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黃潮倒灌警報器撕裂睡眠的瞬間,林深的指尖已經按在防沙窗的應急按鈕上。
藍光映著他腕間的綠值手環——只剩37點,連半分鐘的全封閉模式都撐不起。“爸爸!
沙子進來了!”蘇璃的尖叫被狂風扯碎。十二歲女孩蜷縮在飄窗角落,
透明防護面罩下的小臉泛著病態的青白,
脖頸處的芯片接口滲出淡淡藍光——那是健康值告急的征兆。窗外,
十級沙塵暴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將天空揉成濁黃。
穹頂外層的納米濾沙網在沙礫沖擊下泛起漣漪,宛如被巨手攪動的蜂蜜。
林深撲過去用身體擋住漏風的窗框,咸澀的沙粒刮過臉頰,
嘗到鐵銹味——那是濾網上的納米機器人正在批量死亡。“用我的綠值!”他扯開衣領,
將手環貼近女兒頸側的芯片。全息屏驟然亮起,
紅色警告字符跳動:健康值轉移需扣除100%手續費,當前綠值不足,是否透支信用額度?
“確認!”林深咬碎后槽牙。綠光如游蛇般竄入蘇璃體內,她劇烈咳嗽的身體終于松弛下來,
而林深的視界邊緣浮現出幽藍的倒計時——72小時,透支者通用的死亡時鐘。
“您已透支932點綠值,賬戶余額-895點?!睓C械女聲在耳畔響起,
“根據《生態貢獻保護法》,透支者將被限制醫療資源使用,直至……”“閉嘴!
”林深扯掉手環甩向墻壁,塑料外殼迸裂的瞬間,
瞥見床頭柜上落滿灰的相框——五年前的父女合照里,蘇璃抱著一盆真正的仙人掌,
笑得比陽光還亮。那時綠洲穹頂的宣傳語還是“用綠值種下未來”,
沒人知道所謂“未來”是用數據堆成的囚籠。“林先生?!辈》块T被推開,
白大褂女人的鋼筆尖敲了敲門框,“我是環境部特別顧問白薇。
”她走進來的姿態像片被風吹動的紙,黑色風衣下擺掃過地面,
露出皮靴上若隱若現的植物紋路——不是全息投影,而是真實的壓花。
林深警惕地擋在女兒床前。白薇指尖劃過床頭的監測屏,
全息數據在她掌心流淌:“蘇璃的沙塵肺三期,按照系統評估,
本應在三個月前終止健康值供給。但現在她還活著,知道為什么嗎?
”床頭的加濕器突然噴出白霧,帶著若有若無的苦杏仁味。
林深后知后覺摸到后腰的刺痛——納米注射器正在收回針頭。
白薇微笑著展示手中的金屬圓筒:“最新款應急穩定劑,
用您去年參與‘虛擬雨林’項目的綠值積分兌換的。哦對了,那個項目的真實數據顯示,
您種的十萬棵虛擬樹,等效固沙量為零。”蘇璃的睫毛突然顫動,
防護面罩上凝結起細小的水珠。林深想擦去她臉上的汗,卻發現自己的指尖在發抖。
白薇從風衣內袋掏出一張晶卡,
透明薄片上浮動著醒目的100000數字:“家庭共享健康值權限,永久有效。
只要您明天在這份《生態工程保密協議》上簽字……”“為什么是我?
”林深盯著她別在胸前的鋼筆,筆帽上纏繞的干枯草莖讓他太陽穴突突直跳——那是駱駝刺,
荒漠里唯一能扎根十米的固沙植物,三個月前剛被系統宣布功能性滅絕。
白薇的指尖輕輕撫過鋼筆:“因為您是少數還能分清虛擬植被和真實沙子的人。今晚十二點,
舊南門倉庫有批特級草種需要種植。別讓您女兒的芯片等到紅燈亮起,林工程師。
”她離開時帶起的風卷落了床頭柜上的病歷本,最新的診斷書滑出來,
“基因改造可行性評估”幾個字被紅筆圈住。林深撿起紙張,
背面赫然印著綠洲穹頂的宣傳語:每一點綠值,都是對抗荒蕪的子彈。子彈?
