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源，還不下班啊？”“我做完這張圖就回，你們先走吧！
”這是我在新媒體公司做設計的第三個年頭，每天睜眼就是作圖，閉眼就是在夢里作圖，
薪水微薄，還不會準時流進口袋，沒車沒房更沒有老婆，灰敗的人生看不到一點希望。
昨天老板拿著AI做的廣告宣傳圖給我看，“小林，你看這AI做的，跟你做的也差不多嘛！
”，倒霉老板A和I還不分開讀。其實我知道他的意思，無非就是PUA嘛，
如果你一直活在即將被裁員的恐慌里，就不會去想升職加薪的事了。我抬手看了一眼表，
趕緊關了電腦準備下班。作為尊貴的共享單車連續包月會員，
下班如果沒有一輛八成新的共享單車作為坐騎，那我覺得今天的生活是不完整的。“嗯？
人生盲盒體驗店，這什么時候開的？”五顏六色的霓虹招牌在軟弱無力的路燈下格外突兀，
我鬼使神差地停下了回家的腳步。店內空無一人，看著那臺造型詭異的機器，
有種圖層不一致的虛假感，它像是直接從科幻電影中直接搬出來的，
金屬外殼上流動著星云般的紋路，一個尖叫的扭曲人臉幾乎占據了機器面積的一半。
“人生盲盒體驗機，每次體驗72小時，限購一次。”全息投影廣告傳來冰冷的電子音，
銀色西裝的虛擬人偶突然俯身狡黠地對我眨眼，“您的人生，可能只是別人的體驗卡喲！
”六十九塊九，是我做兩張圖的價格，“買了，大不了今晚不叫外賣！”，
好奇統治了我的所有思緒，心一橫就掃了投影上的付款二維碼。“林源，你準備好了嗎？
一段新的人生旅程即將開啟！”全息投影上命運的輪盤開始倒轉，
緊接著一股強烈的眩暈就吞噬了我。……咸腥的海風和海浪拍打在船體上的聲音一同涌來，
還沒睜開眼我就知道自己到了海上。這人生盲盒體驗太過逼真，一瞬間甚至讓我有點恍惚。
游艇甲板的柚木地板上還殘留著陽光的余溫，我下意識摸了摸袖扣，
藍寶石切面在指尖留下冰冷的觸感，瞳孔里閃過我現在的名字：林源·馮·羅德依曼，
這個世界的林源比我好像高了一點。左手的小拇指上戴著一枚蛇形戒指，
這個位置還有一道被刻刀劃傷的舊疤。“林先生要續杯嗎？”侍應生端了一杯香檳，
彎腰詢問，后頸處一串條形碼在月光下一閃而過，那串數字的前綴我很眼熟：SJ-037，
和倒霉老板給我看的AI圖編號前綴完全一致。還沒來得及深究，
一個裹著白貂皮的女人晃著香檳杯走過來，無名指上的鉆石大得荒唐，她湊到我的耳邊，
紅唇輕輕貼上我的耳垂，一股濃烈的苦杏仁味充斥了我的鼻腔，“親愛的，
你說要在結婚紀念日送我…真正的自由。”剛進入角色的我一頭霧水，原主的記憶太過混亂，
眼前跟我親密接觸的人是誰我都毫無頭緒，“什么？”，我本能地反問。
女人不知哪里來的力氣，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腕，長長的指甲掐進了我的動脈，
像要挖出什么埋藏的東西，“別裝了，你從三天前開始就不對勁。”她的淚痣在顫抖，
情緒激動起來，“那個體驗者沒告訴你嗎？每次同步記憶后，
原主的瞳孔會變成琥珀色…”“你到底在說什么？”我剛問出口，
手上的智能手表突然發出了防空警報般的尖嘯，信息投影在我的視網膜里，
一個血紅色的彈窗展開：【緊急通知：您名下的海景別墅發現宋薇女士尸體，
經DNA檢測確認為本人，您有最直接的作案嫌疑，全球通緝令激活，
剩余時間71:59：59】遲鈍的我輕輕打了個冷戰，密密麻麻的汗珠就從頭上冒了出來，
人在湖上，船還沒下，一口大鍋就扣在了頭上。宋薇是我在這個世界的妻子，
