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破碎的承諾蘇晴蹲在廁所里刷手機,手指頭劃拉幾下,突然定住了。
二手APP“幸福驛站”的頁面上,掛著一枚銀戒指,標價十塊錢郵費。
賣家名字叫“悅悅”,頭像是個穿白裙子的姑娘,側臉眼熟。她點開大圖,
喉嚨像被人掐住——戒指內圈刻著“CM&SQ”,是陳墨求婚時親手做的對戒。
他說過:“以后買再貴的戒指,這個也不許丟。”蘇晴的那只戴了六年,洗澡都沒摘過。
陳墨的這只,現在躺在陌生女人的鏈接里,只要十塊錢就能拿走。手機“哐當”掉在地上。
外頭傳來開門聲,陳墨的皮鞋踩在地磚上“咔噠”響。蘇晴撿起手機沖出去,
屏幕差點懟到他臉上:“解釋!”陳墨扯松領帶,掃了一眼頁面,
眉頭皺成疙瘩:“林悅的車借過兩次,可能落她那兒了……你至于嗎?”他繞過蘇晴去倒水,
玻璃杯磕在桌沿“當啷”一聲,“成天疑神疑鬼,累不累?”蘇晴沒吭聲。
她翻出抽屜里的離婚協議,啪地拍在桌上:“簽字吧,房子歸我,存款你拿六成。
”陳墨的杯子頓在半空,水晃出來濺濕袖口。他盯著協議,突然笑了:“又來這招?
這次鬧幾天?三天?一禮拜?”以前他這么一笑,蘇晴就心軟。戀愛十三年,結婚六年,
她鬧過太多次。發現女客戶送他的領帶,她絕食;看見他微信里叫別人“寶貝”,
她砸了婚紗照。可這次,她連睫毛都沒顫一下:“明天下午兩點,民政局。
”陳墨嘴角繃直了。他扯過協議掃兩眼,掏出鋼筆刷刷簽了名,力氣大得劃破紙頁。“行,
如你的愿!”他摔門進了次臥,沒一會兒傳來打火機“咔嗒”聲。蘇晴癱在沙發上。
茶幾底下塞著半盒煙,是陳墨上個月應酬落下的。她哆嗦著點了一根,嗆得直咳嗽。
以前他抽煙,她總要嘮叨“肺會黑”,現在滿屋子煙味嗆人,
她卻覺得痛快——終于不用再管他了。第二天一早,陳墨的西裝窸窣聲吵醒了她。
她瞇眼從門縫往外看,他站在玄關鏡子前打領帶,藏藍西裝筆挺,襯得肩寬腿長。
這身衣服她沒見過,領帶夾也不是她買的那個。“中午別吃外賣,胃藥在電視柜第二格。
”她裹著被子嘟囔。說完自己先愣住——怎么還犯賤?陳墨背影僵了僵,低低“嗯”了一聲。
關門聲比平時輕。蘇晴爬起來煮面。清湯掛面窩個蛋,這是她給自己做的第一頓早餐。
過去六年,她每天變著花樣熬粥蒸包子,就因為陳墨有胃病。可他總扒拉兩口就走,
留她吃涼透的剩飯。湯喝到底時,手機震了。醫院護工發來視頻:植物人爸爸躺在病床上,
眼皮微微顫動。蘇晴抹了把臉,把離婚協議塞進包里。出門前,
她瞥見垃圾桶——昨晚扔的煙頭底下,埋著那枚十塊錢拍來的戒指,和情侶牙刷纏成一團。
民政局門口,陳墨正在樹蔭下打電話。陽光把他影子拉得老長,蘇晴踩著他的影子走過去。
他立刻掛斷,喉結動了動:“真要離?”蘇晴沒說話,徑直往大廳走。排號時,
陳墨突然拽住她手腕:“戒指……我買新的賠你。”他手心都是汗,聲音發虛。蘇晴抽回手,
笑得眼睛彎彎:“不用了,垃圾就該待在垃圾桶里。”紅本換綠本只要十分鐘。
