撕下棉襖襟子裹住狐身，
卻在觸碰時發現 —— 那蓬松的尾巴根部，竟有半枚朱砂痣，紅得像要滴進蒼白的雪地里。
"等你長大了，我便娶你做新娘。" 少年把烤紅薯掰成小塊，熱氣熏得睫毛發白。
小狐舔舐著他掌心的燙傷，喉間發出幼獸般的嗚咽。誰也不知道，這雙交疊在雪地里的手，
正悄悄系上跨越五世的紅線。狐仙劫?破廟青焰嘉慶十八年中秋，
金陵城的雨絲像未剪斷的蠶絲，纏纏綿綿地墜了整宿。城南破廟的飛檐上，青苔已爬滿磚縫，
雨水順著殘缺的瓦當滴落，在青磚地面砸出大小不一的水洼。沈硯冰跪在香案前，
膝下墊著半塊磨破的草席，數著第二十七滴水珠墜入水洼時，
后殿傳來妻子壓抑的咳聲 —— 那聲音像被掐住的琴弦，每一聲都扯得他心口發緊。
"硯冰......" 帳子里傳來虛弱的呼喚，尾音帶著難以抑制的顫栗。
沈硯冰慌忙起身，草鞋在積水中 "吱呀" 打滑，撞得香案上的殘燭歪歪斜斜。
月光從破窗欞漏進來，照見蘇若雪倚在草席上，蒼白的臉映著窗紙的破洞，
枕邊散落的青絲里竟摻著幾根銀線，比三年前花轎里那個笑靨如花的新婦，老了不止十歲。
床頭的粗瓷碗底還凝著半盞冷茶，映著他青黑的眼圈 —— 自郎中摔了藥碗離去，
這樣的夜晚，已是第七個。"餓了么？" 沈硯冰強裝出溫和的笑，伸手去摸枕邊的竹籃，
卻觸到籃底的冷硬 —— 里面只剩半塊發霉的炊餅，還是前日城隍廟施粥時，
他厚著臉皮討來的。蘇若雪看著他僵住的手，喉間溢出一聲嘆息，轉而咳得伏在草席上，
肩頭劇烈起伏，像片隨時會被風吹散的落葉。供桌上的殘燭突然 "噼啪" 爆響，
火苗竄起三尺高，在風雨中凝成狐貍首形。檀香混著若有若無的狐臊味撲面而來，
驚得梁上蝙蝠撲棱棱亂飛。沈硯冰抬頭，只見穿月白襦裙的女子倚著斑駁的壁畫而立，
烏發如瀑垂落，尾梢泛著銀藍色的微光，每一根發絲都似浸著月華，在燭火中明滅不定。
她眼尾那顆朱砂痣，紅得妖冶，仿佛隨時會滴下血來，
映得蒼白的面容如同暗夜綻放的曼珠沙華。"沈公子求了三天的救妻之法，可要聽聽？
" 女子的聲線像裹著霜的絲綢，甜膩中透著刺骨的寒意。
沈硯冰只覺渾身血液猛地沖上頭頂，膝蓋重重磕在青磚上，
舊傷迸裂的痛意混著狂喜涌上來 —— 這是他第三日對著殘燭起誓，若能救若雪，
甘愿折損十年陽壽。此刻仙子的話，像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
哪怕明知浮木下是暗流涌動的深淵，他也顧不得了。他見過這女子七次。初雪夜，
她赤足踏在雪地，腳印卻未留絲毫痕跡；月圓夜，她立在酒肆檐角輕笑，
滿街燈火瞬間熄滅；最難忘的是上月中元，她抱著青瓷酒壺坐在石橋上，銀鈴在腕間輕響，
橋下的河水竟逆流三息。街坊都說她是涂山來的狐仙，專在月圓夜勾人魂魄，
可此刻她眼中倒映的燭火，卻比任何靈丹妙藥都令他心動。"明日卯時，
知府大人會在朱雀橋遇雨。" 女子指尖掠過供桌上的冷月餅，餅皮瞬間泛起熱氣，
金黃的桂花蜜順著裂紋流淌，甜香混著狐臊味在破廟內彌漫，"你替他撿了滾落的翡翠扳指，