是原主記憶中最深刻的名字，她怎么會死呢？既然她的尸體被發現了，那眼前的人又是誰？
她知道體驗者、知道同步記憶，難道她也是同類人？“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穩定下來。“我是…”話音未落，她就用手捂住了自己脖子，
不停地咳嗽，站立不穩。海風掀起了她的裙擺，我看到她小腿上布滿了密集的針孔，
剛想起身去扶，她就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露出了貂皮大衣下閃著紅光的項圈，
一串清晰的小字就刻在項圈外側——財產編號SJ-152。我的動作稍微停頓了一下，
她就不受控制地從游艇欄桿上翻了下去，重物落水的聲音讓我回神，我趕緊跑到欄桿邊，
漆黑的海面上漂浮著白色的貂皮大衣，空無一人。接二連三的沖擊幾乎讓我暈厥，
背靠著欄桿緩緩坐下，一抬頭，看到了我此生難以從記憶中抹除的一幕。
所有的侍應生整齊劃一停止動作，十幾雙眼睛不帶絲毫感情地同時看著我的方向，
后頸處都泛起幽幽藍光，我像是一只被扔進實驗室的白鼠，
那一刻的恐懼幾乎要把我拉向地獄。我立馬起身，想逃離這個世界給我構筑的囚籠，突然，
我注意到給我端酒的那個侍應生，他的眼神好像恢復了清明，
左手食指正在有節奏地敲擊托盤，是摩斯電碼！但我并不知道這串密文對應什么信息，
只能先行記下。其余的侍應生不斷向我所在的角落逼近，顧不得許多，
我從游艇二層的欄桿上也翻了下去，腳踝處傳來的銳痛再一次提醒我，這是一個真實的世界。
騎上船尾停著的摩托艇，用手表辨別了一下方向，就油門到底沖了出去。
“轟”那一艘價值不菲的游艇火光沖天，在劇烈的爆炸中被撕成了碎片，
無形的氣浪席卷而來，我像一根浮萍被熱浪拋飛，一瞬間失去了意識。
……郊外的汽車旅館的霓虹招牌年久失修，在雨夜里明明滅滅。
唐梨把濕透的風衣甩在椅子上時，
我注意到她虎口處的繭——跟我在原本世界里握數位筆磨出來的完全一致。沒錯，
我被這個自稱唐梨的人救了，她長得跟游艇上那個女人一模一樣，淚痣的位置都不差分毫。
她告訴了我很多難以消化的信息，我終于知道為什么會有人生盲盒體驗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為我而設的騙局。平行世界是存在的，每一個平行世界都有一個林源，
每一個林源都在承受著不同的痛苦，但有一個例外。這個例外是AI公司制造出的克隆體，
他們培育出了這個例外的獨立意識，配合AI公司下了一盤名為因果對沖的大棋，
其他林源每承受一分鐘由他制造出來的痛苦，對應的負面因果就會轉化成他的財富，
而這個財富是指數級增長的。唐梨知道我不會相信這個謬論，拿出了一疊照片在霉味中鋪開，
貧民窟里擦鞋的男孩、戰壕里握槍的士兵、甚至還有女版的我穿著科研白大褂，
所有的照片角落都標注著時間：2023.11.07，正是我掃碼進入盲盒機的那天。
照片拿出來的那一刻我就知道，這上面的人都是我，他們左手小指都做了放大處理，
能清楚地看到那一道疤痕，跟我的沒什么差別。“你第七次摸左手小指了。”她突然開口，
金絲眼鏡后的瞳孔是渾濁的灰藍色，“每個世界的林源都有這個習慣，
即使…”她掀開襯衫下擺，腰側猙獰的疤痕像條蜈蚣，
“即使這個世界的你根本沒有用過刻刀。”她說的沒錯，我從小喜歡雕刻版畫，
左手小指的疤痕就是在一次雕刻未來世界的版畫時不小心劃傷的，而這個疤痕唐梨竟然也有。
2019年秋的唐梨還是一家生物科技公司的職工，她在給基因實驗室的小白鼠編號時，
發現所有實驗體左爪都有相同的標記，一道淺淺的傷疤，
