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紅妝誤永隆三年·霜降沈知意聽見前院傳來的廝殺聲時,正在描最后一筆眉黛。
青瓷盞里的胭脂突然晃動,濺出三滴血似的紅,正落在嫁衣的金鳳羽翼上。"小姐!
"貼身丫鬟拂冬跌進門來,發髻散了大半,"靖安侯帶著血就闖進來了,
老爺讓您快..."銅鏡里映出沈知意驟然繃直的脊背。她緩緩將白玉簪插進發髻,
簪頭那粒東珠正壓著鬢角——這是太子三日前秘密送來的賀禮。"慌什么。
"她指尖撫過妝奩暗格里的匕首,"侯爺既等不及吉時,我們便去會會。
"喜樂聲里混進了刀劍相擊的銳響。沈知意踩著滿地碎瓷穿過回廊,
看見中庭月門下立著個血染戰袍的身影。那人腳邊倒著七八個沈府護衛,
血線正順著青玉磚縫蜿蜒到她繡鞋前。"裴硯。"她輕喚這個名字的瞬間,
那柄還在滴血的玄鐵劍便抵上了她咽喉。蓋頭被劍氣掀開半幅,
露出張白玉般的臉——與裴硯手中畫像分毫不差,唯獨眼角多了顆淚痣。"沈小姐好膽識。
"劍尖挑起她下巴,裴硯眼底凝著臘月寒冰,"難怪沈將軍敢用女兒換幽州兵權。
"沈知意突然笑了。她迎著劍鋒上前半步,喉間肌膚觸及冷鐵,滲出細細血線:"侯爺謬贊。
不過..."纖指突然握住劍刃,"您鎧甲第二枚柳釘松了。"裴硯瞳孔驟縮。
這個看似嬌弱的將門之女,竟在瞬息間發現他護心甲的破綻。遠處傳來禮炮轟鳴,吉時已到。
"上轎。"他收劍入鞘,血跡在沈知意掌心拖出長長紅痕,"或者橫著進侯府。
"---------花轎穿過長安街時,沈知意從袖中摸出塊冰綃帕。帕角繡著并蒂蓮,
里頭裹著張字條——"東宮有變,勿信裴"。她盯著那五個字看了許久,
直到火折子將絲帕燒成灰燼。轎外突然傳來馬匹驚嘶。一支羽箭穿透轎簾,
堪堪釘在她耳畔的轎壁上,箭尾系著半塊虎符。"侯爺遇襲!"混亂中沈知意掀簾望去,
只見裴硯的玄色大氅在巷尾一閃而過。她突然拔出簪子刺向馬臀,
在眾人驚呼聲中朝著相反方向疾馳而去。青石板路上濺起血花。
當沈知意循著打斗聲追到死胡同時,正看見裴硯反手將長劍刺入最后一名刺客的咽喉。
他轉身時,左肩赫然插著支烏頭箭。"幽州軍的箭。"沈知意扯下披帛按住他傷口,
"箭頭淬了落日沙。"裴硯猛地掐住她手腕:"你怎識得此毒?"暮色中,
沈知意眼角淚痣如血:"先侯爺...不就是死在這毒下?
"--------靖安侯府的紅燈籠亮得刺眼。沈知意獨自坐在新房內,
聽著更漏滴到三更。合巹酒早已冷透,燭淚在案頭積成赤紅的山巒。門軸吱呀作響時,
她袖中匕首已出鞘三寸。"夫人在等誰?"裴硯帶著一身藥香逼近,
蒼白指尖劃過她鳳冠垂珠,"你的太子殿下?"沈知意仰頭看他。這人剛解了劇毒,
唇色還泛著青,眼神卻比劍鋒更利。她突然伸手按在他心口,感受到掌下急促的心跳。
"侯爺可知..."指尖勾住他衣帶,"您的心跳比常人**息?
