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同被巨獸舔舐過的燧石,在天際褪去最后一絲光亮。我蹲在火山灰堆里,
膝蓋硌著發燙的碎石,鼻尖縈繞著烤馬肉焦香混著火山灰的酸澀。右手握著根硬木枝,
小心翼翼地翻動著架在火塘上的獸骨,火星子像受驚的螢火蟲般四處迸濺,
在灰黑色的火山礫上留下星星點點的暗紅。突然,右耳被冷風灌得發麻,
后頸那撮打綹的長發也跟著顫了顫。不用回頭,我也知道是阿毛那小子在搗鬼。
這調皮鬼總愛盯著我這頭亂糟糟的長發傻笑,上周還趁我熟睡,
偷偷往我獸皮褂子的褶皺里塞劍齒象的肋骨渣子,害得我第二天打獵時,后腰被扎得生疼。
此刻,我咬了咬牙,指甲幾乎掐進掌心,心里暗自嘀咕:“這小崽子,
等會兒非得好好教訓他一頓不可,不然還真當我是好欺負的!”“長發哥,
你頭發上的鹽晶都能腌狍子了!” 阿毛尖銳的聲音像把燧石刀,瞬間劃破寂靜的暮色,
驚飛了樹梢棲息的夜鷺。那刺耳的聲響震得我耳膜發疼,我皺起眉頭,
額頭上的青筋微微凸起,心中滿是煩躁。轉頭瞪向他,只見他蹲在三步開外的巖石旁,
兩條細腿盤得像麻花,臟兮兮的獸皮褲膝蓋處磨得發亮,上面還沾著今早追馬時蹭的火山灰。
他那對烏溜溜的眼睛彎成月牙,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幾顆缺了口的乳牙,
活像只偷腥得逞的小狐貍。怒火瞬間沖上頭頂,我猛地從火堆里抄起一塊帶火星的炭團,
手臂肌肉緊繃,手腕用力一甩。炭團拖著橙紅色的尾焰,像顆流星般飛向阿毛。
他反應倒也敏捷,像被踩了尾巴的劍齒虎般 “嗷” 地一聲跳開,
身子靈活地在巖石間穿梭,揚起一片灰蒙蒙的火山灰。他一邊跳,一邊還不忘做鬼臉,
吐著舌頭朝我扮丑,那模樣簡直氣死人。可這還不算完,他跳開時腳下使壞,
精準地將我藏在巖石縫里的火折子踢得更遠。那火折子是上個月我用珍貴的麂皮,
跟隔壁部落換來的寶貝。說是用松樹脂裹了曬干的艾草,可實際用起來麻煩得很,
每次點火都得對著竹筒猛吹十多口氣,腮幫子鼓得發酸,比追瘸腿云南馬還費勁。
看著火折子骨碌碌地滾進陰影里,我的心也跟著往下沉。眉頭擰成個疙瘩,
眼神里滿是無奈和懊惱,嘴里忍不住嘟囔:“這敗家玩意兒,等我抓住你,
非得讓你再去換個新的回來!”阿毛卻站在遠處,雙手叉腰,胸脯挺得高高的,
臉上掛著得意的小表情,仿佛在向我挑釁:“來啊,有本事你就來抓我!” 那副模樣,
氣得我牙根直癢癢,卻又拿他沒辦法。我重重地哼了一聲,彎腰撿起一根更粗的木枝,
裝作要繼續烤肉,可余光卻一直盯著他,心里盤算著等會兒怎么 “收拾” 他。這時,
一陣冷風掠過,帶著遠處火山口飄來的硫磺味,也吹散了我心頭的些許怒火。
我望著漸漸熄滅的火塘,思緒不禁飄遠。想起為了換到這火折子,
我獨自在山林里守了三天三夜,才獵到那頭肥美的麂子。又想起每次用這火折子點火時,
老族長在一旁搖頭嘆氣的模樣,說我不會保存,早晚得弄壞。如今真被阿毛踢壞了,
回去可怎么跟老族長交代?正想著,阿毛又湊了過來,這次沒敢再用草莖戳我,
而是蹲在我身邊,眼巴巴地盯著烤架上的馬肉,喉結不停地上下滾動。我白了他一眼,
故意把馬肉往自己這邊挪了挪,沒好氣地說:“想吃?先把火折子給我找回來!
