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碎落的頭條正午十二點的陽光像一把碎玻璃，扎在深城科技園區的玻璃幕墻上。
具志堅站在"星耀科技"的LOGO下方，
看著自己皮鞋尖沾著的紙屑——那是他剛掏出的采訪提綱，被十七樓墜下的風壓撕成了雪片。
"讓開！都讓開！"保安的吼聲撞在鋼化玻璃上反彈成刺耳的回響。具志堅的瞳孔突然收縮，
二十年的記者本能讓他比圍觀的年輕人更快舉起相機。取景框里，
那個穿著深灰西裝的身影正在放大，領帶像條掙脫的蛇在空中狂舞。咔嚓。
快門聲與顱骨撞擊地面的悶響同時炸開。他聞到了鐵銹味，
不知道是來自水泥裂縫里的舊血跡，還是自己咬破的舌尖。"具老師！
"實習生小林的聲音在顫抖，"那是...是陳總？
我們昨天剛采訪過的..."具志堅的手指在錄音筆上摩挲，
金屬外殼上還留著對方遞來的名片溫度。八小時前，
這位年輕的CTO在頂樓咖啡廳指著窗外說："您看那些無人機，像不像掙脫引力場的理想？
"現在他的理想碎成了四散的腦漿，在正午的陽光下泛著珍珠母的光澤。當晚十點十七分，
《深城晚報》官網點擊量突破百萬。
具志堅的報道《被算法吞噬的造夢者》配著墜樓瞬間的連拍照片，在朋友圈刷出瀑布流。
總編室的紅木門后，社長親自給他斟了杯單樅："老具啊，時政版交給你了。
"電梯降到三樓時，手機突然震動。推送標題刺得他視網膜發疼：《深城晚報即日起停刊》，
配圖竟是他彎腰拍攝尸體的背影。評論區第一條寫著："吃人血饅頭的老東西"，
點贊數正以每秒三位數增長。"爸爸！"雙胞胎女兒的奶音穿透校門口的喧囂。
具志堅把領帶結往上推了半寸，
這個動作讓鎖骨處的舊傷隱隱作痛——那是五年前暗訪地溝油作坊留下的紀念。
女兒們撲過來時，他聞到了她們發梢的草莓香波味，混著自己西裝上的血腥氣。
"老師說下周要交社會實踐報告。"具可愛晃著羊角辮，"我們可以直播爸爸工作嗎？
李美妍她爸爸每天都直播賣海鮮！"路燈亮起的瞬間，具志堅看見櫥窗倒影里的自己。
四十二歲的白發比燈光更刺眼，像是落滿肩頭的碎紙屑。手機在褲袋里震動，
余秀華的微信浮現在鎖屏："慕尼黑大學腦科學中心的offer到了，明早航班。
"便利店關東煮的霧氣模糊了眼鏡片。他盯著收銀臺旁的小電視，自己的報道正在午間重播。
女主播的紅唇一張一合："...傳統媒體人的困局..."突然插進的手游廣告里，
虛擬主播正眨著琉璃色眼睛喊："哥哥的艦長群還缺管理員哦！"夜風掀起他的衣角，
公文包里躺著沒拆封的主編聘書。路過深南大道天橋時，
吉他正在吼："向情愛的挑逗/命運的左右..."他摸了摸女兒們塞在他口袋里的棒棒糖，
糖紙上的二次元少女笑得天真無邪。第二章：尚茗軒的黃昏檀香燃到第三寸時，
具志堅的鞋尖踢翻了門檻處的銅鈴。混著普洱茶垢的風撲面而來，
三十年前的《少年先鋒隊歌》突然在耳膜里炸響——何晶晶甩著水袖轉過紅木屏風，
腕間銀鈴與1987年小學文藝匯演時別無二致。"老同學來查稅？"她手腕一抖，
絳紅綢緞掃落博古架上的浮塵。十五歲的達菲蜷在太師椅里畫漫畫，
鉛筆尖正在素描本上鑿出深坑。具志堅瞥見畫中少女被電纜纏住脖頸，
電纜盡頭是臺老式撥號電話。屏風后突然爆出炸雷般的吼聲："說了多少次！古琴要配建盞！
"小北京攥著手機從陰影里竄出來，劉海挑染的白發像團將熄的煙。
他撞翻了泡面箱搭成的臨時茶幾，康師傅紅燒牛肉面的油漬在青石磚上洇成臺灣地圖。
"家人們看！正巖肉桂的蛤蟆背！"他轉身對著環形補光燈堆起笑臉時，
后腰露出半截褪色的青龍紋身。鏡頭掃過紫砂壺里翻滾的茶湯，
卻避開了墻角用A4紙打印的"百年古樹"鑒定證書——紙角還沾著去年裝修時的白乳膠。
二樓突然傳來玻璃碎裂的脆響。大佛染黑的發茬在監控鏡頭里泛著青灰，
像塊霉變的普洱茶餅。他第17次刪除錄好的早安視頻，