三日后，若雪小姐的藥，自會有人送到府上。"沈硯冰盯著她腕間的銀鈴，
鈴身刻著細小的狐紋，與七歲那年雪地里那只斷尾白狐頸間的鈴鐺分毫不差。
記憶突然被掀開一角：那年冬至，他在城郊雪地撿到只受傷的白狐，
左前爪被陷阱夾得血肉模糊，頸間銀鈴沾著血珠，卻仍在風雪中輕響。
他撕下棉襖襟子替它包扎，掌心被狐齒輕輕劃過，
留下半枚淺紅的牙印 —— 此刻他盯著仙子的銀鈴，心口的鈍痛愈發清晰。
"仙子......" 沈硯冰喉間發緊，話到嘴邊卻變成咳嗽，
"可...... 可曾見過一只斷尾白狐？" 話剛出口，便被女子眼中冷光震懾。
她忽然逼近，袖中檀香裹著寒意撲面而來，眼尾朱砂痣在燭火中灼灼如血："莫要追問前塵，
凡人只需記住 —— 三壇醉流霞，換你妻命。若敢多言，" 她指尖劃過他眉心，
冷意直透骨髓，"便讓你看著若雪小姐在你懷中咽氣。"青焰驟然熄滅，殿內陷入一片漆黑。
沈硯冰下意識伸手，指尖掠過一片冰涼的衣袖 —— 她竟在黑暗中貼近他身側。"記住，
莫要追問我的名姓。" 溫熱的呼吸拂過耳后，帶著醉流霞的醇香，待他慌忙后退，
唯有穿堂風卷著月光，將幾片桂花瓣吹落在他顫抖的手背上。黑暗中，
沈硯冰摸著供桌下撿到的狐毛，銀藍在月光下泛著微光，
與蘇若雪繡在枕頭上的狐貍圖騰分毫不差。他忽然想起成婚那晚，
若雪曾笑著說："夢見一只白狐銜著金釵來賀，尾梢銀藍似天上的星河。
" 那時他只當是吉兆，如今想來，竟是命運的伏筆。更漏聲在雨夜中格外清晰，
沈硯冰坐在蘇若雪身邊，望著她沉睡的面容，掌心反復摩挲著那塊狐毛。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月光透過破窗，在香案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他想起白天去藥鋪的情景，掌柜的望著他遞來的空藥碗，冷笑一聲："沒錢就別來醫館晃蕩，
你家娘子這病，除非有西域雪參吊著，否則......"西域雪參，
那是連知府大人家都難得一見的珍品。沈硯冰望著供桌上重新變得冰冷的月餅，
仙子的話在耳邊回蕩："朱雀橋，翡翠扳指，
醉流霞......" 他不知道仙子為何選中自己，
也不敢細想 "參軍" 與 "報酬" 意味著什么，
此刻唯有 "救若雪" 三個字在腦海中盤旋，像團火，燒得他心口發疼。
蘇若雪在睡夢中發出囈語，指尖無意識地抓住他的衣袖。沈硯冰低頭，
看見她腕間的紅繩 —— 那是成親時他親手系的，如今已磨得發白。他忽然想起，
七日前郎中摔了藥碗離開時，曾偷偷塞給他半片人參，說："沈公子，你家娘子這病，
撐不過這個冬天了。" 那時他跪在破廟香案前，對著殘燭起誓："若有仙子相助，
沈某愿以身為祭，縱入阿鼻地獄，亦無悔意。"此刻仙子出現了，帶著救妻的希望，
也帶著未知的恐懼。沈硯冰摸著肩甲下未愈的傷口 —— 那是前日替人寫訟狀時，
被債主打傷的。他不知道明日朱雀橋會發生什么，只知道，為了若雪，
