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透過薄紗窗簾灑在臥室的地板上,形成一片溫暖的光斑。唐青青側臥在床上,
隆起的腹部隨著均勻的呼吸微微起伏。懷孕六個月以來,每天都要雷打不動的睡一覺,
墻上的時鐘指向 12:58,唐青青的眼皮微微顫動,似乎已經感知到了什么。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抓緊了被角,呼吸變得不再平穩。
當時針和分針在數字"1"處重合的那一刻,刺耳的手機鈴聲準時響起。
唐青青猛地睜開眼睛,胸口劇烈起伏,仿佛剛從噩夢中驚醒。
她緩緩伸手拿起床頭柜上的手機,指尖微微發抖。屏幕上閃爍著"媽媽"兩個字,
唐青青深吸一口氣,按下接聽鍵。"青青?怎么這么久才接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母親高亢的聲音,帶著明顯的不滿,"我都打了快半分鐘了。""媽,
我剛在睡覺..."唐青青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但喉嚨干澀得發疼。
"那你也得接電話啊,你懷著孕呢,聯系不上你,我得多擔心啊。
"母親的聲音里夾雜著嘖嘖聲。唐青青閉上眼睛,手指無意識地撫摸著隆起的腹部。
她知道接下來會是什么——一連串的問題,表面上關心,實則充滿挑剔和指責。
"今天午飯吃的什么?"果然,母親開始了每日的"審訊"。"吃了...青菜和魚,
還有一小碗米飯。"唐青青輕聲回答,實際上她因為孕吐只勉強吃了幾口。"就這么點?
孩子怎么長得好?醫生不是說你要多補充營養嗎?"母親的聲音陡然提高,
"你是不是又在節食?懷孕了還想著保持身材?""沒有,媽,
我只是..."唐青青感到一陣反胃,不知是因為孕吐還是因為母親的質問。"只是什么?
季程不管管你?男人就是這樣,根本不懂照顧孕婦。"母親繼續喋喋不休,
"我明天過來給你做飯吧,看你這樣我怎么能放心?"唐青青的呼吸一滯。
母親來家里意味著更多的控制和指責。"不用了,媽,季程很照顧我,
而且醫生說我現在需要安靜...""安靜?你是在嫌我吵嗎?"母親的聲音突然冷了下來,
"我這是關心你,別人家的女兒懷孕,哪個不是媽媽在身邊照顧?就你特殊?
"唐青青感到太陽穴突突地跳,一股熟悉的無力感涌上心頭。她張了張嘴,
卻不知道該說什么才能既不激怒母親又不違背自己的意愿。"怎么不說話了?
懷孕了脾氣還這么大?"母親嘆了口氣,語氣突然轉為擔憂,"青青,你是不是又抑郁了?
要不要去看看心理醫生?你這樣對孩子不好...""我沒事,媽。"唐青青機械地回答,
眼眶卻已經開始發熱。"沒事就好。對了,我聽說孕婦瑜伽對順產有幫助,我給你報了個班,
從明天開始...""媽!"唐青青終于忍不住提高了聲音,"我已經報了醫院的產前課程,
時間都安排好了。"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隨你吧,反正你現在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母親的聲音帶著明顯的失望,"我都是為了你好,你以后當媽了就知道了。"通話結束時,
唐青青全身脫力般靠在床頭,眼淚無聲地滑落。她低頭看著自己隆起的腹部,
一種復雜的情緒在胸口翻騰。她愛這個未出世的孩子,卻又恐懼自己會變成母親那樣的媽媽。
臥室門被輕輕推開,季程探頭進來,看到妻子淚流滿面的樣子,立刻快步走到床邊。
"又是你媽?"他輕聲問,伸手擦去唐青青臉上的淚水。唐青青點點頭,靠進丈夫懷里。
"她說要過來給我做飯...我拒絕了...""做得好。"季程親吻她的發頂,
"你需要的是休息,不是更多的壓力。"他猶豫了一下,"青青,讓我來跟你媽說吧,
