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六十大壽臨近,我那素未謀面的爹娘攜三十萬霍家軍凱旋歸來。
自小將我虐養長大的二娘擋住我的去路,發狠地警告,若敢在爹娘面前胡說八道,
就把我扔進湖里喂魚。我乖巧點頭,臨近霍家大門之時,掏出匕首扎在自己的胸膛上。
一聲慘叫劃破天際,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我哭著質問二娘:「當著爹娘的面殺我,
你是何居心?」1霍家陷入一片混亂。我娘靜守我三日,見我蘇醒,一雙丹鳳眼怒不可遏。
祖母身邊的錦華姑姑站在一旁,
手里拿著我這些年苦心攥寫的《京都秘史之霍家長女小阿盈》。不出意外,現在人人都在傳,
霍家祖母放縱二房虐待大房長女的謠言。「你好大的膽子,敢毀霍家的名聲!」
娘的語氣很冷,比我的心還要冷。「我不懂娘的意思。」「李氏再蠢,
也不會拿霍家的名譽開玩笑。」不愧是帶領三十萬大軍的副將,
確實比那些深閨怨婦多幾分智慧。「娘很了解李氏,可娘不了解人性,女兒就算再恨,
也不會拿自己的性命做賭注。」我故意吸了吸酸澀的鼻尖,別過頭,不再說話。
娘嘆氣:「你最好不要騙我。」錦華見狀,將手中的《小阿盈》攤在娘的面前,
小聲提醒:「夫人,老夫人想要個解釋。」「不過就是江湖騙子攥著的不入流的玩意兒,
與阿盈有何關系?」「可這,若不是大小姐在外面胡說八道,別人怎會寫這些。」「此事,
我會查個水落石出,也會還老夫人一個清白,就不勞錦姑姑費心了。」錦華被噎住,
幾度想要開口,最終沒敢繼續追究。《小阿盈》事件便石沉大海。可二娘的事,也不了了之。
我身體康健之后,祖母特意帶著補品過來看我,當著爹娘的面聲淚俱下,
說這些年被二房蒙蔽了雙眼,竟不知我過得如此凄苦。為了彌補對我的虧欠,
她已經將二房趕回泗陽老家,無事不得再回霍家。可我聽聞,泗陽老家良田百畝,風景秀麗,
是個不錯的養老地方。祖母握著我的小手,老淚縱橫,眼底的得意令人疑惑。
還沒等我想明白,皇上的圣旨到了。皇上的半癱兒子景王已經到了適婚的年紀,而我,
剛好沒有婆家。我與景王乃天作之合!祖母和爹娘叩謝皇恩,只有我挺直身板,不愿低頭。
剛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馬上就要把自己送進另一道鬼門關,老天可真是待我不薄。
思索再三,我打算提著圣旨去找爹娘,希望用他們的軍功換一道取消賜婚的圣旨。
剛走到門口,便聽到了自己不該聽到的談話。祖母怒敲手杖,皇上忌憚爹功高蓋主,
群臣要求爹娘主動上交虎符,保霍家一脈相承。爹娘不同意,不舍霍家軍十六年的跟隨。
「還好我將你二弟一家提前安排回泗陽老家,不然以后還不知道會被你們怎么連累呢。」
「母親,就算交出霍家軍,帝王之心深不可測,還是會忌憚霍家的。」我爹無奈的說道。
「所以我才求了霍家女與那廢物王爺的婚事,表明我們沒有造反之意,也算穩定君心了。」
原來如此!「景王沒幾年活頭,盈兒嫁過去豈不是要守一輩子的活寡?」娘反問祖母,