他必須抓住這根救命稻草，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也定要闖上一闖。更聲敲過三聲，
沈硯冰靠在香案上打了個盹。夢中，七歲的自己在雪地里捧著斷尾白狐，
小狐舔舐著他掌心的傷口，喉間發出幼獸般的嗚咽。忽然，白狐化作月白襦裙的女子，
眼尾朱砂痣妖冶如血，輕聲說："硯冰，我等了你五百年......"他猛然驚醒，
發現蘇若雪正盯著他，眼中有微光閃爍。"夢見什么了？" 她輕聲問，
伸手替他擦去額角的冷汗。沈硯冰望著她蒼白的臉，突然想起仙子腕間的銀鈴，
想起她尾梢的銀藍，想起她說 "三壇醉流霞" 時的冷光。他忽然抓住妻子的手，
放在唇邊輕吻："若雪，明日我去朱雀橋碰碰運氣，或許...... 或許能遇上貴人。
"蘇若雪望著他眼中的執著，輕輕點頭。她看見香案上的殘燭不知何時又亮了，
火苗在風中搖曳，映得供桌上的冷月餅泛起熱氣 —— 與白日里仙子指尖拂過的情景，
一模一樣。卯時的鐘聲響起時，沈硯冰已站在朱雀橋頭。秋雨又至，細如愁絲，
打在青石板上發出 "沙沙" 聲。他望著橋下的流水，想起昨夜仙子的話，
掌心漸漸沁出冷汗。遠處傳來車馬聲，青呢小轎在橋頭停下，轎夫的鞋底踩在積水中，
濺起朵朵水花。忽然，"當啷" 一聲，翡翠扳指從轎中滾落，掉進橋邊的石縫。
沈硯冰看見老仆彎腰去撿，卻在泥水中打滑，扳指順著青苔向橋底滾去。他來不及多想，
縱身撲進泥坑，指甲在石縫中劃出血痕，泥漿灌進袖口，腐葉的腥氣混著鐵銹味涌進鼻腔。
"公子當心！" 轎簾內傳來驚呼。沈硯冰抬頭，
看見鎏金轎角掛著的狐形玉佩 —— 與他昨夜在破廟撿到的殘玉一模一樣。他忽然明白，
這一切，都是仙子的安排。扳指觸手溫潤，還帶著知府的體溫，他卻在遞出時，
看見轎夫鞋底沾著的，正是破廟后巷特有的紅膠土。"沈公子果然守信。
" 轎簾內傳來輕笑，"三日后，沈府自會有貴人到訪。" 沈硯冰跪在泥濘中，
望著小轎遠去的方向，雨水混著淚水從臉上滑落。他知道，從撿起扳指的這一刻起，
他便踏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路 —— 一條被仙子的紅線牽引，卻不知盡頭是何方的路。
回到破廟時，蘇若雪正倚在門口張望。她看見丈夫渾身泥濘，掌心滲著血痕，
卻仍緊緊攥著塊碎玉 —— 那是從橋底撿到的，邊角帶著齒痕，與仙子尾梢的銀藍，
一模一樣。"硯冰，你的手......" 蘇若雪慌忙去拿破布包扎，
卻被沈硯冰輕輕推開。他望著香案上不知何時出現的三壇醉流霞，
壇口紅綢在秋風中獵獵作響，忽然想起仙子眼尾的朱砂痣，想起她在黑暗中貼近時的體溫，
想起夢中那只斷尾白狐的嗚咽。他知道，有些債，從七歲那年雪地里救下小狐的那一刻起，
便已注定。而這一世的劫數，才剛剛開始。狐仙劫?玉扳指記朱雀橋的青石板上結著薄霜，
卯時三刻的秋雨比仙子預言的早了半刻，像碎玉般砸在油紙傘上。沈硯冰蹲在橋欄邊，