他盯著窗外逐漸平息的沙塵暴,地平線處新的沙墻正在堆積,
像極了小時候見過的像素游戲里不斷推進的死亡邊界。午夜的荒漠邊緣,
全自動植種機在沙地上犁出整齊的溝壑。林深握著編號077的草種罐,
金屬表面的低溫讓他想起太平間的抽屜。
所謂“特級固沙草”是株高不過十厘米的灰綠色植物,葉片邊緣布滿細密的倒刺,
根部纏著凝膠狀的營養包——和三個月前害死野生駱駝刺的速生品種如出一轍。“喂,
新來的!”沙啞的呼喊從沙丘后傳來。拄著木杖的老人從陰影里蹣跚走出,
防風鏡裂痕里漏出渾濁的眼球,“把草種倒了,你們在種棺材!”林深后退半步,
植種機的紅色感應燈掃過老人腰間的皮質腰包——上面縫著褪色的“治沙先鋒”徽章。
老人突然劇烈咳嗽,黑血濺在草種上,竟冒出滋滋的白煙:“這些鬼東西的根會分泌酸液,
三年后這片地連細菌都活不了……”遠處傳來無人機的嗡鳴。老人踉蹌著抓住林深的手腕,
掌心有層異樣的光滑——那是長期接觸虛擬屏幕才會有的繭。
“去舊京廢墟找陳默……”他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等號不是等于,
是方程式的等號……他們在用我們的命算算術……”子彈穿透老人咽喉的聲音比想象中小,
像根針戳破氣球。林深撲倒在沙坑時,看到草種罐滾進血泊,
灰綠的幼苗正在吸收暗紅的液體,葉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油亮。
無人機的探照燈掃過他的臉,耳麥里響起白薇的聲音:“種完這片區,
我會額外申請5000點綠值。哦對了,蘇璃的芯片今晚升級,
現在應該能看見星星了——雖然都是全息投影。”他顫抖著撿起草種,
指尖觸到幼苗根部的凸起,那形狀像極了綠洲穹頂的等號logo。植種機開始自動填土,
細密的沙粒覆蓋住老人睜大的眼睛,
卻蓋不住他臨死前用指甲在沙地上劃出的痕跡——那是個扭曲的等號,右半邊多出一道斜杠,
像道正在流血的傷口。腕間的臨時手環亮起綠光,提示綠值到賬。
林深望著遠處不斷逼近的沙墻,
突然想起白薇鋼筆上的駱駝刺——那株植物的根系能分泌抗酸物質,
或許正是解開死局的關鍵。而此刻,他口袋里的晶卡正在發燙,
100000點綠值像個誘餌,懸在女兒脆弱的生命線上。沙塵暴又要來了。這次,
沙粒里混著細微的綠色——不是希望,而是系統播撒的新謊言。
林深將最后一顆草種按進沙地,看著它迅速扎根的瞬間,
突然明白老人所說的“棺材”是什么意思:他們不是在拯救荒漠,
而是在為人類挖掘葬身的沙丘,每一點綠值,都是往墳坑里填的沙。等號的另一邊,
究竟是什么?第二章 數據墳場凌晨三點的舊京廢墟像具側臥的恐龍骨架,
鋼筋水泥的肋骨間漏下幽藍的月光。林深背著昏迷的蘇璃穿過坍塌的立交橋,
防毒面具過濾著空氣中的汞蒸氣,
面罩內側漸漸凝出淡粉色水珠——那是女兒芯片過熱的征兆。“爸爸……星星在動。
”蘇璃突然呢喃,防護面罩上閃過細碎的光點,不是全息投影,
而是芯片紊亂導致的視覺神經過載。林深摸到她后頸的芯片接口發燙,
想起白薇的話“今晚升級”,冷汗浸透了衣領。三個月前,
穹頂醫院宣布“芯片無痛植入技術成熟”,但街頭巷尾流傳著孩子半夜尖叫的傳聞,
說他們能看見“數據里的眼睛”。導航顯示陳默的信號源在地下三層。
電梯井里垂著生銹的鋼纜,林深剛抓住繩子,
頭頂突然落下混凝土塊——有人在廢墟入口布置了聲控陷阱。
他抱著女兒滾進旁邊的通風管道,腐臭的潮氣撲面而來,
墻壁上斑駁的廣告殘留著“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字樣,
褪色的青山圖案被沙塵啃出無數孔洞。“警告,健康值剩余23%。
”蘇璃的監測手環響起警報。林深扯開她的衣袖,看見淡青色血管下隱約有數據流竄,
像無數細小的蛇在皮膚下游走。這不是正常的芯片運作,更像是某種數據寄生蟲在啃噬宿主。
他突然想起老人臨死前的話:“他們在用我們的命算算術”,難道健康值根本不是能量,
而是可交易的數據流?通風管道盡頭是扇電磁門,門把手上纏著褪色的紅絲帶,
絲帶結上別著枚生銹的U盤,外殼刻著“CM0719”——陳默的縮寫和生日。
林深將U盤插入手腕的應急接口,視網膜上炸開滿屏亂碼,當最后一個像素重組時,
門內傳來重金屬摩擦聲,露出昏暗的地下實驗室?!翱偹銇砹?,綠值獵人。
”陰影里響起齒輪轉動的聲音,戴防毒面具的男人坐在輪椅上,指尖在全息鍵盤上飛舞,
“我是陳默,不過現在更像數據墳墓的守墓人?!彼崎_防護服,
露出腰間接駁的機械脊柱——那是被系統安保部隊的粒子束灼傷的后遺癥。
實驗室四面墻都是全息屏幕,滾動的數據流組成巨大的等號,
左邊標注“綠化面積(虛擬)”,右邊標注“沙塵擴散速度(真實)”,
兩條曲線以詭異的同步率攀升。
林深瞳孔驟縮:三個月前他參與設計的“虛擬森林”項目上線時,
真實世界的荒漠面積增加了27平方公里,而系統顯示的綠化值剛好是27萬點。
“看出來了?”陳默扔來一罐冷卻液,示意林深給蘇璃涂抹芯片接口,“綠值不是綠化成果,
是生態破壞的量化指標。每生成1點綠值,
系統就會啟動一次‘數據對沖’——在真實世界制造等量的生態災難。你們種的速生草?