祖母厲聲呵斥:「大膽,別以為你在軍中有份官職就可以目無尊卑,你那女兒心術不正,
留在霍府遲早是個禍害,倒不如早些嫁出去圖個清凈。」「母親,盈兒還小,日后悉心教導,
定能改邪歸正!」「好了!大局已定,休要再提!」祖母打斷娘的話,
撐著她的手杖打算離開,手杖撞擊地面的聲音越來越近,我終是忍下怒火,
消失在爹娘的門前。想我堂堂霍家大房長女,只因生不逢時,與爹娘骨肉分離,
被那李氏養在膝下,竟學些不入流的勾當。十歲那年不小心打碎祖母房中御賜的琉璃盞,
祖母便將我扔到鄉下棄養。前些日子剛接回,住的還是二房嫡女霍香的舊房子。
沒人知道那六年里我經歷了什么。鄉下魚龍混雜,我的貼身侍女被村霸活活打死,
而我也在那些年失了貞潔。那個毀我清白的人,如今尸骨無存,官府來過好幾次,
始終沒有懷疑過我,誰也不會想到一個十幾歲的女娃能親手殺死一個成年男人。
那村霸本就遭人唾棄,所以也沒有人過分追究,官府查無頭緒,
只能將兇手安在我的侍女身上。我僥幸逃過一劫,可心中的恨意卻難以抹平。
當李氏接我回府的時候,我有一肚子的苦水準備向爹娘傾訴,
不可思議的是她竟知道我殺人的事情,也知道我并非完璧之身的事實。我慌了,
只能暫且裝作乖巧的模樣。2霍府門前的那一 刺,是我做的一場戲,
可即便賭上自己的性命,也沒能扳倒李氏。如今細瞅這手里的圣旨倒像是一把劍,
有了權利和地位,李氏只不過是我腳下的一只螞蟻。這么想來,做寡婦又如何。心事想通了,
心情便不再沉悶,就連霍香的舊房子也看著順眼了幾分。還沒等我欣賞明白,
整個人已經被拉進房里。關上門后,我的脖子上架了一把明晃晃的亮劍。「好膽色,
敢闖將軍府。」「你不怕?」那人問我。「我連死都不怕,還怕賊人?」
我與他還未多說幾句,就聽見門外涌入一陣雜亂無章的腳步。「大小姐,
有人私闖將軍府偷兵符,您可有看見?」那人的劍劃破我的皮膚,一絲刺痛提醒我,
識時務者為俊杰。「沒有!」「請大小姐打開門,容奴才們搜查一番。」那人意欲下重手,
我忙大聲訓斥道:「本小姐沒看見就是沒看見,還能扯謊不成,現下我已歇下,衣衫不整,
不能開門。」門外沉默一陣,繼續說道:「奴才先去巡查別處,請示老夫人之后再來搜查。」
隨著腳步聲越來越遠,那人的劍卻始終不肯放下。「人已經走遠,你這是何意?」
「送我出府!」「大言不慚,你偷我爹娘的兵符,還要我掩護你,你怕是搞錯了吧。」
「我給你兩條路,第一條你死,我獨自沖出將軍府!」「不用了,我選第二條!」
我果斷帶他去了我小時候常鉆的狗洞,如今竟能容得下兩條狗同時進出,
看來將軍府的狗長胖了不少啊。「你讓本,讓我鉆狗洞?」「只有這一個狗洞,愛鉆不鉆。」
那人遲疑片刻,收回劍彎腰趴下……我也是瘋了,竟會幫一個賊人,
不過此時后悔怕是為時已晚,狗洞已經沒有了那人的身影。
倒是在狗洞旁撿到了那人遺落的玉佩。等我返回院子時,爹娘帶著侍衛好一通搜查,
差點沒把我的房子拆了我打了一個馬虎眼蒙混過關,這才從爹娘口中得知,兵符真的丟了。
手中的玉佩瞬間成了燙手的山芋。爹的視線轉移到我身上,厲聲問我:「不是歇下了嗎?