掌心反復摩挲著袖口的補丁 —— 那是若雪用陪嫁的月白綾子補的，
針腳細密如她繡在枕頭上的狐貍尾梢。橋下水聲潺潺，倒映著他青黑的眼圈，
昨夜在破廟守了一宿，此刻太陽穴還在突突直跳。轎夫的草鞋碾過水洼的聲響由遠及近時，
沈硯冰的指甲已深深掐入掌心。青呢小轎在橋頭停下，鎏金轎角的狐形玉佩在雨中泛著微光，
與他揣在懷里的殘玉一模一樣。老仆掀開轎簾的瞬間，翡翠扳指突然從袖口滑落，
在青石板上滾出清脆的響聲，徑直墜入橋邊石縫。"我的扳指！" 轎內傳來知府的驚呼。
沈硯冰看著老仆彎腰時腰間的玉佩穗子 —— 正是破廟后巷特有的紅膠土顏色，
與三日前仙子衣擺上的泥點分毫不差。他突然想起昨夜夢中，
白狐用尾尖在雪地上劃出的朱雀橋地圖，指甲在青苔上劃出五道血痕的瞬間，
已撲進半人高的泥坑。泥漿灌進袖口的剎那，腐葉的腥氣混著鐵銹味涌進鼻腔，
凍得他打了個寒顫。石縫里的扳指泛著溫潤的光，沾著青苔的一面卻刻著細小的狐紋，
與仙子腕間銀鈴上的紋路如出一轍。他攥緊扳指起身時，
發現轎夫鞋底的紅膠土正滴落在橋欄的狐貍浮雕上，與七歲那年雪地陷阱旁的腳印，
一模一樣。"公子當心！" 轎簾內伸出一只戴著翠玉鐲的手，沈硯冰抬頭，
正對上知府夫人驚詫的目光。她腕間的鐲子紅得滴血，與仙子眼尾的朱砂痣相互映襯，
讓他想起昨夜供桌上突然出現的醉流霞 —— 壇口紅綢上繡著的，正是同樣的狐首圖騰。
扳指遞出時還帶著體溫，沈硯冰卻在知府接過去的瞬間，
看見他拇指根處的朱砂痣 —— 與仙子尾梢的銀藍，形成詭異的呼應。"沈公子身手不凡。
" 知府的笑里帶著深意，"明日可到府上報到，參軍文書已備好。
" 轎夫抬起小轎的剎那，沈硯冰注意到轎廂底部刻著 "涂山" 二字，
被雨水沖刷得愈發清晰。三日后的晌午，八抬紫檀木箱抬進沈府時，
蘇若雪正倚在床頭繡肚兜。金線在繃子上勾勒出狐貍輪廓，尾梢銀藍用了她陪嫁的孔雀翎毛，
每一根羽枝都在陽光下泛著微光，像極了仙子發間的銀藍。"硯冰，
這狐貍..." 她摸著木箱里的西域雪參，指尖劃過參須上的冰晶，"眼睛竟會跟著人轉。
"沈硯冰喉頭滾動，不敢直視妻子眼中的疑惑。雪參根部纏著金絲，
上面繡著 "涂山氏" 三個字，與昨夜在城隍廟香爐下摸到的金瘡藥包一模一樣。
那時他照著仙子托夢的指引，在香灰里翻出用油紙包著的藥粉，紙角繡著的小狐貍，
尾梢缺了半截 —— 正是他七歲救下的斷尾白狐。"許是西域的紋路特別。
" 沈硯冰接過她手中的肚兜，觸到狐貍眼睛處的朱砂色絲線，"等你病好了，
給咱們的孩子繡百福圖吧。" 話一出口便怔住，他與若雪成婚三年，從未提及子嗣，
此刻卻脫口而出，仿佛被什么力量驅使。蘇若雪望著他肩甲下隱約可見的紅痕，
那是昨日試穿參軍鎧甲時磨破的，卻泛著奇異的藍光，像凍在皮膚下的碎冰。
子夜的梆子聲敲過三聲，沈硯冰在天井擺好醉流霞。壇口紅綢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