” 他立馬耷拉著腦袋,像只泄了氣的皮球,小聲嘟囔著:“找就找,小氣鬼……” 說著,
便起身在附近的巖石縫里翻找起來。我看著他忙碌的背影,心里的氣不知不覺消了大半。
其實,阿毛這小子雖然調皮搗蛋,但心地不壞。每次打獵時,他都會在關鍵時刻幫我一把,
就像上周追公馬那次,要不是他甩出飛石,我現在怕是真的要跟劍齒象骸骨作伴了。而且,
部落里的日子枯燥又危險,有他這么個活寶在,倒也多了不少樂趣。想到這兒,
我嘴角微微上揚,輕輕搖了搖頭,繼續翻動著烤馬肉。火苗舔舐著獸骨,
發出 “滋滋” 的聲響,肉香愈發濃郁,引得阿毛時不時地湊過來聞一聞,那饞貓的模樣,
逗得我忍不住笑出聲來。日出前的扯皮大會寅時三刻的霧像濃稠的樹脂,
裹著火山口飄來的硫磺味,將百步外劍齒象的骸骨泡成白花花的虛影。我蜷縮在巖洞口,
用粗糙的火山巖蹭著腳底結塊的火山灰,每一下摩擦都帶著刺痛。
獸皮綁腿上干涸的箭毒木汁液像層硬殼,隨著腿部動作拉扯著皮膚,大腿內側傳來陣陣灼痛。
這致命的綠漿是去年老族長親自教我調制的,他布滿傷疤的手捏著竹筒,
渾濁的眼睛里閃著警告:“抹在矛尖能放倒劍齒虎,
但要是沾到皮肉 ——” 他突然抓起塊腐肉,綠漿滴上去的瞬間,
肉塊發出 “滋滋” 聲響,轉眼就化成黑水。此刻回想起來,我仍忍不住打個寒顫,
小心翼翼地收緊綁腿,在心里反復叮囑自己:“今天可一定要小心,別被這毒汁傷到了。
”“長發哥又睡過頭了!” 阿毛的怪叫突然炸響,像燧石敲擊出的火星,
驚得我渾身一激靈。七八道跳動的火把光瞬間刺來,我本能地抬手遮擋眼睛,
指縫間漏出的光暈里,能看見阿毛正叉著腰,腦袋上歪戴著用獸牙串成的頭冠,
齙牙在火光中泛著白光,活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獸。他身后幾個小崽子舉著火把,
故意將影子投在巖壁上,做出張牙舞爪的模樣。強光刺得我眼眶發酸,剛要開口反駁,
卻被老族長的動作吸引了目光。老人盤坐在火塘邊,古銅色的肌肉在光影中起伏,
手中的燧石刀正狠狠削著石英石片。“刺啦 ——” 火星迸濺在他胸前的傷疤上,
那道猙獰的劍齒虎抓痕隨著動作扭曲,仿佛又活過來一般。我下意識摸向后腦勺,
那里三道蜈蚣狀的疤痕還未完全愈合,指尖觸到凸起的痂皮時,委屈和不滿瞬間涌上心頭。
想起上個月那個噩夢般的午后,老族長突然把我按在巖石上,石斧貼著頭皮劃過,
冰涼的觸感讓我渾身僵硬。“頭發太長礙事!” 他粗糲的聲音混著呼出的熱氣,
而我只能死死咬住下唇,任由血珠順著脖頸滑進獸皮褂子。此刻望著他專注磨石的側臉,
我在心里憤憤地嘀咕:“老頑固,再這樣下去,我的頭發都要被他折騰成劍齒虎的尾巴了。
”“今天追南坡的馬群。” 老族長的聲音像塊沉重的燧石,砸得火塘邊的陶罐嗡嗡作響。
他將磨好的矛頭重重插進地面,鋒利的石英刃口在火光中泛著冷光。
“上個月獵的劍齒虎肉還剩三塊,夠二十個娃娃啃三天。” 他緩緩掃視眾人,
凹陷的眼窩里藏著鷹隼般的銳利,當目光掃過洞口幾個咽口水的小崽子時,
我看見他喉結動了動,像是把什么苦澀的東西咽了下去。
那個光屁股的小不點正偷偷伸出爪子,肉乎乎的手指快要觸到火塘里油亮的烤鼠肉,
卻被一旁的女人一巴掌拍在掌心。“啪” 的聲響讓所有人都抖了抖,小不點撇著嘴,
淚花在眼眶里打轉,肉嘟嘟的臉頰憋得通紅,活像顆熟透的野果。我蹲下身檢查木矛,
粗糙的硬木桿上還留著去年拖行時磨出的凹痕。指尖撫過矛尖鋸齒狀的缺口,
上周那場驚心動魄的追逐又在眼前浮現:公馬揚起的后蹄帶著風聲襲來,
我甚至能看清它蹄子上凝結的泥漿。要不是阿毛突然甩出飛石,