工作人員蓋章時,蘇晴盯著陳墨的后腦勺。他后頸有塊紅印,
是上周她抓出來的——那天他凌晨三點才回家,身上有香水味。“冷靜期30天,
期間可以撤回申請。”工作人員遞回證件。陳墨一把抓過蘇晴那份,
塞進自己公文包:“我保管。”轉身走得飛快,像是怕她反悔。蘇晴站在臺階上,
打開幸福驛站APP。林悅的主頁更新了,九宮格照片里,陳墨在年會上演講,
林悅在臺下托腮望著他,配文:“崇拜是愛情的開始呀~”她關掉手機。天陰了,
遠處傳來悶雷聲。六年前領證那天,也是這樣的暴雨。陳墨背著她趟過民政局門口的積水,
戒指盒在他褲兜里顛出響。她趴在他背上喊:“陳墨,你要背我一輩子!”現在,
她的腳穩穩踩在水洼里。泥點子濺上褲管,像一地碎了的星星。
2 冷靜期的裂痕離婚冷靜期的第一天,蘇晴把陳墨的拖鞋扔進了樓下的垃圾桶。
那雙灰色棉拖還是她去年雙十一搶的,鞋底印著“一家之主”四個字。現在看著刺眼。
收拾衣柜時,一件黑襯衫從頂層掉下來。領口蹭著一小塊口紅印,淡淡的蜜桃色。
蘇晴蹲在地上愣了半晌,突然笑出聲——這是半年前那件“借給林悅穿了一次”的襯衫。
當時陳墨皺著眉解釋:“她外套沾了咖啡,我借她擋一擋。”手機“叮”地響了一聲。
林悅的朋友圈跳出來,九宮格全是公司團建照片。第五張是陳墨的背影,他彎腰在溪邊洗手,
林悅的碎花裙角蹭在他褲腿上,
配文:“搭檔就是要形影不離呀~”蘇晴把襯衫團成球塞進垃圾袋。
樓下收廢品的大爺正吆喝“舊衣服換臉盆”,她猶豫了一下,
又把襯衫抽回來——萬一陳墨后悔了要來拿呢?冰箱突然嗡嗡震動,嚇得她一激靈。
這是陳墨買的雙開門冰箱,他說要囤滿她愛吃的冰淇淋。現在上層塞著他沒喝完的啤酒,
下層躺著半盒發霉的草莓,是他上個月說“客戶送的,你嘗嘗”剩下的。
蘇晴抓起啤酒罐往洗碗池倒。褐色的液體混著泡沫往下淌,像極了婚禮那天灑地毯上的紅酒。
那天陳墨喝多了,抱著馬桶吐到凌晨,還嘟囔:“晴晴,
我賺的錢都給你買大房子……”手機又震,是醫院護士長。蘇晴盯著“欠費兩萬八”的短信,
指甲掐進掌心。爸爸腦溢血住院三個月了,她沒跟陳墨提過。上個月要交手術費時,
陳墨正為升職請客吃飯,朋友圈照片里,林悅舉著紅酒杯貼在他旁邊。“我自己能扛。
”她對著冰箱上的結婚照說。照片里陳墨摟著她的腰,笑出兩顆虎牙。現在相框蒙了層灰,
像隔了十年的舊時光。半夜下起雨,次臥傳來咳嗽聲。蘇晴貼著墻聽了一會兒,
光腳摸到廚房煮姜茶。砂鍋咕嘟響時她才回過神——次臥早沒人了,
陳墨昨天就搬去了公司公寓。灶臺的火苗竄上來,差點燒著劉海。蘇晴手忙腳亂關煤氣,
打翻了姜茶。滾燙的糖水潑在腳背上,她蹲在地上擦,擦著擦著笑出淚來:“活該,讓你賤!
”第二天去醫院,護工阿姨拉她到走廊:“你爸手指頭會動了!昨晚一直抖啊抖的。
”蘇晴撲到病床前,爸爸的右手果然在輕微抽搐。她攥住那只枯黃的手,
突然想起二十年前他舉著掃把追打陳墨的樣子:“窮小子敢拐我閨女!
