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佩迪格魯那三下古怪節奏的敲門聲落下后,巷子里只剩下我們兩人(可能還有其他潛伏在陰影里的生物)粗重的呼吸聲,以及遠處隱約傳來的、不知是什么東西發出的滴水聲。嗒…嗒…嗒…敲打在緊繃的神經上。
門板上的那個小窺視窗“咔噠”一聲被從里面推開了,露出一只警惕的、布滿血絲的眼睛。那只眼睛先是掃了一眼嚇得幾乎要癱軟下去的彼得·佩迪格魯,然后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懷疑,落在了我身上。
“誰?”
一個沙啞得像是砂紙摩擦木頭一樣的聲音從門后傳來,帶著濃重的不耐煩。
“是、是我,博金先生是我,彼得·佩迪格魯。”
彼得·佩迪格魯趕緊點頭哈腰,聲音抖得像秋風里的落葉。
“佩迪格魯?”門后的聲音頓了一下,似乎在回憶這個名字,然后語氣里帶上了一絲鄙夷,“哼,你這只臭水溝里的老鼠,居然還有膽子爬到這里來?上次賣給你的那個侏儒頭骨,是不是還沒付清尾款?”
“不、不是!付清了!早就付清了!”彼得·佩迪格魯慌忙辯解,冷汗都快滴到地上了,“這次是是替、替一位大人物辦事!”
他含糊地暗示著,同時偷偷朝我使了個眼色,好像在說“快想想辦法”。
我能有什么辦法?難道要我沖上去說“嗨!我是新來的!聽說你這兒有二手魔杖批發?”
門后的“博金先生”沉默了片刻。窺視窗后的那只眼睛又在我身上打量了一圈,似乎在評估我的價值,或者說,我可能帶來的麻煩。
“大人物?哼,現在什么阿貓阿狗都敢自稱大人物了。進來吧。動作快點,別讓外面的臟東西跟進來。”
“吱呀——”
門被從里面拉開了一條縫,足以容納一個人側身擠進去。一股更加濃郁的、混合著灰塵、陳舊羊皮紙、刺鼻藥水和某種難以形容的腐敗氣息的味道撲面而來,熏得我差點當場去世。
彼得·佩迪格魯如蒙大赦,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第一個擠了進去。我緊隨其后,感覺像是踏入了某個巨大怪物的消化道。
門在我身后迅速關上并閂好。店內的光線比外面還要昏暗,只有幾盞懸掛在天花板上的、發出幽幽綠光的魔法燈籠提供著微弱的照明。空氣中漂浮著細小的塵埃,在綠光中如同鬼魅般飛舞。
這里比我想象的要大一些,但更加擁擠和雜亂。高高的貨架一直頂到天花板,上面塞滿了各種奇形怪狀、令人不安的物品。玻璃罐里浸泡著不知名的器官和生物,架子上擺放著各種骷髏頭(有人類的,也有其他生物的),墻上掛著看起來就帶著詛咒的面具和干癟的人頭(這次我非常確定不是模型了?。?,角落里堆放著落滿灰塵的、封面用奇怪皮革(最好別細想是什么皮)裝訂的書籍。整個店鋪就像一個黑魔法愛好者的垃圾回收站,或者說,一個小型恐怖博物館。
柜臺后面站著一個駝背、瘦削、穿著沾滿污漬的黑色長袍的老巫師。他有著一張精明而刻薄的臉,鷹鉤鼻子,渾濁的小眼睛閃爍著算計的光芒。正是剛才在門外說話的博金先生。他正用一塊臟兮兮的抹布擦拭著一個看起來像是用某種骨頭制成的杯子,動作慢條斯理,眼神卻像毒蛇一樣在我們身上逡巡。
“說吧,佩迪格魯,”博金先生放下杯子,發出沉悶的聲響,“替哪位‘大人物’辦事?需要我這個小店提供點什么‘特殊’的服務?”
他的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顯然沒把彼得·佩迪格魯放在眼里。
“是、是這樣,博金先生”彼得·佩迪格魯搓著手,努力擠出一個諂媚的笑容,但看起來比哭還難看,“我我需要一根魔杖?!?/p>
“魔杖?”博金先生挑了挑稀疏的眉毛,渾濁的眼睛掃向我,“給她?”
“是的,是的?!北说谩づ宓细耵斶B連點頭。
博金先生瞇起眼睛,再次仔細地打量起我來。他的目光銳利,像是在評估一件待售的貨物。
“哦?一個新面孔。看起來不像是什么名門望族的小姐。怎么?家里沒給她準備魔杖,還是說”
他的聲音拖長,帶著惡意的猜測。
“她是從哪兒‘撿’來的,需要一根干凈的?”
“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樣!”彼得·佩迪格魯慌忙擺手,“她她情況特殊!總之,我們需要一根魔杖!不需要多好,能用就行!最好是那種沒有記錄的,或者原來的主人已經”
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聲音壓得更低了。
“無主的魔杖?”博金先生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露出發黃的牙齒,“佩迪格魯,你知道這東西不好搞。每一根魔杖都有它的脾氣和記憶。而且,魔法部查得很嚴吶。”
“我知道,我知道!”彼得·佩迪格魯急得滿頭大汗,“但是那位大人吩咐了!價錢好商量!您這里神通廣大,一定有辦法的!”
聽到“價錢好商量”,博金先生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貪婪的光芒。他沉吟了片刻,枯瘦的手指在油膩的柜臺上輕輕敲擊著。
“好吧看在‘那位大人’的面子上。不過,丑話說在前面,這種來路不明的東西,質量可沒保證。而且,它認不認主,就看她自己的運氣了。”
他慢吞吞地轉過身,在身后一個更加陰暗、上著鎖的柜子里翻找起來。柜子里傳來一陣叮叮當當的碰撞聲和玻璃器皿破碎的聲音。
我站在原地,看著眼前這荒誕的一幕。一個猥瑣的叛徒,一個貪婪的黑市商人,正在為一個剛發現自己是巫師、連清潔咒都不會用的我,尋找一根“無主”的殺人工具?這劇情走向真是越來越離譜了。
不過,魔杖啊魔杖。如果我真的拿到了一根,會發生什么?它會像書里寫的那樣,發出光芒或者熱量,表示“選中”我了嗎?還是說,它會像塊普通的木頭一樣毫無反應?或者,更糟糕的,它會直接爆炸?
內心深處,居然有那么一絲絲該死的期待。
彼得·佩迪格魯緊張地盯著博金先生的背影,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似乎在祈禱能快點結束這場讓他膽戰心驚的交易。
博金先生終于轉過身來,手里拿著一個破舊的長條形木盒,上面布滿了劃痕和污漬。他將木盒重重地放在柜臺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揚起一陣灰塵。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盒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