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這奇異的一幕發生的很快,然而還是被莊園里一個負責培育玫瑰的工作人員看到,他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不好了,不好了。”
“夫人憑空消失了。”
不遠處傳來傭人的驚呼,猶如一記驚雷在耳邊炸響。
明明剛喝過熱湯,沈樹白和沈樺還是沒有來地發抖,心口像是攢了一窩馬蜂,連呼吸都染上針扎似的疼。
外界的聲音漸漸遠去,兩人隔絕在世界之外,他們放下畫筆,對身后江眠的呼喊置之不理。
心跳聲夾雜著呼嘯的風聲,沈樹白和沈樺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找到林羨。
早在一個小時前,沈樹白就在莊園里看到了林羨,她穿著火紅的裙子,穿梭在玫瑰園里,色彩鮮明的沖突讓人眼前一亮,而他驚訝地發現,縱是嬌艷如玫瑰也抵不上林羨恣意一笑。
這是沈樹白第二次見到她穿這條裙子,火紅火紅的長裙,所到之處,連空氣都被染的滾燙,一如他們的初見,漆黑無邊的冬夜,她是唯一一抹燃燒的烈火。
短暫驚艷過后便是止不住的心疼。
她穿的那樣單薄,要是又染上寒氣該怎么辦?
四肢如此纖細瘦弱,一定是又沒好好吃飯。
沈樹白想起那塊還沒來得及吃一口的紀念日蛋糕,心頭又忍不住煩躁,她總是這么倔強,很多事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何必撕破臉鬧得兩敗俱傷。
他是真的愛她。
更何況他們都已經有孩子了,還能有什么事是過不去的?
江眠提起畫筆,在幕布上畫下姿態親昵的幸福之家,她還在說什么,但他的眼里和心里卻只有不遠處摘下一朵玫瑰輕嗅的林羨。
只要她開口,他一定會放下一切,毫不猶豫地奔向她。
只要她肯低底頭。
他會給她想要的一切。
然而,林羨什么都沒說,甚至沒留給他一個眼神。
提起裙邊,肆意朝庭院后方的樹林跑去,她的腳步輕快極了,像是一個山間小精靈。
他以為她只是在耍小孩子脾氣,所以才突然出現在這里,表現出來的肆意灑脫也不過是為了吸引他們的注意力而已。
直到傭人們傳來的那聲驚呼,徹底戳破沈樹白自以為是的幻想。
“沈總,你沒事吧?”
沈樹白過于心慌,腳步發軟,一時沒留意到坑洼的地面,狠狠摔了一跤,銳利的尖刺劃過臉頰,留下一道血口子。
然而他顧不上處理傷口,手腳并用地爬起來,身子踉蹌著往前走,而后他便看到詭異的一幕。
原本蔥綠的懸鈴木瞬間枯朽,樹干中空,像是被什么東西活生生挖去一塊。
莊園的監控顯示林羨就是在這個地方消失的,巡邏隊將別墅上上下下翻了個邊也沒找到一根頭發絲,饒了一大圈后,一行人又來到這個地方。
攔腰高的樹洞漆黑不見底,沈樹白低頭向下看,什么都看不清,但他冥冥之中總覺得林羨就藏在那里。
一個不穩定,沈樹白差點摔了進去。
好在身邊的助理及時發現,連忙將他拉了上來,在場的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聽候差遣,生怕呼吸聲大一點找來無妄之災。
“廢物,一群廢物,養你們有什么用,連個人都找不到。”
沈樹白一改平日里冷靜沉重的模樣,徹底失控,肆意發泄心中的怒火,有不知情的人小聲呢喃了一句:“這個時候知道急了,早干嘛去了。”
下一秒,鋒利的拳頭就落在了他的臉上。
沈樹白再次揮拳時,江眠抱著哭到哽咽的沈樺及時趕來。
“樹白,你這是做什么?”