他數著更漏，看月光在酒壇上流淌，忽然想起仙子說 "取報酬" 時的冷光，
想起她腕間銀鈴輕響時，橋下河水逆流的情景。月過柳梢時，檐角傳來瓦片輕響，
白影落地時竟未驚起一片落葉。"沈公子倒是守信。" 仙子指尖劃過酒壇封口，
身后九尾在月光下若隱若現，每根尾梢都凝結著細小的冰晶，"只是凡人喝了醉流霞，
便再難回頭。" 她抬頭時，眼尾朱砂痣在月光下妖冶如血，
與知府夫人的翠玉鐲、城隍廟的狐形壁畫，形成詭異的呼應。"仙子救我妻命，
沈某無以為報。" 沈硯冰抓住她的手腕，觸到薄繭下的銀鈴，鈴聲細碎如冰裂，
竟與七歲那年雪地里白狐頸間的聲響一模一樣。記憶突然閃過：五歲時救過的白蛇，
鱗片上刻著 "涂山" 二字；十歲時放生的金鯉，
魚鰭紅得像仙子的朱砂痣 —— 原來每段善緣，都是她布下的局，為的是今日的重逢。
仙子的身子在他懷中僵硬，朱砂痣忽明忽暗："五百年前，
你在雪地里..." 話未說完已被吻住，秋露打落的桂花沾在發間，
他嘗到她唇上的血腥味，比醉流霞更烈，帶著陳年積雪的寒意。尾梢銀藍掃過他掌心，
化作點點熒光，照亮他肩甲下初現的藍鱗 —— 那是仙凡交合后，
凡人承受不住仙氣侵蝕的征兆，每片鱗片都在輕輕顫動，像活物般吞噬著他的生機。"別問。
" 仙子的聲音悶在他頸間，尾巴卻不受控地纏上他腰間，
"記住此刻便好..." 沈硯冰觸到她尾椎骨處的凹痕，那是五百年前獵人陷阱留下的，
與他掌心的牙印位置一模一樣。他忽然想起，方才遞扳指時，知府掌心也有類似的凹痕，
像被什么利器割過，卻被朱砂痣掩蓋。更漏聲突然停了，沈硯冰發現周圍的桂花不再飄落，
月光凝固在仙子發間的銀藍上。
她的眼睛里映著兩個重疊的身影：七歲的少年在雪地里捧著斷尾白狐，
如今的書生在天井里抱著仙子，掌心的牙印與尾椎的凹痕，在熒光中漸漸重合。"原來，
你一直都在。" 沈硯冰輕聲說，指尖撫過她眼尾的朱砂痣，"五歲的白蛇，十歲的金鯉，
都是你，對嗎？" 仙子閉上眼，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五百年前你救我斷尾，
我便發愿護你五世。這一世，本想只替你續妻命，誰知..." 她的聲音漸低，
尾梢的冰晶簌簌墜落，"誰知你竟抓住了我的衣袖。"沈硯冰望著她漸漸透明的指尖，
忽然想起午后蘇若雪摸著雪參說的 "有靈"。原來那些西域珍寶、參軍文書，
都是她用修為換來的，每一次官場逢兇化吉，都是她在暗中抵擋。他低頭看著肩甲下的藍鱗，
終于明白為何每次靠近她，心口都會泛起鈍痛 —— 那是前世的羈絆在呼喚，
是仙凡之隔的警告。"會疼嗎？" 他輕聲問，指尖劃過她尾梢的冰晶。仙子搖頭，
眼尾朱砂痣卻亮得刺眼："比你在泥坑中撿扳指時輕多了。" 她忽然推開他，
退到月光邊緣，九尾在身后凝成實體，"記住，三日后喝了醉流霞，便莫要再回頭。
若雪小姐的藥，我已用三百年道行溫著，足夠她再撐十年。"話音未落，她已化作點點熒光，