”繳費單在包里硌得肋骨疼。蘇晴咬咬牙,
點開陳墨的微信頭像——藍天白云下他戴著墨鏡比耶,是蜜月時她拍的。
聊天記錄停在三天前,他問:“洗衣店電話多少?”她刪掉輸好的“能不能借我三萬”,
改成:“下周回來拿襯衫嗎?”發送前一秒,林悅更新了朋友圈。照片里陳墨在辦公室睡覺,
身上蓋著粉色毛毯,文案是:“某人加班到凌晨,貼心如我~”蘇晴退出微信,
翻出首飾盒里的金鐲子。這是陳母去年送的生日禮物,內側刻著“晴晴平安”。
當鋪老板稱了稱:“足金的,能抵四萬。”揣著現金回醫院時,電梯里遇見個小姑娘。
她抱著保溫桶哼歌,突然問蘇晴:“姐,你老公沒陪你啊?”蘇晴盯著跳動的樓層數字,
笑了笑:“喪偶。”病房窗戶沒關緊,雨絲飄進來。蘇晴給爸爸擦身子時哼起老歌,
是陳墨當年在宿舍樓下彈吉他唱過的《晴天》。擦到左手無名指,
那道常年戴戒指的白痕刺得她眼眶發酸。手機突然狂震,陳墨的短信跳出來:“襯衫留著,
周六來取。”蘇晴把手機扔進消毒水桶,氣泡咕嚕嚕冒上來,
像極了結婚時他跪地求婚打翻的香檳。夜里回家,發現門口堆著三個紙箱。
陳墨的字跡張牙舞爪:“你的破玩偶。”打開一看,全是戀愛時他抓的娃娃。
最底下壓著本相冊,第一頁是她十八歲生日,陳墨用泡面在操場擺的“晴”字,
被野狗啃了一半。蘇晴抱著箱子去垃圾站,路上撞見遛狗的鄰居。泰迪犬沖她汪汪叫,
大媽扯著嗓子問:“小陳出差啦?”她踢飛一顆石子:“離了。”大媽手里的狗繩一松,
泰迪追著石子竄進了綠化帶。收拾完客廳已經凌晨三點。蘇晴癱在沙發上刷手機,
林悅的主頁突然更新視頻——陳墨在KTV仰頭喝酒,喉結滾動,
林悅的指尖從他后頸滑到肩膀。配樂是梁靜茹的《勇氣》。她把手機扣在胸口。
窗外閃過車燈,像極了那些等陳墨回家的深夜,總把路過的車燈當成他。現在終于不用等了,
可胃里空得發疼,這才想起整天沒吃飯。冰箱里只剩半包掛面。煮面時發現燃氣灶打不著火,
電池沒電了。蘇晴蹲在灶臺前,借著手機光換電池,
突然摸到陳墨刻的字——去年修灶時他用小刀刻的“墨晴廚房”。面條煮坨了,
她連湯帶面往嘴里扒。吃著吃著咬到硬物,吐出來一看,是顆生銹的螺絲釘。
不知道什么時候掉進調料罐的,陳墨修吊燈時用過這種釘子。蘇晴沖到廁所吐得昏天黑地。
抬頭時看見鏡子里的自己,嘴角沾著嘔吐物,眼下烏青像被人打過。她慢慢滑坐在地上,
摸到手機給陳墨發短信:“明天來裝燃氣灶。”發送成功后才驚覺,
這語氣和過去六年說“記得吃胃藥”時一模一樣。3 假面夫妻周六一大早,
陳母的電話就追過來:“晴晴啊,媽燉了玉米排骨湯,晚上和阿墨回家吃飯!