"裴硯擒住她手腕按在榻上,卻見她另一只手舉起個青瓷瓶——正是解落日沙余毒的藥引。
"交易。"沈知意聲音輕得像嘆息,"侯爺給我體面,我給您解藥。"窗外驚雷炸響,
照見裴硯頸側暴起的青筋。他突然扯開她衣領,在雪白肩頭看到個鳳凰形狀的胎記。
"果然..."拇指重重擦過那處肌膚,"沈家真把你煉成了藥人。
"---------五更梆子響過第七聲時,沈知意獨自站在祠堂廊下。
嫁衣早換成素白中單,發間只余那支東珠簪。案上供著先侯爺靈位,香爐里三炷香將盡未盡。
"少夫人。"老管家捧著個黑漆匣子,"侯爺讓老奴交予您。
"匣中是把鑲金錯玉的匕首——與沈知意妝奩里那把一模一樣,唯獨刀鞘紋路是反的。
她指尖撫過鞘上"永不相負"四字,突然笑出聲來。"告訴侯爺..."她將匕首投入香爐,
看火舌吞沒鎏金紋路,"沈家女兒不稀罕贗品。"天光乍破時,
裴硯在祠堂門口撿到半枚燒變形的東珠。珠芯露出截鐵蒺藜——正是皇室暗衛專用的毒針。
第二章:雪折梅永隆三年·立冬雪粒子砸在窗欞上的聲音,像極了那夜轎簾外的箭雨。
沈知意驚醒時,發現掌心還攥著半截燒焦的披帛——這是三日前她為裴硯包扎傷口用的。
"少夫人!"拂冬跌進門來,發間沾著未化的雪,"凝香閣的楚姨娘...歿了!
"銅鏡里映出沈知意驟然收緊的手指。楚姨娘是裴硯唯一的妾室,更是太后賜下的教引宮女。
昨日這人才來請過安,眼下還不到二十四個時辰。"備素服。"她取下耳墜,換了對銀丁香,
"讓周嬤嬤把《內則》取來。"---------凝香閣的地龍燒得太旺,
沈知意一進門就被血腥氣嗆得后退半步。楚姨娘仰面倒在繡墩旁,
七竅滲出的血已凝成紫黑色,右手卻死死攥著本《女誡》。
"侯爺到——"裴硯挾著風雪闖入時,沈知意正用銀簪挑開死者衣領。
她看見男人瞳孔猛地收縮——楚姨娘鎖骨處有個針尖大的紅點,周圍皮膚泛著詭異的青。
"都退下。"隨著裴硯一聲令下,屋中頃刻只剩他們二人。
沈知意突然被掐著后頸按在案幾上,鼻尖離死者扭曲的臉只有三寸。"看清楚。
"裴硯聲音比刀鋒更冷,"這就是東宮派來的下場。"沈知意掙開桎梏,
從死者指縫拈出片金箔——這是御賜胭脂的封簽。她突然想起昨日楚姨娘奉茶時,
袖口沾染的正是這種胭脂香。"侯爺冤枉人了。"她將金箔按在裴硯掌心,
"這是慈寧宮上月賞的'醉仙顏'。"窗外風雪驟急,裴硯盯著她看了許久,
突然扯開自己衣領。沈知意倒吸一口涼氣——他心口處赫然有個相同的紅點,
周圍皮膚已開始泛青。"落日沙。"他冷笑,"不過這次,混了孔雀膽。
"---------三更的梆子聲混在雪夜里格外凄清。沈知意跪坐在裴硯榻前,
看著藥湯騰起的熱氣在他眉間凝成霜。這個白日里殺伐果決的男人,
此刻因高熱不斷囈語著"父親"二字。"夫人..."老管家捧著個鎏金匣欲言又止,
"侯爺中的毒..."沈知意突然掀開裴硯的中衣。燭火下,他后背縱橫交錯的傷疤間,
一道箭傷格外猙獰——嵌在皮肉里的玄鐵箭簇,分明刻著沈家軍的狼頭徽記。
"五年前蒼云關。"管家老淚縱橫,"侯爺為救被北狄圍困的沈將軍,
硬接了這一箭..."藥碗在沈知意手中炸裂。她記得那場戰役,父親歸來時鎧甲上全是血,
卻笑著說有個傻小子替他擋了致命一箭。原來命運早在他們相遇前,就系成了死結。
"去打盆雪水來。"她扯斷珍珠項鏈,將藥丸化入水中,"再取一壇烈酒。
"當裴硯在劇痛中驚醒時,發現沈知意正用匕首剜他傷處的腐肉。冰綃帕堵住了他的痛呼,