她施施然地走到男人跟前,體貼地朝他伸出手,秀氣的眉頭蹙成一小團,眼底卻閃著狡黠的精光。
沈樹白借著江眠的手剛站穩,又聽到她狀似無意地問:
“怎么沒看到羨羨,樺樺找不到她都急哭了。”
提到林羨的名字,剛止住哭聲的沈樺像是被踩到開關一樣,哭得昏天暗地:“媽媽,我要媽媽。”
沈樹白從江眠懷里接過沈樺,有一下沒一下地哄著。
“樹白,別擔心,說不定羨羨只是在跟我們玩捉迷藏呢。”
“不然一個大活人怎么可能說不見就不見。”
“再說,林羨怎么舍得放下你跟樺樺一走了之呢,所以,別擔心,她一定會回來的。”
沈樹白本想親自跳到樹洞里一探究竟,但在江眠的勸說下,理智回籠,又覺得林羨為了吸引自己的注意力上演這樣拙劣的戲碼,著實可惡。
腦海中這樣想著,他又不可抑制地在記憶中搜尋證據,去印證自己的猜測,最后得出的結論是:林羨絕對舍不得離開自己。
直到沈樹白和沈樺回到家,看著空蕩蕩的房間,他們最后一絲僥幸也破滅了。
地上是軟塌塌的蛋糕,垃圾桶里還放著包裝完好的糯米糍,飯桌上的飯菜還沒收,一切都跟他們離開時一樣,只是再也不見林羨的身影。
客廳里的玻璃窗敞開,時不時飄來幾顆雪白的棉絮。
沈樹白下意識地走上前關窗,嘴里念念有詞:“劉姨,不是跟你說這個季節不要開窗了嗎?羨羨有鼻炎,棉絮會......”
話說到一半,沈樹白在冷卻的壁爐里看到燒得只剩一截的長生結。
這是幾天前他們一起去禪山寺求的,寓意長生無憂,臨走前,寺中的小沙彌反復叮囑,一定要親手給夫人戴上。
“上天被你的誠心打動,這樣才更靈。”
小沙彌的話猶在耳邊,那時的沈樹白做夢也想不到,潛心祈求的紅繩會死于非命。
他喉中艱澀,還不死心的向正在打掃衛生的阿姨發問:“夫人的東西都去哪里了?”
林羨對家里的傭人很好,尤其是這位長得跟她原本世界里的媽媽很像的中年阿姨,見到劉姨的第一面,林羨就拉著她的手,控制不住地掉眼淚。
劉姨一輩子沒生孩子,真心更容易換來真心,所以她也是實打實地把林羨當成女兒疼。
她看著林羨由最初的活潑愛笑到最后的麻木倦怠,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好像從來不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孽。
“夫人走了,東西都被我扔了。”
“沈總,小少爺,你們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找江老師了。”
阿姨的回答如同一把錘子重重敲在沈樹白的心上,他的臉色瞬間血色全無。
他以為自己的謊言和演技足夠高明,他有足夠的經濟和精力兼顧林羨和江眠,全然不知他自以為遮掩的滴水不漏的秘密,就連家里的傭人都心知肚明。
更不用說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他的林羨。
她早就發現了是嗎?
所以才會如此反常,所以才會不辭而別。
原來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想明白這一切,沈樹白抱著頭崩潰地癱坐在地上,這些天他到底都做了什么?
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他把江眠帶進別墅,甚至在林羨生病住院時,明目張膽地在她的病床前同江眠歡好。
一樁樁一件件,光是想想都會痛到無法呼吸,而他卻一件不落的做了個遍。
他錯的徹底。
不只是沈樹白,沈樺也在這個時候情緒決堤。
他的牙齒好痛。
以前林羨在的時候,都會嚴格管控他吃糖,那時候他吃不到糖總是偷偷跟爸爸出去吃,后來遇到江眠,她的口袋里時刻準備著各種形狀的糖果。
失去管控,沈樺吃的痛快,牙齒也吃壞了。
“媽媽,我以后會聽話的,再也不偷吃糖果了,你回來好不好?”
空曠的別墅里,一大一小兩個自視甚高的人因為同一個女人陷入無邊落寞。
就在沈樹白快要被悲傷淹沒之際,抱著文件的助理走了進來,膽戰心驚地開口:“沈總,關于江小姐的那場車禍,有結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