”蘇晴捏著手機的手一緊,陽臺外傳來“咚咚”的砸墻聲——樓上在裝修,
電鉆聲刺得人太陽穴突突跳。她望著鏡子里浮腫的眼睛,往臉上潑了把冷水:“媽,
陳墨最近加班……”“他敢不回來!”陳母嗓門拔高,“我今早去廟里求的簽,
大師說咱家最近犯小人,必須全家吃團圓飯!”蘇晴到嘴邊的“離婚”又咽了回去。
陳父去年心臟搭了支架,受不得刺激。她抓起粉底液蓋黑眼圈,化妝棉蹭到無名指的白痕,
生生剌出道紅印子。陳墨的車準時停在樓下。他倚著車門抽煙,看見蘇晴的瞬間把煙掐了。
車里飄著陌生的車載香薰,橙子味混著薄荷,嗆得蘇晴鼻子發癢——從前她暈車,
他車里永遠只放檸檬草香包。“安全帶。”陳墨伸手要幫她扣,蘇晴“咔嗒”自己扣上了。
他手懸在半空,轉而去調空調:“爸最近血壓不穩,別說漏嘴。”蘇晴盯著他袖口。
深藍西裝袖子里露出一截白襯衫,袖扣是菱形黑曜石的——不是她送的那對貝殼袖扣。
上周大掃除,她在沙發縫里摸到一只貝殼袖扣,沾著林悅同款蜜桃色唇膏。
陳母早等在小區門口,手里拎著活蹦亂跳的鯽魚。
見到蘇晴就塞過來一罐腌梅子:“你最愛吃的!阿墨說你最近吐得厲害……”蘇晴手一抖,
腌梅子差點摔了。陳墨一個箭步接住罐子,胳膊蹭到她手背:“媽,晴晴減肥呢。
”他笑得自然,掌心卻沁出汗,在玻璃罐上留下霧蒙蒙的指印。飯桌上擺滿蘇晴愛吃的菜。
陳父給她夾魚肚子肉:“多吃點,比上個月又瘦了。”蘇晴咬到魚刺,咳得滿臉通紅。
陳墨下意識拍她后背,手剛碰到就被躲開。“小兩口吵架了?”陳母突然放下筷子。
電視里正播家庭調解節目,主持人喊著“出軌的男人要不得”。
陳墨夾起一筷子芹菜——他明明最討厭芹菜——嚼得咯吱響:“最近項目忙,沒顧上回家。
”說著給蘇晴舀湯,勺子撞在碗沿叮當響。蘇晴盯著湯里浮動的枸杞。
領證那年陳墨在工地摔斷腿,她每天熬骨頭湯,他耍賴要喂,
結果把湯灑在新買的真絲床單上。現在這塊染了油漬的床單,還收在娘家衣柜最底層。
“晴晴,你爸的護工錢夠不夠?”陳父掏出一沓現金推過來。
蘇晴手像被燙了似的縮回桌下:“夠的,陳墨上周剛給了兩萬。”桌布突然晃了晃。
陳墨的皮鞋尖碰了下她的腳踝,又觸電似的收回去。蘇晴低頭扒飯,
看見他襪子一只深灰一只淺灰——從前都是她提前配好成套的,現在沒人管了。
洗碗時陳母湊過來,往她兜里塞了個玉佛:“開過光的,能壓小人。
”洗潔精泡沫漫過玉佛的眼睛,像在流淚。蘇晴突然反胃,趴在洗菜池干嘔。“有了?
”陳母眼睛發亮。蘇晴后背瞬間濕透。窗外飄來廣場舞音樂,蓋過了陳墨走近的腳步聲。
她死死摳住水池邊沿:“吃……吃壞肚子了。”回去的路上,陳墨把車開得飛快。
等紅燈時突然捶方向盤:“為什么說那兩萬是我給的?你寧可當鐲子也不找我?
”蘇晴按下車窗。夜風灌進來,吹散他的古龍水味:“去年你說,再為錢的事吵架就離婚。
”車猛地剎在路邊。陳墨扯開領帶,
喉結上那道疤猙獰地跳——那是他第一次跑工地被鋼筋劃的,蘇晴哭著給他縫了四針。
“到底為什么離?”他眼眶發紅,“因為林悅發的那些破朋友圈?我說過她只是同事!