不過是給荒漠蓋的遮羞布,底下的土地正在變成玻璃一樣的死域?!碧K璃突然抽搐,
手環投射出她的芯片日志:健康值轉移記錄:2077年5月12日23:00,
向用戶ID-001轉移37%生命能。林深踉蹌著扶住操作臺,
看見屏幕上閃過無數兒童的健康值曲線,像心電圖般逐一平直,
最終匯聚成ID-001的金色能量條——那是綠洲穹頂最高統治者的專屬標識。
“人體電池計劃,”陳默調出一段監控錄像,畫面里白薇正在實驗室指揮手術,
“高層用兒童的健康值維系生命,而系統會自動刪除受害者的醫療記錄。
你女兒的芯片不是治療工具,是預裝的充電寶?!变浵窭?,白薇的鋼筆尖劃過實驗體后頸,
滲出的不是血,而是泛著藍光的數據流——和蘇璃芯片接口的顏色一模一樣。
林深的指甲摳進掌心:“白薇知道真相,為什么還要維護系統?”“因為她在等一個變量。
”陳默點開另一個文件,是二十年前的生態報告,“2055年,
白薇帶隊在舊京廢墟發現最后一片野生駱駝刺群落,根系里含有能中和速生草酸液的基因。
但系統高層為了推進‘綠值經濟’,把駱駝刺定義為‘進化失敗物種’,下令焚燒。
”畫面里,穿白大褂的年輕白薇跪在燃燒的草叢前,
手里緊攥著幾株幼苗——正是她現在鋼筆上纏繞的干枯植物。蘇璃突然睜開眼,
防護面罩上浮現出不屬于她的文字:去供水站,找井。
陳默的輪椅猛地轉向:“這是系統底層代碼!有人在利用你女兒的芯片傳遞信息……等等,
她的瞳孔是雙虹膜?”林深愣住。蘇璃出生時左眼有塊淡色胎記,醫生說是虹膜色素不均,
但此刻在應急燈的紅光下,那抹淺色竟呈現出二維碼的紋路。他顫抖著打開手機掃描,
跳出段加密視頻——是五年前的自己,正在簽署系統推廣協議,
背景音里傳來女兒的哭聲:“爸爸,不要讓他們拿走我的星星……”視頻突然卡頓,
畫面撕裂成無數綠值圖標,最終拼出舊京供水站的坐標。陳默扯下墻上的地圖,
用紅筆圈出坐標點:“那里是綠洲穹頂的地下水脈樞紐,系統服務器群就藏在下面。
但入口被流沙封印了,需要……”“需要真實的植物根系。”林深想起白薇的鋼筆,
駱駝刺的根系能在沙下延伸三十米,或許能穿透流沙層。他剛要起身,
實驗室頂部突然傳來金屬撕裂聲,無數無人機的探照燈照亮廢墟,
白薇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來:“林深,蘇璃的芯片正在溶解她的視神經,
再拖下去她會變成瞎子?,F在帶著數據核心出來,我給你們十分鐘。
”陳默將一個金屬盒塞進林深懷里:“里面是駱駝刺的基因圖譜,還有系統的后門程序。
如果我沒猜錯,白薇的鋼筆是活體植物,根系細胞還沒死透……”話未說完,
輪椅下的機關突然啟動,地板裂開黑洞,林深抱著蘇璃墜落的瞬間,
看見陳默舉起槍射向自毀裝置,全息屏幕上的等號被血色浸染,裂成兩半。
地下二層的應急通道充滿腐水,蘇璃的手環顯示健康值僅剩15%,但她的眼神卻異常清醒,
手指指向通道盡頭的 mural——褪色的宣傳畫里,孩子們在真實的草地上奔跑,
右下角有行鉛筆字:等號的右邊是墳墓,左邊是鑰匙。林深摸向口袋里白薇給的晶卡,
突然發現背面印著微型地圖,供水站的位置被用鋼筆尖戳出小孔。
遠處傳來無人機破拆墻壁的聲音,他咬碎晶卡邊緣,
露出里面藏著的綠色植物碎屑——是駱駝刺的根須,還帶著新鮮的泥土氣息?!鞍职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