而且最讓她奇怪的是這些白鼠會在午夜集體面朝東方，拼命地啃咬籠子想要出去，
每天都會有一只白鼠在某種欲望驅動的逃離中失去呼吸。她去問項目主管，對方摘下了口罩，
她看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樣的淚痣，“這不是巧合，這是有人在干擾量子糾纏。
”這個回答讓唐梨一頭霧水，查了一夜資料，準備第二天再去問時，
實驗室就在火海里化作了灰燼，她在火場撿到了一個燒焦的工牌，
職位一欄只有四個字：林源博士。唐梨被當成了縱火案的元兇，四處躲藏，
她改頭換面成了一名私家偵探。現在，她看著眼前這個林源，終于明白了白鼠為什么那么做，
它們都在尋找最初的母體。……“知道為什么時限是72小時嗎？
”唐梨的指尖劃過我的智能手表，“這是意識同步的安全閾值。”她扯開領口，
鎖骨下SJ-001的條形碼正在潰爛，“我們都是被克隆體林源選中的容器。
”此時窗外突然傳來履帶壓過碎石的聲響，唐梨臉色驟變，她起身朝著窗外瞥了一眼，
轉過頭對我說，“我們沒時間了！”，一把扯下墻上掛著的《亞威農少女》，
畫后面的電子屏瞬間亮起，數據流滿屏跳動，屏幕被分割成了二十七個畫面，
每個畫面聚焦的都是這個平行世界的林源，而每個林源頭頂都有一個倒計時，
那是死亡的倒計時。
我在這些畫面中看到不同版本的死亡方式：溺斃、電刑、甚至被AI審判庭判處大腦格式化，
老實說，看到這些畫面我沒什么感覺，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命運，即便是平行世界的自己。
“聽著，程序漏洞在…”她的瞳孔突然擴散，腦后迸出的電火花點著了唐梨的短發，
我趕緊過去接住她癱軟的身體，后頸處的皮膚已經燒焦，露出一塊小小的芯片。
嘈雜的人聲越來越近，我加快了動作，把微型芯片裝到了口袋里，翻了翻唐梨的口袋，
一個墨綠色封皮的筆記本、一串鑰匙、一把手槍。來不及多想，
我拿著唐梨的遺物從衛生間窗戶跳了出去，她的摩托車為了方便逃跑就停在后院，
我趕緊用鑰匙發動，又開始了我的逃亡之路，“等等，我為什么要說又？
”迎面吹來的風讓我逐漸清醒，我把唐梨跟我說的所有信息復盤了一遍，
終于串起了整個事件的經過。其實唐梨、宋薇都是林源，
她們是來自不同平行世界林源的克隆體，這樣的克隆體有多少恐怕只有AI公司清楚，
能擺脫公司控制的林源有多少誰也不知道，
被公司發現誕生獨立意識的克隆體都在在一些合理的意外中遭遇各種各樣的痛苦，
最后又都死在命定的結局中。唐梨是目前我遇到的人里最了解的情況的一個，
現在她被滅口了。人生盲盒體驗機就是一個林源誘捕器，
不斷地讓不同平行世界的林源上傳自己的意識到AI公司所在的世界，
貓捉老鼠一般不斷驗證現在的林源是否為本體。但所有的林源都被設定了相同的命運，
那就是受盡折磨之后的死亡，現在唯一能自救的辦法就是找到主程序的位置，然后摧毀它。
我不確定自己是否甩開了追蹤者，只是一味尋找著庇護所，
好在這個世界跟我原本的世界沒什么兩樣。我來到了兒時常來的橋洞，
在這里我的心才能平靜下來，翻開唐梨留下的筆記本，
有內容的沒有幾頁：【11月5日 晴第42次循環，終于突破了72小時閾值，
當倒計時歸零時，所有平行世界的林源會同時心臟麻痹，除了本體。
一些重要的線索：公司廁所的清潔工每天03:17分準時消失，
所有平行世界的宋薇小腿處都有針孔（可能是抗排異注射？不清楚）。小心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