”蘇晴摸出手機,點開“幸福驛站”訂單。收貨地址是林悅的小區,簽收時間是兩個月前。
她把屏幕轉過去:“你送她回家那晚,把戒指掉她車上了吧?”陳墨臉色煞白。
導航突然報“前方路段擁堵”,女聲在死寂的車廂里格外刺耳。蘇晴關掉導航,
輕聲哼起《晴天》。這是她懷孕時睡不著,陳墨整夜整夜哄她唱的歌。車重新啟動時,
陳墨啞著嗓子說:“那晚她爸心梗,我送她去醫院,戒指可能……”“不重要了。
”蘇晴打斷他。高架橋的燈光流水般掠過車窗,她數著路燈想,
這場景多像流產那晚——她躺在后座攥著染血的裙角,陳墨在給客戶打電話:“王總,
方案馬上改好……”到小區時,陳墨突然抓住她手腕:“再給我次機會。”他袖口翻起來,
露出腕表——表盤碎了道裂痕,是蘇晴去年砸的。當時發現他給林悅點奶茶,
訂單備注寫著“三分甜,和昨天一樣”。蘇晴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明天來裝燃氣灶吧,
浴室燈也壞了。”她沒回頭,腳步聲在樓道里蕩出回音。聲控燈忽明忽暗,
像極了他求婚那晚顫抖的打火機光。電梯門關上時,陳墨還站在樓下。他抬手抹了把臉,
西裝褲兜鼓出一塊——那里塞著蘇晴扔掉的素戒,下午他在垃圾桶翻了兩小時找到的。
回到家,蘇晴踢到玄關的紙箱。陳墨下午送來的新燃氣灶零件撒了一地,
說明書上用紅筆寫著:“電池型號CR2032,五金店有賣。”她蹲在地上拼零件,
突然發現新灶臺邊沿刻著小小的“晴”字。手機震起來,
是醫院通知:“患者蘇建國恢復部分意識,可嘗試簡單交流。”蘇晴把螺絲刀一扔,
抓起外套沖出門。夜風揚起她的頭發,
露出后頸一道淡粉疤痕——那是陳墨喝醉時推她撞到桌角留下的。
住院部走廊的消毒水味刺鼻。蘇晴撲到病床前,父親渾濁的眼球緩緩轉動,
干裂的嘴唇翕動:“離……離……”她握住他抽搐的手,眼淚砸在監護儀上:“離了,
早該離了。”窗外炸響春雷,二十年前被父親撕碎的情書,此刻仿佛化作雨點,
噼里啪啦打在窗臺上。4 云南獨行飛機落地昆明時,蘇晴把手機卡拔了。
機場大廳的電子屏閃著藍光,照得手里新買的臨時手機像個玩具。她攥著登機牌往出口走,
背后突然有人喊:“姑娘!行李忘啦!”回頭看見個穿花襯衫的大媽,
正指著傳送帶上的粉色行李箱——這是陳墨去年送的生日禮物,貼滿航空公司托運的殘膠。
蘇晴道了謝,拖著箱子拐進洗手間,抄起洗手液瓶“咣咣”砸爛了密碼鎖。
開往大理的大巴上,導游舉著喇叭喊:“洱海拍照要穿紅裙子!”蘇晴縮在最后一排,
把陳墨買的防曬衣裹得更緊。鄰座老太太遞來話梅:“跟老公吵架啦?”“喪偶。
”蘇晴含住話梅,酸得瞇起眼。高速路牌掠過“楚雄”兩個字,她突然想起大二暑假,
和陳墨擠在綠皮火車上去麗江。三十八小時硬座,他把她腳焐在懷里暖,泡面湯灑了一褲襠。
民宿老板是個紋花臂的姑娘,看見行李箱裂口“嘖”了一聲:“前任的?”見蘇晴點頭,
她抄起剪刀把拉鏈頭剪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送你個扎染布當新拉鏈。
”蘇晴趴在二樓露臺啃烤乳扇。夕陽把洱海染成橘子汁,底下傳來吉他聲。
穿白T恤的男生在唱《去大理》,跑調跑到蒼山上。她摸出備用手機,
相冊里存著林悅剛發的朋友圈——陳墨在辦公室吃泡面,背景墻上掛著她繡的十字繡“家”。
“美女,拼車環洱海不?”花臂老板探出頭,“就你跟樓下唱歌那小子,正好湊四人。
”電瓶車在環海路飛馳時,蘇晴死死抓著扶手。開車的東北小伙笑出大白牙:“姐你放松點,
我秋名山車神!”后座的情侶黏糊糊摟著,女孩突然尖叫:“彩虹!”兩道彩虹跨過海面,
蘇晴下意識摸手機。從前看到彩虹總要拍給陳墨看,現在新手機里連天氣軟件都沒裝。
東北小伙一個漂移停在觀景臺,情侶蹦下車拍照,
她卻盯著路邊賣烤腸的老太太——陳墨最愛吃這種淀粉腸,烤得焦黑撒辣椒面。
深夜的古城酒吧街,駐唱姑娘正在唱《后來》。蘇晴灌下第三杯風花雪月,
廁所隔板突然震動。隔壁傳來嘔吐聲,接著是帶著哭腔的語音:“你憑什么刪我微信!