唯有銀鈴的余音在天井回蕩。沈硯冰摸著酒壇上的狐首圖騰，忽然發現壇底刻著半首殘詩，
正是他七歲時寫在雪地上的句子："斷尾白狐雪中眠，銀鈴輕響喚春歸。" 字跡已模糊，
卻與仙子眼中的淚光，同樣清晰。子時的風突然轉急，吹落滿樹桂花。
沈硯冰撿起落在供桌上的狐毛，銀藍在月光下泛著微光，與蘇若雪繡在肚兜上的狐貍眼睛，
同時眨了眨。他忽然明白，有些緣分，從雪地里的那次相救起，便已在輪回中刻下印記，
無論他如何逃避，終究逃不過這仙凡劫數。回到廂房時，蘇若雪已睡熟，
枕邊放著繡了一半的肚兜，狐貍尾梢的銀藍在月光下格外醒目。沈硯冰摸著她腕間的紅繩，
想起仙子說 "再撐十年"，想起知府掌心的朱砂痣，想起城隍廟的 "涂山" 藥包。
他知道，從撿起翡翠扳指的那一刻起，他便不再是那個在破廟中跪求的落魄書生，
而是踏入了仙子為他布下的局，一個用五百年修為、斷尾之痛、還有未說出口的深情，
織就的局。窗外傳來三聲狐鳴，沈硯冰望著天井里的醉流霞，壇口紅綢還在風中搖曳。
他忽然想起仙子退到月光邊緣時的眼神，那是一種帶著解脫的痛楚，像極了七歲那年，
他放生白狐時，小狐回望的目光。原來，有些債，從來不是單方面的償還，
而是彼此在輪回中，心甘情愿的沉淪。更漏聲再次響起，沈硯冰吹滅燭火，
卻看見暗處有熒光閃爍 —— 那是仙子尾梢的銀藍，正悄悄爬上他的袖口，
像在編織下一個輪回的契約。他摸著肩甲下的藍鱗，終于明白，這一世的富貴也好，
劫難也罷，都是他與仙子之間，未完成的前緣，而真正的劫數，才剛剛開始。
狐仙劫?藍鱗漸生次年春分，金陵城的楊柳剛抽出新芽，沈硯冰的官靴已踏破三雙。
參軍副將的腰牌在腰間墜得發沉，金絲繡的蟒紋蹭得肩甲發亮，
卻遮不住肩窩處漸漸蔓延的藍鱗 —— 那些指甲蓋大小的鱗片，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像凍在皮膚下的碎冰。將軍府的慶功宴上，西域舞姬的裙擺掃過青銅燈樹，
琉璃盞里的葡萄美酒映著燭火，紅得像仙子唇上的血。沈硯冰盯著舞姬耳墜走神，
那對水滴形的紅寶石，分明是若雪當掉的翡翠鐲子改的。三個月前，
若雪摸著他新制的官服說："這料子比我繡的肚兜還細。" 轉身卻把陪嫁的鐲子塞進當鋪，
換了他鞍韉上的鎏金配飾。"沈大人可是想家了？" 副將拍著他肩膀，
酒氣混著麝香撲面而來，"聽說尊夫人最近常去城隍廟，莫不是求子？" 沈硯冰笑笑，
指尖無意識撫過肩甲下的鱗片，冰涼觸感讓他打了個寒顫。三日前追捕逃犯，
流寇的刀貼著他左臂劃過，本該見骨的傷口，次日卻只剩片銀藍狐鱗躺在枕邊，
鱗片邊緣還帶著齒痕，像被誰咬下來的。散席后路過九曲橋，
假山后傳來低語："你們沒見沈大人凌晨回府？袖口沾著銀毛，活像被狐媚子吸了精魄。
" 燈籠光映在湖面上，沈硯冰看見自己的倒影，肩甲下的藍鱗在水波中明明滅滅，
與七歲那年雪地里白狐的眼睛，同樣幽藍。子時的風帶著潮氣，吹得城隍廟的銅鈴亂響。
蘇若雪貼著影壁，看丈夫的身影消失在香案后。她袖中攥著半片銀毛，