我來告訴她不要再這樣每天打電話...""不!"唐青青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恐懼,
"那樣只會讓她更生氣,她會覺得是我挑唆你對抗她...后果會更糟,再說了,
她這也是關心我。"季程皺起眉頭,心疼地看著妻子蒼白的臉色。"這不對,青青。
你現在是孕婦,需要的是支持和關愛,不是每天這種打著關心的幌子的精神折磨。
"唐青青沒有回答,只是將臉埋進丈夫的胸膛。她知道季程是對的,
但二十多年來對母親的順從已經刻進了她的骨髓。從小時候起,
母親就以"為你好"的名義掌控著她生活的每一個細節——從穿什么衣服、交什么朋友,
到報考什么學校、選擇什么專業。記憶中最深刻的是初中時,母親偷看了她的日記,
發現她暗戀班上的一個男生。第二天,母親直接找到學校,當著全班的面羞辱了那個男生,
說他配不上自己的女兒。唐青青至今還記得同學們異樣的目光和竊竊私語,
以及那個男生從此以后避開她的眼神。"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唐青青喃喃道,
更像是在說服自己,"爸爸去世后,她一個人拉扯我長大..."季程嘆了口氣,
輕輕撫摸著妻子的后背。"我明白,青青。但這不是她傷害你的理由。你已經是個成年人了,
馬上要成為母親,你有權設定界限。"唐青青沒有回應,只是閉上眼睛。
第二天中午 12:55,唐青青坐在客廳沙發上,眼睛死死盯著墻上的時鐘。
手機放在面前的茶幾上,像一顆定時炸彈。她的手指不安地絞在一起,
心跳隨著秒針的移動越來越快。當時鐘指向 1:00,手機屏幕亮起的瞬間,
唐青青幾乎跳了起來。她深吸一口氣,按下接聽鍵。"青青,今天感覺怎么樣?
有沒有按時吃葉酸?"母親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來,依然那么充滿活力。"吃了,媽。
"唐青青機械地回答,眼睛望向窗外明媚的陽光。"我查了一下,
你現在應該能感覺到胎動了。孩子今天動得多嗎?""嗯,
早上動了一會兒...""那就好。對了,我昨天和你王阿姨聊天,
她女兒懷孕時每天都喝一種特制的湯,孩子生出來八斤多呢!我把配方要來了,
一會兒發給你..."唐青青感到一陣眩暈,胃里翻江倒海。"媽,我的醫生說我一切正常,
不需要特別補...""醫生懂什么?現在這些年輕醫生就知道照本宣科。"母親打斷她,
"我們那時候哪有這么多檢查,不都好好的?你就是太聽醫生的話了,
上次我說讓你去照個 B 超看看男女,你非不聽...""媽,
法律規定不能...""法律法律,你就知道拿法律堵我的嘴!"母親的聲音突然尖銳起來,
"我是你媽,我還能害你嗎?"唐青青的眼前開始發黑,她感到一陣劇烈的腹痛,
不由得彎下腰。"媽...我有點不舒服...我們改天再...""又來了!
每次說到重要的事情你就說不舒服!"母親的聲音充滿懷疑,"青青,
你是不是根本不想和我說話?我每天這么關心你,你就這樣對我?"疼痛越來越劇烈,
唐青青的額頭冒出冷汗,
她顫抖著說:"媽...我真的...肚子好痛..."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你...你不是在騙我吧?"母親的聲音突然變得不確定。唐青青已經說不出話來,
她蜷縮在沙發上,手機從手中滑落。最后的意識里,她聽到季程驚慌的呼喊和急促的腳步聲。
當唐青青再次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醫院潔白的天花板和刺眼的燈光。
她感到手上插著輸液管,腹部仍然隱隱作痛。"青青!"季程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
握住她的手,"你感覺怎么樣?醫生說你是因為壓力過大導致的先兆流產,
需要絕對臥床休息。"唐青青的嘴唇顫抖著,眼淚無聲地流下。"孩子...孩子沒事吧?