窗外的霓虹燈牌在手機屏上投下"尚茗軒"三個字的殘影。"于博士那邊現在凌晨三點。
"何晶晶不知何時倚在門框上，禪服廣袖垂落，露出腕間未拆封的香奈兒絲巾禮盒。
達菲的鉛筆尖啪地折斷，素描本上的少女突然長出電纜編織的翅膀。
具志堅的指尖觸到西褲口袋里的離職協議。冰島古樹茶的尾韻在舌根泛起酸澀，
他望著小北京直播架上搖晃的平安結——那是去年報社年會抽獎的紀念品。平安結下方，
肖央的奧特曼貼紙正在褪色。第三章：虛擬王座暴雨砸在彩鋼棚頂的聲音像百萬個硬幣墜落。
小北京扒著直播間的隔音棉，看具志堅的白發在環形補光燈下變成一簇銀焰。
"具老師您這頭發值錢啊！"他把變聲器調到"霸道總裁"模式，"待會兒連麥時咳嗽三聲，
我就給您刷宇宙之心。"具志堅的指節陷進仿鱷魚皮沙發。
三十八塊八包郵的"帝王黃"龍袍戲服蹭著后頸，汗珠正沿著脊椎滑進股溝。
他突然想起二十年前暗訪傳銷窩點，那個戴著大金鏈子的講師也是這般亢奮："跟著我，
帶你看見真相！""歡迎我皇帝哥哥回家！"手機屏突然炸開煙花，
虛擬主播"琉璃醬"的瞳孔泛著人造藍光。小北京猛掐他大腿，
變聲器里傳出氣泡音："寶貝今天跳《酒醉的蝴蝶》，哥給你鋪條銀河。
"具志堅的拇指懸在打賞按鈕上。1997年香港回歸報到獲獎那夜，
余秀華也穿過綴滿亮片的吊帶裙。此刻琉璃醬的虛擬乳溝里，
正浮動著"星耀科技"的股票代碼——那是他報道跳樓事件后暴漲的妖股。"爸爸！
"肖央的哭喊突然刺穿記憶。三年前的暴雨夜，文兒抱著高燒的兒子撞開KTV包廂。
小北京記得自己正跪在滿地酒瓶碴上，額頭抵著"龍哥"的鱷魚皮鞋尖。
文兒的粉底被雨水沖出道溝壑，露出眼下那顆他親手種下的曬傷斑。"求您再借三十萬，
我公會馬上起飛..."他聽見自己當年的哀求混著肖央的咳嗽。
龍哥的金牙在霓虹燈下閃了閃，文兒突然扯開衣襟："您摸，這胎記大師說旺夫！
"后來他在醫院走廊抽自己耳光時，護士說孩子得的是川崎病。"感謝皇帝哥哥的嘉年華！
"琉璃醬的虛擬淚珠砸在具志堅手背。打賞記錄在黑暗里詭譎閃爍，
D："星耀科技張總""深城晚報王主任"——上周參加陳總葬禮的名單正在禮物榜上狂歡。
達菲的鉛筆尖正在穿透畫紙。大佛舉著女兒掉落的素描本，
電纜纏繞的少女在每頁變異：有時長出交換機組成的翅膀，有時臍帶連著IBM服務器。
何晶晶的禪舞水袖拂過畫紙，靛藍顏料在袖口暈開，像他第一次見她時染坊泄漏的化學試劑。
"這是你媽離婚時藏的股票賬戶？"大佛抖著證券交割單。何晶晶甩袖卷走畫紙，
1998年科技股災的曲線突然與達菲的電纜糾纏成結。她轉身時禪服裂開細縫，
露出背上的新紋身——用摩斯密碼寫的"自由"。
璃醬的虛擬指尖突然戳向鏡頭："皇帝哥哥要不要看定制舞蹈呀~"具志堅的瞳孔劇烈收縮。
打賞特效組成的王座背后，他看見陳總墜樓時飛揚的領帶，正系在AI合成的脖頸上。
小北京突然搶過手機："再加五千，能解鎖主播呼吸頻率調節！
"暴雨裹著肖央的哭聲滲進隔音棉。文兒正在直播間鏡頭外疊紙箱，
去年雙十一的膠帶還粘著"親親老公加油"的便簽。她剪斷膠帶時突然哼起《酒醉的蝴蝶》，
走調的音符扎進具志堅的太陽穴——和余秀華手術室外的電子提示音同一個頻率。
"具老師快決定啊！"小北京的眼白爬上血絲。打賞倒計時映在他漂染的白發上，
像給僵尸打光的紫外線燈。具志堅突然想起停刊那日，總編室的魚缸里飄著翻肚的銀龍魚，
此刻那些死魚正從琉璃醬的眼眶里涌出。他按下打賞鍵的瞬間，尚茗軒的佛龕突然傾倒。
何晶晶的水袖纏住達菲的漫畫本，電纜少女掙脫紙面，
帶著1987年文藝匯演的紅領巾飛向暴雨。大佛的染發劑順著雨水流進嘴角，
嘗起來和當年何晶晶打翻的顯影液一樣苦澀。直播間突然黑屏。小北京踹翻補光燈架時，
具志堅的白發在靜電中根根豎起。文兒默默撿起肖央掉落的奧特曼卡片，
