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刺得鼻腔生疼,我費力地睜開渾濁的雙眼。慘白的天花板上,
霉斑像是擴(kuò)散的癌細(xì)胞。
論聲:"3床的家屬又沒來繳費...聽說兒子開寶馬的..."我枯枝般的手指攥緊床單。
三天前醫(yī)生停了靶向藥,此刻留置針里只有廉價的葡萄糖。床頭柜上,老年機屏幕亮起,
大女兒周莉的短信冷冰冰地躺著:"媽,小寶要上國際學(xué)校,這月錢不夠了,
您先找周軍拿吧。"記憶閃回三十年前,十五歲的周莉踮跪在地上哭著求我:"媽,
我想繼續(xù)上高中,我一定考上大學(xué)為您爭光!
"而我反手打了她一巴掌:"丫頭片子上什么學(xué)?還不如趕緊去打工賺點錢!
"氧氣面罩突然變得令人窒息。我費力地扯開它,監(jiān)護(hù)儀發(fā)出刺耳長鳴。最后的意識里,
是1983年丈夫舉著糖葫蘆喊我"貞姐"的模樣。1."媽!姐姐偷我鉛筆!
"秀氣的哭喊讓我猛然坐起。斑駁的鏡子里,
我看到自己三十歲的臉——這是丈夫車禍去世的第二年1985年。
轉(zhuǎn)頭看見十五歲的周莉攥著半截鉛筆,十歲的周強正把姐姐推倒在地。
前世我此刻定會抄起笤帚打女兒:"賠錢貨敢偷你弟弟東西!"但現(xiàn)在,我看著兩個孩子,
心里發(fā)涼,難受極了。“她是你親姐姐!為了這半截子鉛筆,你就敢這么對她?
”我呵斥住了兒子周軍。前世因為我重男輕女,處處向著兒子,逼著女兒輟學(xué)打工,
讓她怨上了我,兒子被嬌慣的不成樣子,天天啃老,榨干了我所有的錢,
我得了癌癥后被丟在了醫(yī)院,找女兒幫忙時也被拒絕,一個人在醫(yī)院等死。
這次她不指望兒子給自己養(yǎng)老,把錢全攥在自己手里才是正經(jīng),誰孝順?biāo)徒o誰點,
都不孝順?biāo)妥约赫垈€保姆伺候自己,死了把錢都捐出去,當(dāng)給國家做貢獻(xiàn)了。晚上,
我翻出丈夫的撫恤金存折:378元,又看了一遍自己手里的現(xiàn)金:62.82元。
前世的今天,我給兒子買了新鋼筆安撫他,讓女兒用兒子用的拿不住了的鉛筆頭子,
沒過幾天,就讓考上了重點高中的女兒輟學(xué)去打工了。而現(xiàn)在,
我拿出來了一塊錢遞給閨女:"莉妮子,這是你的文具費。"女兒眼睛亮得像星星。
兒子周軍在一旁,不敢置信的瞪大了雙眼:“媽,你怎么給姐錢?你說過的,
咱家的錢都是我的,要留著以后給我上學(xué)娶媳婦兒的!”“就你?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料,
還上學(xué)?你都三年級了,加減法都算不明白,欄里的老母豬都比你識數(shù)!”“你姐學(xué)習(xí)好,
她要是能考上,我就一直供她上學(xué)!你不好好學(xué)習(xí),就留家里種地吧!
