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甘肅窯洞內。
下完田的姑娘們，聚在煤油燈下給家人或心上人寫信。
姜清黎沒有要寫的信，也沒有想要聯系的人，早早坐上炕，用藥膏涂抹滿是凍瘡的手指。
早年得過凍瘡后，每到冬天十指就皸裂疼痛。
前幾年，顧向安休假回家時都會給她帶隊里自制的凍瘡膏，好用又耐用，一瓶能用上一整個冬天，正好和來年他休假時銜接上。
后來......他帶的東西都是討好姜佳怡的稀罕玩意兒，再順帶給她帶幾樣，不會關心過問她一絲一毫。
人心總是易變，年少時的太陽也有落山的一天。
想著想著，她的眼淚滴到了手指上，傷口沾上咸濕的淚，還是隱隱作痛。
“咚咚咚！”
“我是季陽，我找姜清黎。”
門口傳來幾聲急促的敲門聲，姑娘們紛紛笑起來。
“真是的，不知道這里是女生宿舍，這么晚來瘋了吧，真是土包子！”
“害，我們這里有土狗愛吃的肉包，引著人家上鉤呢。”
又是這幾個人嚼舌根，姜清黎不慣著，一腳踢翻矮凳。
“砰”的一聲，驚得那幾個姑娘徹底不說話了。
組長王莉莉立刻抬手勸誡：“大家別吵了，我們是一個組的，彼此都是朋友，要相互體諒，再說人家也敲門請示了。”
她轉頭向姜清黎挑眉示意，“他找你有事，你出去和他說吧。”
姜清黎點點頭，出門見了季陽。
剛才還在敲門的男人已經退到了農場門口，上下身穿著薄棉衣，身形修長而又勻稱，雙腿交疊靠在大樹下。
他一看見姜清黎出來，立刻挺直了腰板，遞出藥膏。
“給，我媽自制的，對你的手好。”
被這么一說，她反而有點不敢伸手去接。
似看出了女人的猶豫，他繼續道：“我媽是老中醫，可厲害了，今年涂完明年準好。要真不好，明年你來打我。”
男人的笑聲很爽朗，明明是安慰人的話，在姜清黎聽來卻滿是悲傷。
她做好了吃苦的打算，做好了一切的心理建設，但當她真的踏入這片荒涼的西北土地時，她有點后悔了。
她能習慣這里的氣候，能吃慣每天吃玉米面，能和一屋子人擠在炕上睡，但她對回城還是有了期待。
下鄉時，街道和她說鍛煉幾年回城就有機會繼續讀書，可到了這里她才知道，回城的名額是有限的。
要自己爭，也要旁人幫著爭。
可和她一起下鄉的人，他們有牽掛自己的家人，有思念的愛人，而她早就是孤兒，誰都不愛她，又有誰會為她爭取回城的機會呢？
到時候她就會真的留在這里，一輩子。
季陽敲了敲腦袋，恍然大悟。
“看我這嘴笨的，明年或許你就走了。”
“我們都認識大半年了，你相信我，不要想太多，只要你努力做下去，一定有機會回城的。”
她可以有段糟糕的經歷，但不能放縱自己過糟糕的人生，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難過轉瞬即逝，姜清黎很快調整好了心態。
母親曾教導她，遇事不要悲天憫人，只有做下去，才有機會。
想不到季陽和母親的話，這么相似。
她接過藥膏，一掃陰霾。
搖了搖手，笑道：“謝謝你，我一定會努力。”
目送那抹背影回了屋。
他低下頭，扯起一抹笑。
一陣風吹過，將月亮藏進了云朵里，也偷偷藏起了季陽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