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檸是在牛圈上找到江淮晨的。
他捂在牛圈樓上的干草里，睡得正香甜。
看著他小小的臉蛋，臉上還有未干的淚痕，江淮檸突然覺得心疼。
蹲下身子，借著月光照射，輕輕為他擦去眼角淚花。
牛圈樓上雜七雜八堆東西太多，她不敢拿火把，是摸黑從豬圈門板上爬上來的。
江淮晨雖然比她小兩歲，但是看起來和她差不多大。
她愛生病，吃不下多少東西，他卻能吃能睡，身體倍兒棒。
當然，這個棒也只是現在，再過幾年，江大偉出去打工，他們家分家，又過了幾年，因為沒錢，王春梅也去打工后，他們幾姊妹都成了留守兒童，江淮晨初中都沒讀完就輟學，外出打工進了磚瓦廠，累得吐了血，后面身體越來越差。
之后娶了個媳婦，又胖又兇又自私，媳婦娘家更是奇葩，他們就不太來往了。
有次他和他媳婦出去打工，路過她所在的地區，去看望了她，當時發現他瘦得厲害，皮包骨頭。
后來到死也沒見過，不知怎樣了，想來結果應該不太好。
想到這個弟弟的前世，江淮檸悠悠嘆了口氣。
曾經江淮晨無數次給她提起，羨慕她讀大學，后悔自己輟學……
如今重活一世，她想為他們做點什么。
尤其是這個打工后經常給自己生活費的弟弟……
心終是柔軟幾分。
“小晨，醒醒。”
她伸手，推了推邋里邋遢的小男孩。
江淮晨在外面溜達了一天，又累又餓，后面就跑到牛圈上，窩在草堆里，本來想躲一躲，卻一坐著就睡了過去。
現在聽到熟悉的聲音，揉了揉眼睛。
“姐？”
“嗯。跟我回家去，你亂跑，家里人都在擔心。”
江淮檸拉起他的手，想把人拉走，對方卻不配合。
“姐姐，我不想回克，他們都是壞人，爸爸打我，爺爺奶奶也不幫我，媽只曉得哭。”
江淮晨有些委屈，看到姐姐，眼淚沒忍住往下流。
其實他一個人時已經偷偷哭過好幾次了。
江淮檸捧起他的臉，拿出曾經做老師的架勢，給江淮晨“喂雞湯”。
“爸爸雖然打你，但是并沒有非要針對你，爺爺奶奶不是我們監護人，對我們好不好，全憑心意，媽自己日子都難過，又沒有什么主意，靠不住。
你要想過得好，以后有話語權，能吃飽穿暖，還是要多讀書，努力讀書，爸爸他們都不敢打你。”
江淮晨似懂非懂，“啥子是讀書？”
江淮檸:“像姐姐一樣去學校跟著老師學知識、學本領，以后才能用知識賺錢。”
雖然讀書不是唯一的出路，但對窮人來說讀書卻是唯一的捷徑。
江淮晨依舊不是很明白，但覺得聽姐姐的準沒錯。
也就是在這一刻，他在腦子里值下了“讀書”的念頭。
江淮晨找到了，一到家門口就差點被江大偉和王春梅混合雙打。
“你個不省心的東西，打你幾下還敢跑，看看你今天做了什么事，竟然沒認識到錯誤。”
王春梅又氣又惱，舉起巴掌想扇過來，被江淮檸攔住。
“媽，小晨在外面一天，早餓了，再說早上爸爸打的印子，現在都還沒消呢，我也餓了，我們先吃飯吧。”
說著拉著躲在她身后的江淮晨飛快跑進屋里，忙前忙后殷勤的端碗拿筷子。
孩子回來了，大家都松了口氣，不過免不得被說教，連帶王春梅都吃排頭，被張珍珍數落。
今晚的晚飯，又恢復了白開水煮大白菜，湯里加些她摘回來的蘑菇木耳，清湯寡水，苞谷飯。
江淮檸很努力很努力也才吃了小半碗。
實在是難以下咽。
她想吃大米飯！
該找江遠山聊聊了。
吃過飯，湊到正在看黃歷的江遠山身邊，小聲道:“爺爺，我有個想法，想與你說下。”
江遠山把斷了一邊支架的老花鏡取下來，放在黃歷上。
轉頭看著她，“啥子想法？”
江淮檸:“不是還有幾天就可以正式打筍子賣嗎，不過我們這里大家收得都不貴，要是把筍子背到縣城去，會不會貴一點呢？”
江遠山想都沒想，直接拒絕。
“縣城確實要貴點，但是這一去一來的車費和人工費加起來，不是一筆小數目，不劃算。”
意思是他不想去。
江淮檸有些失落。
家里只有江遠山去過縣城，還在武裝部上過班，要是能說服他帶自己去，賣到錢的機率大了一半。
她還想爭取一下，又小聲開口。
“爺爺，我想去縣城試試，你能不能帶我去？”
江遠山帶上老花鏡繼續看黃歷，敷衍著回復。
“等你以后長大了就可以去了。”
他不想去，不支持，看來說服他不可能了。
江淮檸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
倒是一旁的江大偉聞言，接過話題。
“檸檸怎么會想去縣城賣竹筍？”
其實他前幾年也有過這種想法，不過擔心虧本，又沒有家人支持，后面不了了之。
江淮檸:“我們家缺錢，需要賺錢。”
江大偉“……”
突然覺得自己挺沒用。
其實他有很多很多想法，奈何都半路夭折了，沒成功過。
比如想當醫生，和一個本家長輩外出跑江湖賣藥，但是后面被江遠山打擊，就再沒去過。
他很在意父母的言論，希望得到他們的贊賞，可一直生活在父親的光芒下，做什么都不對。
包括娶妻，也是包辦婚姻。
按照他的想法，就應該多讀書，才會有出息，可考上初中還沒去上，就被江遠山定了個娃娃親。
張珍珍更是天天給他叨念家里活多，他們兩老干不過來，他當時年齡小，就想著回家幫忙……
磋磨了十多年，屁事沒辦到，該忙的同樣忙，還把自己后半生也搭了進去。
要不然他也不會在江遠山不拿錢的情況下聽從王春梅的話，去找堂姐借錢給江淮檸報名讀書。
現在聽到大女兒提這個話題，他下意識想反駁，但又覺得自己不應該像父輩一樣對女兒出言打擊。
轉念問了句，“你有什么好辦法？”
江淮檸前世高中才去過縣城，現在也不知道南城到底發展到了哪一步，她不敢妄下結論。
瞥了眼江大偉，一個想法瞬間從腦子里冒出來。
其實她可以找江大偉合作啊！
他力氣大，又是年輕人，有闖勁，但唯一缺點就是身上一分錢也沒有，出去的車費都成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