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懷卿的厭惡在眼里一閃而過,倒是沒有躲開溫令儀的手,而是柔聲勸慰:“你身體正虛弱,先把藥喝了。”
“嗯。”溫令儀乖順的很,端著湯藥送到嘴邊。
晏懷卿死死地盯著她的手,看著藥碗送到了唇邊,不自覺的握緊了拳頭,若非趁著溫令儀身體虛弱,對自己不設防的時候把她控制住,后面會很麻煩,在心底都要喊出來了,喝下去,喝下去!
“瑾瑜,這藥苦得很,我想要吃顆蜜餞。”溫令儀送到嘴邊的藥碗挪開,可憐巴巴的看著晏懷卿。
晏懷卿險些沒壓不住火氣,忍了又忍:“好,我去取。”
溫令儀溫柔的凝視著晏懷卿,看他的背影從門口消失,湯藥直接倒進了身下的草灰墊子上,那藥被草灰墊子吞下后,冒出來了白煙。
不是劇毒之物,但可讓人筋酥骨軟,長期服用雖不致命,可人如一灘爛泥,任人宰割,這還真是穆青的手筆,能對自己出手,想必穆青早就在秦國公府里了,等自己逃過這一劫,一定要會一會這位師叔!
晏懷卿回來的快,抬頭見溫令儀正放下藥碗,看她嘴角沾了一點兒藥汁,頓時心安,走過來溫柔的把蜜餞送到溫令儀嘴邊。
溫令儀別開臉:“太甜了,孩子還要喝奶呢。”
“有奶娘在,無需令儀操勞。”晏懷卿說著話,眼睛掃向干凈的湯藥碗,再看溫令儀沒有任何反應的模樣,有些詫異。
溫令儀柔聲:“那也要母親的奶水開口,不然以后該不跟我親了。”
“好,好,令儀可乏了?要不要睡一覺?”晏懷卿有些著急,穆青說喝了湯藥都不用十息就會昏睡,可溫令儀精神得很。
溫令儀搖頭:“我想嬤嬤,沒有碧桃拍背,我睡不著,身下也難受得很。”
“這……”晏懷卿一時不知道如何應對了。
溫令儀催促:“瑾瑜,差人去找嬤嬤她們回來,我好累。”
“好。”晏懷卿看得出來溫令儀是不睡,湯藥沒起效,自己也不耐煩在這里浪費時間,起身就往外面去。
溫令儀閉目養神,她知道晏懷卿根本不會在乎林嬤嬤她們,所以就算是為了安撫自己也會把人叫回來,至于穆青的毒藥沒效果,無非是一計不成再生一計罷了。
秦國公府的西跨院客房里,須發皆白的穆青眉頭緊鎖:“你說她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確實。”晏懷卿問:“若強行送去密室呢?”
“不行,她性子剛烈,若魚死網破豈不是毀了藥引。”穆青說:“溫令儀頗為怪異,血有異香,就算暫時不能取藥引,也可用其血壓制半邊月的毒性,先穩住她,我另想辦法。”
晏懷卿有些煩躁:“穆老,她說沒有奶娘和貼身丫環在身邊就睡不著。”
“那就把人放回來,只要睡著了,那些個丫環婆子還不好處理?”穆青說。
晏懷卿只能照做,邁步往外去的時候,穆青出聲:“放一些血過來,這個月十五的丹藥準備好了。”
晏懷卿拱手一禮,到門外吩咐人去把林嬤嬤幾個人找回來。
溫令儀聽到急匆匆的腳步聲,睜開眼睛就見林嬤嬤帶著碧桃和海棠狼狽不堪的進門來,三個人到床邊跪下就磕頭。
“你們起來吧。”溫令儀打了哈欠:“碧桃和海棠幫我收拾一下身下,奶娘,我好困。”
林嬤嬤眼淚忍不住,可也不能哭出聲來,過來坐在床邊,把小姐攬入懷中。
溫令儀拉著她的手,在她掌心寫下:被算計了。
林嬤嬤哪里不知道?她去找穩婆能遇到劫匪,這可是天子腳下!非但自己被抓,碧桃和海棠也隨后就被抓到了,小姐身邊就她們三個自己人,一個不少!
握緊小姐的手,林嬤嬤柔聲說:“少夫人累了,睡吧,老奴不離開半步。”
溫令儀輕輕地應了一聲,由著碧桃和海棠給自己換了一身衣裳,清理干凈后閉上眼睛睡覺,她確實太累了。
碧桃和海棠守在門口,兩個人把防身的匕首都放在身上,她們是鎮國公府的丫環,這點子見識有,當初選了二人陪嫁,就是為了不論何時何地都能護自家姑娘周全,今日的事,足以讓她們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了。
夢境紛雜,溫令儀又夢到了那個少年,那少年親口說:我欠你一條命,一定會還。
那年她才六歲,已記不清少年的模樣,但玉佩記得,能帶螭龍玉佩的人屈指可數,若非天家子,便是三公的后人。
大夏有三公,鎮國公、秦國公和衛國公。
祖父是鎮國公,晏懷卿的祖父是秦國公,至于衛國公,傳言已絕后,至于原因,祖父都三緘其口,她也從沒放在心上過。
倒不是非要找到當年的少年,而是自己因那少年緣起,卻落入晏懷卿的殺局,心里的恨意像瘋長的水草一般纏繞著,讓她呼吸都艱難。
被囚三十年,不知道外面的事,臨死之前那點只言片語尤為重要,去年嫁到晏家,今歲臨盆,二十五年前?那豈不是還有四年就是溫家被屠了滿門的日子!
好,好,好!一切都來得及。
至于其他,都是小事,入洞房的人是誰,不重要,未見面就被害死的孩子,許是沒見面的緣故,她只有恨,再無其他,談不上對那個孩子多牽掛。
夢里,晏明昭和晏懷卿的模樣輪番出現,一個個如厲鬼,如兇神惡煞,面目可憎。
“少夫人正在休息,老夫人、夫人,請回。”碧桃十分守禮的擋住了晏老夫人和晏夫人。
林嬤嬤看了眼小姐眉頭緊鎖的模樣,緩緩地吸了口氣,她不確定小姐臨盆那時到底發生了什么,可晏家絕對心懷歹意,偏偏還不能撕破臉皮,且看看吧。
正想著,溫令儀睜開了眼睛。
“小姐。”林嬤嬤低聲。
溫令儀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放進來,無妨。”
林嬤嬤看小姐又閉上眼睛,知道是假寐,起身出去低聲呵斥:“不懂規矩,老夫人和夫人牽掛少夫人,怎可阻攔?退下!”
碧桃只能閃開一邊。
晏老夫人和晏夫人倒是沒言語,林嬤嬤引二人入內寢。
二人剛到床邊,床上的溫令儀突然瞪大了眼睛,人也坐了起來,捂著頭:“瑾瑜!有鬼!有鬼要搶走我們的孩兒!”
頓時,晏老夫人被嚇得噗通一聲跌坐在椅子上,臉色瞬間蒼白如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