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佩迪格魯端著那杯水，像捧著什么稀世珍寶，邁著碎步，幾乎是踮著腳尖，回到了壁爐前。他小心翼翼地將水杯遞向那團裹在毯子里的陰影，整個過程屏息凝神，生怕出一點差錯。我猜他現在最怕的，大概就是水灑出來，或者水溫不合適，然后被遷怒。
做黑魔頭的仆人，真是個高風險職業。時薪多少？有五險一金嗎？帶薪年假呢？估計只有“帶薪休克”吧。
喝水的過程我看不到，也不想細看。總之，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輕微響動，然后彼得·佩迪格魯直起身子，如釋重負般地退到了一旁，但依然保持著隨時聽候差遣的卑微姿態。
客廳里又安靜下來。油燈的火苗穩定地燃燒著，光線昏黃。我靠著冰冷的墻壁，感覺后背的冷汗還沒干透。鉆心剜骨咒的余威依然在神經末梢跳躍，提醒我這里不是什么安全的避風港。
那團陰影沉默了很久。久到我都開始懷疑里面的“東西”是不是睡著了，或者只是單純地享受這種讓獵物在未知恐懼中煎熬的快感。
“你。”
冰冷的、嘶啞的聲音毫無預兆地響起，目標是我。
我心里一緊，條件反射地站直了些。
“你叫德蕾亞·阿普特，是嗎？”
“是、是的。”
“你說你，不是麻瓜？”
他這個問題問得很平淡，像是在確認天氣。但我知道，這底下藏著什么。
“我我不知道”我低下頭，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茫然和恐懼，“昨晚那個花瓶，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以為我只是個普通人”
這是實話，至少“我以為”那部分是。至于現在是不是普通人，結論還有待商榷。
“一無所知。”他評價道，聽不出是譏諷還是陳述，“就像一塊未經雕琢的石頭。也許是廢石，也許藏著點什么。”
我的心跳快了一拍。他到底想干什么？
“你的‘能力’，昨晚保護了你。”嘶啞的聲音繼續，“雖然粗糙、混亂，但它存在。這讓你比一般的爬蟲稍微有價值一點。”
爬蟲？好吧，看來我在他眼里就是個勉強脫離了無脊椎動物行列的存在。真是榮幸。
他頓了頓，似乎在考慮什么。
“彼得。”
“在！主人！”蟲尾巴立刻應聲。
“把那個拿過來。”
“哪個，主人？”彼得·佩迪格魯顯然有些茫然。
“桌子上那個錫杯。”
彼得·佩迪格魯趕緊跑到客廳角落一張布滿灰塵的小圓桌旁，拿起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造型簡單的錫制杯子，小跑著回來，雙手捧著，遞向壁爐的方向。
“把它放在地上。”
彼得·佩迪格魯依言照做，將錫杯放在離我幾步遠的地板上。杯子在昏暗的光線下反射著微弱的光澤。
“現在，”那嘶啞的聲音轉向我，“讓它動起來。”
“動、動起來？”我愣住了，抬頭看向那團陰影，努力表現出全然的困惑，“怎么動？”
“用你的‘能力’。用意念，讓它移動。”他的聲音里沒有任何指導的意味，只有冷冰冰的命令。
用意念？像電影里那樣？集中精神，然后大喊一聲“飛來飛去”？這他媽也太扯了吧！我是巫師沒錯，可沒給我發新手指導手冊啊！
“我我不知道該怎么做”我聲音發顫，眼神無助地看向那個錫杯，又看向那團陰影。
“那就去想。”聲音沒有任何溫度，“想讓它動起來。或者，你想再嘗嘗昨晚的滋味？”
赤裸裸的威脅。鉆心剜骨咒的劇痛記憶瞬間復蘇，我打了個寒噤。
不行，得試試。雖然我完全沒頭緒。
我深吸一口氣，模仿著電影里看到的那些角色的樣子，伸出一只手，遙遙對著那個錫杯。手指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我死死地盯著那個杯子，腦子里一片空白，只能拼命地想著：動啊！快動啊！給我飛起來！或者滾兩圈也行！
一秒，兩秒，十秒
錫杯紋絲不動。像是在無聲地嘲笑我的無能。
空氣仿佛凝固了。彼得·佩迪格魯站在一旁，大氣不敢出，緊張地看著我，又偷偷瞟向壁爐的方向。我甚至能聽到自己因為緊張而加速的心跳聲。
失敗了。意料之中。
“廢物。”
嘶啞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帶著毫不掩飾的失望和一絲冰冷的慍怒。
我渾身一僵，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看來，你這點微不足道的‘能力’，也只會在生死關頭被動地激發出來。平時，和那些真正的麻瓜也沒什么兩樣。甚至更蠢。”
刻薄的評價像冰錐一樣刺過來。但我卻莫名地松了口氣。至少，他沒有立刻讓蟲尾巴再給我來一下。
“彼得。”
“是！主人！”
“讓她試試清潔咒。”
清潔咒？那是什么玩意兒？聽起來好像挺實用的？至少比讓杯子動起來靠譜點？
彼得·佩迪格魯猶豫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還是掏出了魔杖，指向墻角一堆積了很久的灰塵和蜘蛛網。他嘴唇蠕動了幾下，杖尖發出一道微弱的白光。
“清理一新(Scourgify)！”
那堆灰塵和蜘蛛網瞬間消失了，墻角變得干干凈凈，像是剛被徹底打掃過一樣。
哇哦。還真挺方便的。我要是學會這個，當保潔也能賺好多錢。
“看清楚了？”嘶啞的聲音問我。
“看是看清楚了可是我不會念那個”我指了指彼得·佩迪格魯的魔杖，“而且，我也沒有那個小木棍啊”
“無杖施法對你來說是天方夜譚。至于咒語”他停頓了一下，“彼得，教她。”
彼得·佩迪格魯愣住了，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和不情不愿。
“主人！我？教她？”
“你有意見？”
“不！不敢！主人！”彼得·佩迪格魯嚇得一哆嗦，趕緊低下頭。他轉向我，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不情不愿地開始重復那個咒語的發音。
“清——理——一——新。”
他的發音含糊不清，還帶著點尖銳的鼠音，聽起來極其別扭。
我努力模仿著他的發音，心里卻在瘋狂吐槽：這就是我的魔法啟蒙老師？一個猥瑣的叛徒？梅林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我試著念了幾遍，又看向墻角的另一片污漬。我學著彼得·佩迪格魯的樣子（當然，沒有魔杖），伸出手，集中精神（雖然不知道集中什么），然后念出了那個聽起來有點傻的咒語。
“清理一新！”
什么都沒發生。污漬依然頑固地待在那里。
彼得·佩迪格魯在一旁露出了“我就知道”的鄙夷表情。
壁爐前的陰影里，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似乎是表示不耐煩的嘆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