我他媽跟了你三年……”她踉蹌著摸回青旅,撞見白T恤男生在天井晾衣服。
月光下他后背的貓頭鷹紋身忽明忽暗,轉頭笑出虎牙:“你也住這兒?
”手機突然在枕頭下震起來。蘇晴掏出來一看,
是備用手機——陳墨居然往她舊號發了99+條短信。最新一條是十分鐘前:“接電話!
你爸醒了!”她沖到走廊回撥,陳墨的聲音像砂紙擦過耳膜:“你爸能眨眼了,
醫生說要家屬多說話……”背景音里有推車滾輪聲,他喘著粗氣,“在哪?我去接你。
”“火葬場。”蘇晴掛斷電話。天井的晾衣繩在風里晃,白T恤男生的貓頭鷹翅膀跟著抖。
她翻出安眠藥吞了兩粒,夢里回到結婚那天——陳墨背她趟過水洼,
說要把洱海邊的破船改成婚房。
第二天租車行老板死活不租電驢:“你醉駕被拍抖音了知道不!
”視頻里她抱著電線桿唱《愛情買賣》,點贊2.3萬。
蘇晴摳著墨鏡邊框:“那租自行車總行吧?”環海西路騎到一半下起太陽雨。
路邊小販兜售塑料雨衣,蘇晴挑了個印著“大理”的,付款時發現是陳墨送的零錢包。
夾層里掉出張小票,是去年情人節他買手鏈的發票——同款項鏈林悅上周剛曬過。
雨衣被風掀起糊在臉上時,蘇晴連人帶車栽進稻田。泥水灌進運動鞋,她坐在田埂上大笑,
驚飛一群白鷺。遠處戴草帽的老農直起身子罵:“瘋婆子!”傍晚回民宿時,
花臂老板正給貓梳毛:“有你的快遞。”紙箱上貼著“幸福驛站”的膠帶,寄件人林悅。
蘇晴抄起剪刀劃開封箱帶,最上面是那枚素戒,
底下壓著陳墨的舊襯衫——領口紅印旁多了枚唇印,正紅色。
白T恤男生湊過來看:“前夫的?”見她不答,他掏出打火機點燃紙箱,“我奶奶說,
燒了晦氣東西能轉運。”火光映得蘇晴眼底發燙。她摸出備用手機,
給陳墨發最后一條短信:“周年紀念日那晚,我看見你們去酒店了。
”發送成功后將手機扔進火堆,電子屏炸出藍色火花。半夜被煙味嗆醒,樓下消防車尖叫。
蘇晴裹著毯子跑下樓,看見燒黑的快遞箱殘骸。
白T恤男生撓著頭賠笑:“沒想到燒了花壇……”他鼻尖沾著灰,虎牙在月光下泛著瑩白。
蘇晴望著救火車閃爍的紅光,突然想起領證那天,民政局門口的LED屏也這么紅。
陳墨說這叫“開門紅”,往她無名指套戒指時手抖得像篩糠。“要不要看星空?