那力道十足的一擊驚得公馬偏了半步,此刻我怕是真要和那些劍齒象骸骨作伴了。想到這兒,
我轉頭看向正對著火把齜牙咧嘴烤手的阿毛,嘴角不自覺地揚了揚。
腰間的麂皮囊隨著動作叮當作響,我解開繩結,取出里面的骨針和火折子。
磨得發亮的皮子上,細密的針腳歪歪扭扭,那是我第一次用野兔皮縫制時留下的 “杰作”。
記得那天,阿花蹲在我身邊,一邊笑我笨手笨腳,一邊偷偷幫我加固針腳。
火折子的竹筒還沾著烤馬油的油漬,讓我想起昨天傍晚阿毛那搗蛋鬼。
我輕輕摩挲著這些陪伴我無數日夜的 “寶貝”,每一道劃痕、每一處磨損,
都藏著一段難忘的故事。老族長突然起身,燧石刀在陶罐上敲出三聲脆響,
像是某種古老的號令。眾人紛紛抓起武器,火把的光影在巖壁上晃動,
仿佛無數遠古的魂靈在起舞。我握緊木矛,感受著熟悉的重量,
箭毒木竹筒貼著大腿微微發燙。霧氣不知何時更濃了,遠處傳來云南馬的嘶鳴,
混著火山低沉的轟鳴,像是大地在蘇醒前的呢喃。阿毛不知何時湊到我身邊,
往我手里塞了塊燧石,我們對視一眼,同時露出狡黠的笑。新一天的狩獵即將開始,
而在這充滿危險與未知的世界里,有伙伴在身邊,再艱難的路也能走下去。
追馬記:當人類還不會彎道超車晨霧像被火山熱氣蒸騰的棉絮,漸漸褪到半山腰,
露出灰紫色的巖壁輪廓。我貓著腰撥開帶刺的漿果叢,潮濕的火山灰裹著草根,
踩上去發出 “咕唧咕唧” 的聲響,仿佛大地在咀嚼什么黏膩的東西。每走一步,
大腳趾都要用力分開摳住地面,老族長傳授的防滑秘訣在肌肉記憶里蘇醒。去年冬天,
隔壁藍田人部落因不懂這竅門,三個精壯漢子追野豬時踩滑,像斷了線的石墜般滾下懸崖,
最后只找回幾截碎骨。想到這兒,我下意識摸了摸腰間的燧石刀,
冰涼的觸感讓掌心沁出薄汗。三百步外的紅漿果樹下,云南馬群正低頭啃食甜美的果實。
馬鼻子噴出的白氣在晨光里凝成細線,五匹母馬圍成半圓,將三匹小馬駒護在中央。
那匹油光水滑的公馬立在高處,鬃毛隨著晨風起伏,比我用獸油抹過的長發還要順滑。
我盯著它飄逸的鬃毛,忍不住抬手抓了抓自己打結的頭發,
在心里自嘲:“要是能有這么順滑的頭發,阿毛那小子怕是要嫉妒哭了。”阿毛趴在我左邊,
手肘把野草壓得簌簌作響。他腰間裝著浸過箭毒木汁飛石的竹筒微微晃動,
舌頭緊張地舔著干裂的嘴唇,眼神像餓極的恐狼般發直。我注意到他喉結不停滾動,
顯然是被眼前的獵物勾出了饞蟲。我輕輕碰了碰他的肩膀,示意他保持安靜,
卻發現他的獸皮褂子后襟不知何時扯開了道口子,露出半截曬得黝黑的脊梁。
“聽我咳嗽就沖。” 我壓低聲音,手指死死摳住燧石手斧的樹皮繩。
粗糙的樹皮磨得掌心生疼,卻讓我莫名感到踏實。老族長的教誨在耳邊回響:“對付馬群,
要先驚散小馬,打亂它們的陣腳。” 我盯著馬群中最小的那匹棕白相間的馬駒,
喉嚨微微發緊,正準備發出信號 ——“噗嘰!”右側突然炸開沉悶的聲響,
像有人把裝滿泥漿的獸皮袋狠狠摔在地上。胖子阿牛龐大的身軀陷進泥坑,
兩百斤的重量讓火山灰如噴泉般四濺。頭馬猛地昂首嘶鳴,馬蹄在地面蹬出深深的坑洞,
整個馬群如同被驚飛的鳥群,朝著西北方向狂奔而去。“阿牛你個蠢貨!
” 阿毛瞬間跳起身,臉上青筋暴起,雙眼瞪得幾乎要從眼眶里掉出來。
他攥著拳頭就要沖過去,我一把拽住他的獸皮腰帶,力道大得差點把他勒得喘不過氣。
“追西側那匹瘸腿母馬!” 我嘶吼著,喉嚨被火山灰嗆得生疼。瘸腿母馬落在馬群末尾,
屁股上的箭傷還在滲血,暗紅的血跡在灰白色的火山灰上格外刺眼,
那是前天我們設陷阱留下的杰作。我握緊木矛沖了出去,火山灰在腳底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