的余音在電流雜訊里扭曲成余秀華的聲音："你永遠在追逐死人的故事..."暴雨停歇時，
達菲的漫畫泡在積水里。電纜少女的翅膀變成折斷的無人機，陳總墜樓的剪報正貼在她胸口。
大佛用打火機點燃證券單，火光里浮現女兒三歲時坐在他肩頭啃無花果的畫面。
火苗突然躥上何晶晶的禪袖，自由紋身在焰色里譯解成"囚"。
尚茗軒的WIFI信號仍在跳動。具志堅的龍袍戲服滲著夜雨，
白發纏住琉璃醬掉落的虛擬睫毛。他摸到西褲內袋里的養豬場企劃書，
紙張被體溫烘出青飼料的酸味。小北京突然在廢墟里狂笑："老子找到新流量密碼了！
"他的瞳孔映出達菲的漫畫殘頁——少女正給白發國王加冕。
第四章：柏林時差柏林時間晚八點十七分，余秀華的無名指被市政廳橡木長桌卡住。
婚戒在碳稅法案草案上壓出環形凹痕，
德國同事萊娜的藍眼睛掃過那道金圈："余博士的戒指總在旋轉，像在解薛定諤方程。
"深城凌晨三點的月光泡在速溶咖啡里。具志堅的手抖得握不住養豬場平面圖，
視頻通話鍵誤觸的瞬間，云南土豬配種手冊從文件堆滑落，
封面上的種公豬畫像長出陳總墜樓時的領帶。"你那邊好暗。
"余秀華的聲音被七小時時差拉成鋼絲。
鏡頭掃過女兒們用蠟筆在墻上的涂鴉：白發男人站在城堡頂端，
城堡磚塊寫著"頭條""打賞""艦長"。萊娜突然指著投影幕布："看這碳足跡模型多美！
"慕尼黑老城區的供暖數據流在余秀華虹膜上閃爍，
她卻在數據縫隙看見丈夫的白發——那些發絲正在穿透柏林蒼穹，
變成養豬場監控系統的光纖。"爸爸的城堡會發電嗎？"具可愛突然入鏡。
她舉著特斯拉線圈玩具，電火花在具志堅的白發間跳躍。
余秀華注意到丈夫身后的佛龕換了位置，香灰在空氣里拼出"尚茗軒"的筆畫。
視頻突然卡頓。萊娜驚呼聲中，碳稅模型的曲線與養豬場排污管道的3D圖紙重疊。
具志堅的瞳孔分裂成雙屏模式：左眼映著德國市政廳的水晶吊燈，
右眼倒影里小北京正在直播吃豬腦刺身。"下周肖央手術..."他開口時，
余秀華的婚戒突然滾落。戒指穿過市政廳百年歷史的排水系統，掉進深城暴雨后的下水道，
驚起一窩啃食頭條報紙的土豬。女兒們的蠟筆還在墻上延伸城堡。
具痛苦畫了道粉色閃電劈開白發，具可愛添上二維碼形狀的護城河。
夜風吹起養豬論壇的頁面，置頂帖標題是《用直播流量給豬配種是什么體驗？
》柏林午夜鐘聲敲響時，
余秀華在實驗室顯微鏡下看見奇景：培養皿里的神經元突觸正構建深城天橋模型，
流浪歌手抱著吉他站在突觸末端嘶吼。她突然聽懂那句"向情愛的挑逗/命運的左右"，
發現每個音符都是丈夫的白發基因序列。具志堅的咖啡杯沿結滿奶漬。
論壇彈窗突然跳出"德國環保養豬技術交流群"，
入群問題令他窒息："請描述你生命中最明亮的時刻？"光標在對話框閃爍，
1999年抗洪現場的新婚照正在硬盤深處霉變。女兒們的呼吸聲從門縫滲出。
具痛苦夢囈著"城堡要白色油漆"，而余秀華正在萊茵河畔拆開慕尼黑大學信封。
錄取通知書背面，她看見自己用口紅寫的備忘："下周結婚紀念日"被雨淋成血跡般的紅痕。
養豬場規劃圖上的沼氣池突然扭曲。具志堅的白發倒影在藍圖里瘋長，
纏繞住柏林市政廳的哥特式尖頂。當黎明的第一縷光切開深城霧霾時，
他在論壇發帖："急購德國種豬精液"，附上的聯系方式還是二十年前的報社熱線。
余秀華終于回撥視頻。鏡頭對準慕尼黑的朝霞，那團金紅卻像極了尚茗軒佛龕前的香火。
他們同時開口——"肖央的手術費...""馬普所要延長項目..."晨光中，
女兒們的蠟筆城堡爬上廚房瓷磚。白發國王的瞳孔變成兩個黑洞，
一個吸著直播打賞的虛擬幣，一個漏出云南山區的豬糞味。具志堅的咖啡杯終于傾倒，
tbelastung überschritten（環境負荷超標）教堂鐘聲再次響起。
余秀華的無名指殘留戒痕，在碳稅法案簽名處按出帶血絲的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