”男生變魔術似的掏出望遠鏡,“蒼山那邊光污染少。”他后頸的貓頭鷹紋身展開翅膀,
羽尖掃到蘇晴手背。鏡頭里的土星環像枚鉆戒。蘇晴數到第七顆流星時,
聽見自己說:“明天陪我去趟郵局。”她要寄張沒有字的明信片,
地址是二十歲那年和陳墨約定的洱海坐標。寄完明信片,蘇晴在古鎮買了條紅裙子。
攤主大姐邊找零邊嘮叨:“早該穿了!女人啊,扔掉舊男人就跟扔掉舊衣服一樣痛快!
”傍晚的洱海邊,紅裙被風吹成一面旗。蘇晴把備用手機扔進海里,金屬外殼砸出個水花,
很快被浪吞沒。轉過身時,白T恤男生舉著相機喊:“姐!笑一個!”她咧開嘴,
發現這是離婚后第一次真心笑。背后夕陽沉入海面,像燒完的煙頭,摁滅在深藍的煙灰缸里。
5 真相撕裂暴雨砸在民政局玻璃門上,陳墨的西裝緊貼在身上,像條被淋透的黑狗。
他堵在蘇晴面前,手里攥著的離婚協議滴著水,公章暈成一團紅霧:“那晚我真的沒碰她!
林悅她爸在酒店搶救,我只是幫忙送藥……”蘇晴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睫毛膏糊成黑眼圈。
她想起上個月在云南民宿看的晚間新聞——臺風天里被連根拔起的榕樹,
此刻就像陳墨抓著她胳膊的手。“讓開。”她抬腳踹向他膝蓋。尖頭小羊皮鞋是今早新買的,
鞋跟鑲著碎鉆,扎進他西裝褲里。陳墨踉蹌著撞到取號機,
機器突然播報:“請A013號到2號窗口辦理業務。”電子音在空蕩的大廳回蕩。
蘇晴摸出皺巴巴的預約單,A013被雨水泡得發脹。她徑直走向窗口,
塑料椅上的水漬浸透裙擺,涼得像那年流產時的手術臺。陳墨撲到柜臺前,
濕頭發黏在額頭上:“同志,我們不辦了!”工作人員抬眼掃過他倆,
鼠標點得啪啪響:“冷靜期最后一天,單方堅持就能離。”蘇晴把身份證按在玻璃上。
水珠順著指尖流進指紋識別區,機器發出刺耳的警報聲。陳墨突然扯開襯衫,
第三顆紐扣崩到蘇晴手背上:“你看清楚!這道疤是你縫的!我他媽要是變心,
當初何必替你爸挨刀!”鎖骨下的蜈蚣疤扭曲著,雨水順著溝壑往下淌。蘇晴盯著那道疤,
想起二十歲生日那晚——醉漢的啤酒瓶砸過來時,陳墨用胳膊護住她,玻璃碴卻劃破他胸口。
急診室里,她抖得穿不上縫合線,被他笑著調侃“膽小鬼”。“現在能為我擋酒瓶的人,
會凌晨兩點陪女同事去酒店?”她從包里抽出照片甩在臺上。監控截圖里,
陳墨扶著林悅進電梯,時間戳是結婚紀念日23:47。陳墨的瞳孔猛地收縮。
他抓起照片要撕,塑料膜卻硌得手疼:“她吃安眠藥自殺!我總不能見死不救!
”“所以需要抱在一起安慰半小時?需要每周三給她買三分甜的奶茶?”蘇晴點開手機相冊,
林悅的朋友圈截圖一張張劃過,“需要把婚戒戴在她手上拍特寫?
”叫號機突然炸響:“A013號請到2號窗口!”陳墨的拳頭砸在鋼化玻璃上:“那你呢?
偷偷打掉我們的孩子,現在裝什么受害者!”空氣凝固了。蘇晴感覺小腹抽搐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