女子發間熟悉的沉水香卻讓他恍惚——很多年前那個雪夜,昏迷前聞到的也是這個味道。
---臘月初八的晨光透過茜紗窗時,裴硯的燒終于退了。沈知意揉著酸痛的腕子起身,
卻發現袖角被昏睡中的男人死死攥著。
他掌心有道新鮮的刀傷——是昨夜劇痛難忍時自己割的。"松手。"她去掰他手指,
卻摸到個硬物。半枚玉玨從裴硯袖中滑出,斷裂處還沾著血。
沈知意渾身發冷——這分明是她及笄禮上摔碎的那塊定親信物,本該在東宮書房鎖著。
"夫人!"周嬤嬤慌張闖入,
"太后派了女官來查楚姨娘的事..."沈知意反手將玉玨塞回裴硯枕下。銅鏡前,
她看著自己眼下青黑,突然將整盒胭脂砸在鏡面上。血色的"醉仙顏"順著鏡面緩緩滑落,
像極了楚姨娘七竅流血的臉。"去取我那套遍地金襖裙。"她抿了抿鬢發,
"再把侯爺的朝服備上。"當女官帶著仵作闖進內室時,
看見的是靖安侯夫婦并肩而立的畫面。裴硯玄色朝服上的金蟒幾乎要撲出來,
而他身側的沈知意一襲華服,正慢條斯理地往丈夫茶盞里添紅棗。"驚擾侯爺養傷,
奴婢萬死。"女官盯著沈知意腕間的翡翠鐲——這分明是楚姨娘常戴的那只。
沈知意突然笑了。她掀開茶蓋,將整壺紅棗茶澆在楚姨娘的驗尸單上:"勞煩姑姑回稟太后,
這毒..."染紅的指尖點了點裴硯心口,"侯爺也吃著呢。
"---------雪停那日,沈知意在祠堂暗格里發現了楚姨娘的遺物。
褪色的香囊里裝著張藥方,墨跡竟是詭異的藍紫色——這是用落日沙溶液寫的。"七月十五,
子時三刻,斷魂崖。"她反復念著這行字,突然聽見身后腳步聲。裴硯披著大氅立在門檻處,
蒼白臉色襯得眸色更深。自那夜療傷后,他們已有三日未見。"侯爺來得正好。
"沈知意舉起藥方,"您猜楚姨娘要去見誰?
"裴硯的目光卻落在供桌上——那里擺著個新添的牌位,竟寫著"裴門楚氏"。按禮制,
妾室根本沒資格進祠堂。"交易。"他忽然開口,"你告訴我藥方來歷,
我帶你查蒼云關真相。"沈知意捏著藥方的手緊了緊。
她看著裴硯從懷中取出一支箭——箭桿上既刻著沈家徽記,又有東宮暗紋。最詭異的是,
箭簇上沾著的血呈七彩光澤。"認得這個嗎?"裴硯將箭橫在她頸間,
"你們沈家秘傳的'霓虹殺'。"窗外暮色沉沉,
沈知意突然想起父親書房暗格里的七彩瓷瓶。瓶身上細如發絲的金線,正拼成個“裴”字。
第三章:暗峰藏永隆三年·冬至蒼云關的風裹著細雪,刀子似的刮在臉上。沈知意勒緊韁繩,
望著遠處殘破的城墻——五年前那場血戰,就在這里。裴硯的馬在前方停下,
玄色大氅被風掀起,露出腰間那柄從不離身的玄鐵劍。他回頭看她,
眼神比關外的雪更冷:"怕了?"沈知意沒答話,只是摸了摸袖中的匕首。臨行前夜,
她在裴硯書房暗格里發現了半張邊防圖,上面標注的正是當年先侯爺戰死的位置——斷魂崖。
"侯爺帶我來這兒,不只是查沈家吧?"她驅馬與他并肩,呼出的白氣在空中交織。
裴硯忽然抬手,劍鞘抵住她咽喉:"你父親當年在這里,給了我一箭。"他聲音很輕,
卻字字誅心,"你說,我該不該還給他女兒?"---------殘陽如血時,
他們找到了那處戰場。焦黑的土地上,散落著銹蝕的箭簇與斷刃。沈知意蹲下身,
指尖觸到一塊刻著"裴"字的鐵牌——這是靖安侯府的親衛腰牌。
"侯爺當年...是怎么活下來的?"她輕聲問。裴硯沒回答,只是用劍尖挑開一處積雪。
下面埋著半截短箭,箭桿上赫然是沈家軍的狼頭徽記。"落日沙。"他冷笑,
"你父親親手射的。"沈知意猛地站起身,卻在這時聽見破空之聲——"小心!