""暫時穩定了,但不能再受刺激了。"季程的聲音低沉而堅定,他拿起唐青青的手機,
"從現在開始,我來保管這個。你媽打了十幾個電話,我接了最后一個。
"青青驚恐地看著丈夫。"你...你跟她說什么了?""我說,如果再接到她的電話,
我們就換號碼搬走。"季程的眼神異常堅決,"我告訴她,
她的'關心'差點害死了她的外孫。"唐青青睜大眼睛,
不敢相信丈夫竟然如此直接地對抗母親。多年來,沒有人敢這樣對母親說話,包括她自己。
"她...她怎么說?"唐青青小聲問,既期待又恐懼答案。季程的表情軟化下來。
"她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后說...說她不知道會這樣。她答應暫時不打擾你休息。
"唐青青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輕松,仿佛胸口的一塊大石被移開了。但同時,
一種莫名的愧疚感又涌上心頭。
"她畢竟是我媽...她只是不知道該怎么表達關心..."季程坐到床邊,輕輕抱住妻子。
"我知道,青青。但這不意味著你要忍受這種傷害。等你身體好些了,
我們可以一起想想怎么和你媽建立更健康的關系。"他停頓了一下,"但現在,
你和寶寶的健康是最重要的。"唐青青靠在丈夫肩上,閉上眼睛。窗外,
午后的陽光依然明媚,但那個每天一點準時響起的恐怖鈴聲,今天終于沒有出現。
在這個安靜的病房里,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種奇特的平靜——也許,僅僅是也許,
她可以學會為自己和未出世的孩子設立界限。醫院的白色窗簾被微風吹起,
陽光在地板上投下搖曳的光影。唐青青的手指緊緊攥著被角,
回蕩:"先兆流產...壓力過大...需要絕對休息..."季程將一杯溫水遞到她手中,
溫熱透過玻璃傳遞到她的掌心。"你媽媽剛才發信息說,她整理了一些你小時候的東西,
想送過來給你看看。"他小心翼翼地說,觀察著妻子的反應。唐青青的手指微微一顫,
幾滴水濺到了被單上。"現在不想見任何人。"她輕聲說,聲音干澀得像是許久未用的門軸。
"我明白。"季程坐在床邊,輕輕握住她的手,"我跟她說等你出院后再聯系。"三天后,
唐青青獲準回家休養。客廳里放著一個紙箱,上面貼著一張便利貼:「青青,
這些都是你小時候的東西,也許能讓你心情好些。——媽媽」唐青青盯著那個箱子,
胸口泛起一陣熟悉的刺痛。那種感覺又來了——明明不想靠近,卻又無法真正拒絕。
"要我現在把它搬走嗎?"季程站在她身后,雙手輕輕搭在她的肩膀上。唐青青搖搖頭,
深吸一口氣。"不,我看看是什么。
"紙箱里整齊地擺放著一些嬰兒衣物、幾本相冊和一個褪色的布偶熊。唐青青拿起那只熊,
一股淡淡的樟腦丸氣味鉆入鼻腔。她隱約記得這是小時候的玩伴,但具體記憶已經模糊。
當她翻到箱底時,一個牛皮紙信封引起了她的注意。信封沒有封口,里面露出紙張的一角。
唐青青抽出文件,目光落在抬頭的幾個大字上:「領養登記證明」。她的呼吸驟然停滯。
"怎么了?"季程察覺到異常,湊過來看。當他看清文件內容時,臉色也變了。
唐青青的手指顫抖得幾乎拿不住紙張。
字清晰地記錄著:唐秀蘭(養母)于 1990 年 5 月 15 日正式領養一名女嬰,
取名唐青青。女嬰出生日期為 1990 年 4 月 28 日,
生母信息欄只簡單寫著"李某,已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