怎么不在屋里?」「人有三急嘛,去茅房解決一下。」爹皺眉,
娘的臉色更是難看:「你一個小 女娘,說話作風怎像個男子一般。」「如此這般,
是該好好調教,免得去了景王府丟我霍家的臉。」爹甩袖,帶著一行人浩浩蕩蕩離開,
娘欲言又止,我笑笑安慰娘:「女兒會改的。」當天夜里,祖母的院子燈火通明,
第二日我便看見二叔一家重回霍府。二叔行色匆匆,一頭扎進祖母房間,
李氏與霍香緩緩向我走來,臉上的得意令人作嘔。「山雞變鳳凰,還真把自己當大小姐了?」
兩個人鄙夷嗤笑,走到我面前時,李氏沒由來給了我巴掌:「敢跟老娘作對,找死!」
我欲還手,霍香率先開口:「你說,如果我告訴景王你是個殘花敗柳,他會怎么做?」
「謝謝你,提醒我。」李氏抽動眼角:「別跟我耍花招,跟我斗,你還不是對手!」
「是不是對手,斗了才知道。」我抬眸,對上李氏那雙狠毒的眼睛,微微揚起嘴角,
轉身跑進祖母的房間。「祖母,盈兒的臉毀了!」我哭著捂住自己的臉,
眾人看見我血淋淋的側臉大驚失色。李氏攜霍香追進來,跪在地上辯解:「母親,
是她自己劃破的臉,與我無關。」「祖母,二娘許是因為沒殺得了我懷恨在心,
這才想毀了我的臉,破壞與景王的婚事。」娘跑到我面前,看著我受傷的側臉,
拔劍指向李氏:「李氏你好狠毒的心,她還是個孩子,你怎能如此傷她。」
霍香躲在李氏身后,怯生生地解釋:「娘只是打了她一巴掌,門外的仆人可以作證。」
李氏抬手給了霍香一巴掌:「你給我閉嘴。」祖母怒吼:「夠了!霍府如今自顧不暇,
你們又在這兒鬧什么鬧。」我嚶嚶哭泣:「祖母,孫女的臉怎么辦?與景王的婚事近在眼前,
這般模樣嫁過去,會惹人非議的。」祖母一手杖打在李氏身上:「黑心腸的東西,
你是要毀了霍家嗎?」「母親,這全是霍盈的手段,您怎么就看出來啊。」「二娘,
世間女子視容貌于性命,你劃破我臉之時可曾有過些許不忍!」「好了,只是劃破一道口子,
養幾日再說。」祖母擺擺手,將我們這些女眷趕了出來,留下二叔和爹娘商議大事。
李氏得意笑出聲:「雕蟲小技。」霍香附和道:「就是。」我捏緊拳頭,
恨意如排山倒海般涌上心頭,指望爹娘做我的靠山,看來是癡心妄想了。3夜里,
娘帶著祛疤膏來我房里。她緩緩坐在我的面前,
審視許久才慢慢開口說道:「都怪我沒有教育好你,總是讓你做一些傷害自己的事。」
「我的臉明明是二娘劃破的,娘為何不信?」「你的臉是銳器所傷,
我知道你身上有一把匕首。」我下意識摸向自己的腰,抬頭時對上娘的炯炯目光,
五指不自覺得握在手心。「我與你爹行軍打仗數十年,一向不屑于后宅之中的勾心斗角,
可唯獨對你,我不知如何是好。」「公事公辦,不留情面就好。」娘冷哼:「果然冥頑不靈。
」「娘可知,我十歲前睡在哪里,十歲后住在哪里,十六年我經歷過什么?」
娘蹙眉:「母親說你難以管教,遂送回鄉下調教。」我噗嗤笑出聲,
一身正氣的娘也不過如此。「我的臉的確是二娘劃破的,娘一定要替我報仇啊。」
娘重重拍向桌面,語氣冷峻道:「孺子不可教也。」她起身,咬牙摔門而去。
我抓起桌上的祛疤膏,狠狠砸向門口,卻始終沒有聽見瓶子落下的聲音。側頭望去,
偷兵符的賊人正靠在倚在門口嘲笑:「小阿盈脾氣不小啊。」「你還敢來?」「怕什么,
我又沒真的偷兵符。」「你若沒偷,兵符怎會丟?」「霍家兵符丟了?」我后知后覺,
扯謊道:「當然沒丟,我詐你呢。」那人轉身關門,移步到我面前,
神秘兮兮地問道:「是誰傷了小阿盈的臉?」「與你無關,你來找我所為何事?」
那人笑著挑眉,說此番前來是尋自己丟失的玉佩,那是他娘留給他的遺物,珍貴的很。
我上下打量他,雖說他矢口否認盜走兵符一事,可他那日潛入將軍府目的不純,
絕不能掉以輕心。「想要玉佩不難,你需替我做件事。」「什么事?」
「求皇上取消我和景王的賜婚。」那人瞳孔一震:「這可是御賜的婚事,你當我是誰啊,
說取消賜婚就取消賜婚。」「取消了我與景王的婚事,然后再賜婚給你我。」「你要嫁給我?