是今早替他縫補官服時從袖口掉出來的，比凡人的頭發細三倍，尾梢還泛著微光。
香案下傳來陶罐輕響，她看見半壇殘酒，壇底刻著 "涂山氏"，旁邊躺著片碎玉，
邊角的齒痕與她繡在肚兜上的狐貍一模一樣。"夫人可是來求子？
" 廟祝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驚得她指尖一顫。供桌上的狐仙像尾梢銀藍，
與丈夫肩甲下的鱗片分毫不差，眼尾朱砂痣紅得滴血，
竟與成婚時沈硯冰刻在玉佩上的狐貍眼睛，一模一樣。她摸著胸前的玉佩，
狐貍左眼處那抹朱砂紅，此刻正映著香燭火光，明明滅滅。
"我家郎君... 最近總說夢見白狐。" 蘇若雪低頭，避開廟祝洞悉一切的目光。
廟祝嘆口氣，往香爐添了把香："五十年前，有個書生救了只斷尾狐，后來那狐修成仙子，
每世都來報恩。" 他盯著香灰里的狐形紋路，"只是仙凡有別，報恩終成劫數。
"更漏聲敲過四聲，沈硯冰在假山石洞點燃松明。緋雪伏在石案上，后背的鞭痕觸目驚心，
每道都深可見骨，血珠順著尾椎骨的舊傷滴落，在青石板上積成小小的血泊。
"將軍懷疑你通敵。" 她咬著帕子輕笑，尾巴無力地纏上他腰間，"這些傷，
夠讓他信了吧？"沈硯冰喉頭滾動，
指尖劃過她尾椎骨處的凹痕 —— 那是五百年前獵人陷阱留下的，邊緣的鋸齒狀缺口，
與他掌心的牙印分毫不差。七歲那年雪地，小狐被咬掉尾巴時，血珠滴在他掌心，
竟與此刻緋雪唇角的血跡，同樣溫熱。"為什么要替我擋？
" 沈硯冰蘸著金瘡藥的手在發抖，藥香混著狐臊味，與破廟初見時一模一樣。緋雪側頭，
眼尾朱砂痣在松明下妖冶如血："你忘了？五年前在破廟，你抓住我衣袖時，我便發過誓，
要護你全家周全。" 她忽然咳出血沫，滴在他手背上，"若雪小姐的藥，我用尾椎骨溫著，
你肩上的鱗，是我用百年道行替你擋刀......"松明突然爆響，火星濺在她銀發上，
燒出焦痕。沈硯冰望著她漸漸透明的指尖，
想起三個月前在城隍廟看見的狐仙像 —— 尾椎處缺了半截，與她此刻的傷處，分毫不差。
原來每次他在官場逢兇化吉，都是她用仙骨抵擋；每次他身上的藍鱗蔓延，
都是她在抽取自己的修為。"疼嗎？" 他低頭吻去她的淚水，卻嘗到滿心的苦澀。
緋雪搖頭，尾巴卻在他腰間纏得更緊："比五百年前斷尾時輕多了。" 她忽然笑了，
眼尾朱砂痣亮得刺眼，"你記不記得，七歲那年你說，等我長大了便娶我？后來你娶了若雪，
我便想，那就護你們一世安穩吧。"洞外傳來更聲，
沈硯冰這才發現緋雪的九條尾巴只剩七條，每條尾梢都結著冰晶，像被人硬生生扯斷過。
他想起方才在慶功宴，將軍拍著他肩膀說 "沈副將深得民心" 時，
袖口露出的朱砂痣 —— 與緋雪眼尾的，同樣位置，同樣色澤。"將軍也是你們涂山的？
" 沈硯冰忽然問，指尖撫過她尾梢的冰晶。緋雪閉了閉眼："他是我五百年前的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