"裴硯一把將她扯到身后,長劍橫斬,一支羽箭被劈成兩截。箭尾的羽毛是罕見的墨綠色,
沈知意瞳孔驟縮——這是東宮暗衛的標記。"趴下!"裴硯按著她滾進一旁的戰壕,
箭雨擦著他們頭頂掠過。沈知意緊貼著他胸膛,聽見他心跳又快又重,和那夜高熱時一樣。
"不是沖你來的。"他嗓音低沉,"他們的目標是我。
"沈知意卻盯著他肩胛處滲出的血——方才那一箭,他本可以躲開的。
---------夜半,他們在荒廢的烽火臺里生起火。裴硯背對著她處理傷口,燭光下,
那道橫貫后背的舊傷猙獰可怖。沈知意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剛觸到皮膚,
就被他猛地扣住手腕。"別碰。"他聲音沙啞。沈知意沒掙開,
反而湊近了些:"這道傷...是沈家的箭?"裴硯沉默片刻,忽然冷笑:"不,
是你們沈家的刀。"她愣住。"五年前那晚,我救的人根本不是你父親。"他轉過身,
眼底翻涌著壓抑多年的恨意,"是你。"沈知意如遭雷擊。"那年你偷偷跟著沈將軍來邊關,
被北狄人擄走。"裴硯一字一句道,"我帶你突圍時,背后挨了一刀——是你親手砍的。
"火堆噼啪作響,沈知意腦中一片空白。她根本不記得這件事,
可肩頭的鳳凰胎記卻突然灼燒般疼痛起來。---------天亮前,
他們在斷魂崖下找到了先侯爺的遺物。那是一枚染血的玉佩,
上面刻著"永隆"二字——當今皇帝的年號。裴硯握著玉佩的手青筋暴起,
而沈知意則從泥土里挖出一塊殘破的布條。布條上繡著半只鳳凰,和她肩頭的胎記一模一樣。
"這不是...沈家的紋飾。"她聲音發顫。裴硯的眼神變了。他猛地扯開她衣領,
盯著那處胎記,突然冷笑:"果然...你根本不是沈家的女兒。
"---------回程的馬車上,沈知意一直沒說話。裴硯扔給她一份密檔,
上面記載著十八年前的一樁舊案——先帝最寵愛的云妃誕下雙生子,因"不祥"被處死,
而那兩個孩子,一個被沈家收養,一個...下落不明。"你是那個女孩。"裴硯聲音冰冷,
"你肩上的胎記,是皇室血脈的標記。"沈知意攥緊密檔,忽然想起太子看她的眼神,
想起父親書房里那本從不讓她碰的族譜..."那...另一個孩子呢?"她輕聲問。
裴硯沒回答,只是掀開車簾,望向遠處巍峨的皇城。
第四章:錦書裂永隆四年·驚蟄沈知意回到靖安侯府那日,長安城下了一場十年不遇的暴雨。
她剛踏進內院,就聞到了血腥味。拂冬的尸體橫在回廊下,喉嚨被利刃割開,
手里死死攥著一封信——筆跡竟與沈知意的一模一樣,落款是"永別了,裴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