笑話,你可是將來的景王妃,我怎能娶你?」「你是榮王殿下啊,我相信你有這個實力。」
榮王大吃一驚,面色漸漸凝重:「你果然猜到我的身份了。」我笑笑不語。
突然門外傳來李氏母女的聲音,霍香聲音尖銳:「祖母,我真的看見霍盈房中個陌生男人。」
腳步聲越來越近,我心一橫,將榮王撲倒在地。霍香踹門而入之時,榮王面紅耳赤,
憤怒卻不敢反抗。我驚慌坐在地上,跪求祖母成全。「祖母,我與他情投意合,
早已是他的人了。」榮王不知所措,我小聲提醒他“玉佩”。他也只能附和于我。
「你這賊人,敢到將軍府偷人!」祖母抬起他的手杖砸向榮王,我忙護在榮王面前,
肩膀重重一擊,我整個人趴在地上久久緩不過來。「祖母,我就說霍盈行為不檢點吧。」
「阿盈」,榮王抱起我,神情緊張:「你還好嗎?」「我沒事,小傷而已。」
祖母氣急:「來人,給我把這對奸夫淫婦拉出仗打五十棍。」「本王看誰敢!」
榮王亮出腰牌,祖母愣住,霍香冷笑:「別拿假牌子糊弄我們。」在霍香的默許下,
府中下人沖進我的房間強行拉我和榮王出去。
我從懷中掏出榮王玉佩:「祖母是見過大場面的人,皇家玉佩應該識得。」
祖母搶過我手中的玉佩,趕緊下跪:「老身老眼昏花,竟不識得榮王殿下在此。」
霍香一臉不可置信:「祖母,你看清楚了,霍盈詭計多端,保不齊是從哪里偷來的玉佩。」
「莫要胡說,還不跪下見過榮王殿下。」霍香欲哭無淚,不甘心的跪下。榮王扶著我,
慢條斯理地說道:「父皇當初賜婚霍家,只說是霍家女娘,并未指名道姓,
如今我與阿盈之事昭然若揭,那三日之后便讓霍香嫁進景王府吧。」
「我怎么能嫁給那個短命王爺。」霍香大聲質問,榮王瞪眼,祖母忙差人將霍香帶走,
并將手中玉佩還給榮王。「老身就不打擾榮王殿下雅興了。」祖母賠笑,帶著家丁離開,
把院子留給我和榮王。3「剛才為何護著我?」榮王問我。
我扯了扯嘴角:「你是我未來的夫君,我自然是要護你周全。」榮王愣神,
指尖輕觸我的肩頭問道:「疼嗎?」我拉住他的手,他慌亂抽手,
我順勢撲進他的懷里:「現在不疼了。」玉佩已經回到他的手里,我若不豁出去,
最后嫁給景王的人還會是我。「你可知你在做什么?」「知道。」我抬起頭,
唇尖觸到他的下巴,一點一點向上移動。「霍盈,你別這樣。」「叫阿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