”說完不管兒女驚訝的神情,我自己回屋睡覺了。我才不管他倆怎么想呢,都是小白眼狼。
前世我雖然讓女兒輟學(xué)打工去了,可沒要她一分錢工資,都讓她自己攢著了,
結(jié)婚她都自己帶走了的。我躺在床上,一時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了?,F(xiàn)在正改革開放呢,
趕上了時代紅利,只要腦子活,這時候干啥買賣都能賺錢,我得想想干點啥好,
種地只能保證餓不死,這么坐吃山空,丈夫那點撫恤金很快就能花完,
還得過之前一樣的苦日子。想了半晚上,我決定去賣服裝,上輩子做過幾年縫紉工,
對衣服還是比較熟悉的。這時候改革開放,南方時興的服多的是,很快也在這邊引起了追捧,
服裝是個大熱門。做好了決定,我實在困得不行,沉沉的睡了過去。
2.隔天我就把錢全部取了出來,都匯過去,等自己去了再去那邊取。囑咐好兒子女兒,
給她們留下一個月的飯錢,我就一門心思準(zhǔn)備去廣城?;疖嚻币膊缓觅I,
我一連跑了幾天也不好買,正發(fā)愁呢,瞌睡來了送枕頭,
排隊的時候聽到有人偷偷商量逃票跟著上車,可以上車補票。我眼睛一亮,對啊,
我也可以這么辦!隔天我就翻出了最最破爛的衣服,弄得自己臟兮兮的,
一看像個要飯的老婆子,把匯款單用油紙包了,縫到了里衣背上。
前世廣城九十年代就開始有飛車黨了,現(xiàn)在也不知道有沒有,但肯定也不安寧。
火車站人潮洶涌。我牢牢攥著手里的大口袋,這是我這些天的口糧,
一些地瓜窩窩頭和地瓜干子煎餅。上車我就找地方貓著,等火車開始走了我才去找售票員,
跟她補錢,被數(shù)落了一頓,但她估計看我破破的可憐,還是讓我補了票,沒給攆下去。
我對廣城不熟悉,不知道批發(fā)衣服應(yīng)該在哪,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時,
我看著對面時髦的小姑娘眼前一亮。"同志,你這衣裳..."我主動搭話,
得知這是廣州十三行的"香港貨"。姑娘說起廣東服裝行來頭頭是道,跟我嘮了一路。
當(dāng)姑娘去廁所時,我看有人悄咪咪的靠近她的包,我不敢正面跟小偷硬剛,
現(xiàn)在的小偷都是團(tuán)伙作案,我一會女人根本惹不起。只能裝作那是自己的包,無意的拿起來,
把我的飯盒塞到了里邊,順手抱在懷里,沒再放下。一路上我倆聊得歡,
周圍的人都以為我和她認(rèn)識,也都不以為意。等那姑娘回來,我把包遞給了她,
小聲說了原委,后來再交談,發(fā)現(xiàn)這姑娘竟是批發(fā)商女兒!這可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
她感激我?guī)土嗣?,知道我想去批發(fā)衣服,給我傳授了不少談話壓價的技巧,
以及一些看貨的經(jīng)驗。三天后,我站在十三行擁擠的檔口前。潮汕老板看我土氣,
故意報高價:"連衣裙八塊。"前世做過裁縫的我摸出料子,
結(jié)合姑娘教我的:"的確良混紡,成本不到三塊。"老板驚訝地遞來煙:"大姐懂行啊。
"我心里也很驚訝,沒想到這邊拿貨真的這么便宜,這在她們那邊百貨大樓,
最少也要二十幾塊!“大姐,我這處理一批瑕疵品你要不要?”那老板問我。
這個我還真不清楚啥是瑕疵品。我裝作很懂的樣子點了點頭,“得看看貨。”老板臉上一喜,
轉(zhuǎn)頭帶我去了他家倉庫。我一看,居然是一些做長了的牛仔喇叭褲,這里不好賣。我樂了,
我們那好賣啊,那姑娘大小伙子啥的大高個多的是。我裝作為難的樣子,“這也太長了,
不好賣啊?!薄按蠼?,這些褲子可是半價,您要是會踩縫紉機,自己改改,就能多賺一半呢!
”跟老板拉扯半天,他答應(yīng)多送給我一兜子內(nèi)褲,
我才半推半就的買下了這一批‘瑕疵品’牛仔褲。東西太多了,我自己根本搬不動,
讓老板幫忙找了個三輪車,我打算去郵局先把貨寄回去。這樣一來還得花些郵費,
一遭下來才花了小二百塊??磥砦疫€能進(jìn)點別的貨。回鄉(xiāng)的火車上,
我死死抱住裝滿衣服的編織袋。一路回到家,差點沒把我累癱,第二天睡到了大中午。
閨女和兒子都去上學(xué)了,我去廚房一看,鍋里有閨女給我留的飯,狼吞虎咽吃完了,
打算今天就去賣衣服。八十年代初正是中國改革開放初期,社會風(fēng)氣逐漸開放,
年輕人開始追求個性與時尚。喇叭褲、花襯衫、蛤蟆鏡等“時髦貨”從港澳、歐美傳入內(nèi)地,
成為這個年代最前衛(wèi)的潮流符號。我站在國營紅星紡織廠的門口,
身邊堆著幾個鼓鼓囊囊的麻袋。我蹲下身,扯開捆扎的麻繩,
嘩啦一聲——幾十條深藍(lán)色的喇叭褲滑了出來,褲腿寬得像兩把掃帚,
在陽光下泛著時髦的斜紋光澤。接著是一大袋花襯衫,蛤蟆鏡,還有些羊毛衫,兩件皮衣,
皮衣太貴了,她沒錢了。很快工廠就下班了,工人們成群結(jié)隊走出來。
我在這找了個顯眼的地方,身前的衣服色澤靚麗,很是吸睛,
第一批出來的工人都被吸引了過來?!斑@能穿出去?”一個年紀(jì)大一點的中年婦女皺著眉頭,
用腳尖撥了撥褲腿,“這玩意兒穿出去,怕不是要被保衛(wèi)科當(dāng)流氓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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