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出分的第二天。我從慶功宴包廂后門，爬上了酒店天臺。蹲守的記者發現了我的遺書。
遺書里的內容，讓我媽瞬間從全網夸的育兒大師，變成了人人喊打的絕命毒媽。
我媽跪在地上，哭紅了眼。她求我。“芝芝，你下來好不好。”“媽媽不明白，
媽媽全是為你好。”“媽媽只是想讓你成功啊！”1我媽偷看了我的日記。午休時。
她拿著我的日記本走進班級，站到講臺上。聲音漠然。“小梨在后操場生了一窩小貍花，
給它喂罐頭時碰到了賀衍，他在球架下練了很久的投籃。”“晚霞落在賀衍身上，
他屈膝起跳，像風一樣自由。”………我媽還在逐字逐句的念，可我已經聽不進去了。
我渾身冰涼的怔在座位上，像是被人抓著頭發按進深海中。我媽的每一句話，
都像是海藻纏住住我的手腳，讓我在窒息中難以掙脫。周圍同學小聲猜測著，講臺上的阿姨，
到底是誰家長。同桌碰了碰我的手臂，小聲吐槽。“我的媽呀，這也太社死了，
我要是這日記本的主人我得從天臺上跳下去…”她的吐槽突然停了下來。
因為我媽拿著日記本走到了我面前。我媽臉色陰沉，咬牙切齒。“沈芝芝，
我每天打兩份工供你上學讀書，你就是這樣好好學習的。”“你才多大，
就開始每天想男人了，你要不要臉。”打打鬧鬧的班級一下就安靜下來。
無數打量的眸光落在我身上。我陡然紅了眼眶，握著她的手小聲哀求。“媽媽，我沒有。
”“我們回家說好不好，別在我班里。”我媽冷笑著一把甩開我的手，陰沉的環顧著班級，
嗓音冷淡。“哪位是賀衍同學？”沒有人應聲，賀衍午休時去操場練球了。
我一遍遍小聲的哭求著。“媽，我真的沒有，你回去好不好，一會兒我們就要上課了。
”我不停的對我媽作保證發誓。“我會好好學習，我會考第一名，
我會考清華……”教室的門被人從外推開，發出一陣輕響。賀衍從操場回來，
手上還抱著籃球。握住我媽的手一緊，我下意識的反應引起了我媽的警覺。
她一把拂開我緊握不放的手，走到賀衍面前，冷靜的問他。“你就是賀衍？
”賀衍神情疑惑的答了聲是。我媽冷淡的點了點頭，然后在我絕望的目光下，
一巴掌打在賀衍的臉上。響亮的巴掌聲后，我媽一字一句的道。“以后不要糾纏我的女兒。
”“你們現在是學生，最重要的任務是學習。”她看向賀衍手中的籃球，聲音譏諷。
“你自甘墮落是你的事，但我女兒是要考清北的人，我希望你不要去打擾她。
”隨著巴掌的落下，課間沸騰的教室，陡然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瞪圓了雙眼，
看向我媽和賀衍。就連教室的走廊外，都站滿了聽到動靜，來看熱鬧的人。
我渾身冰冷的僵立在原地。我媽卻仍不滿足。她冷笑著撕碎了手中的日記本，
當著我的面扔進了垃圾桶里，又往里狠狠的啐了一口。離開前，她警告我。“沈芝芝，
再有下一次我就讓你自己站到講臺上讀，我看你要不要臉。”賀衍捂著臉回座位時，
我哽咽著對他道歉。他沒有接受。2隨著我媽的離開。死氣沉沉的教室又重新熱鬧起來。
班級里的男生為賀衍打抱不平。敲著課桌嬉笑著問我。“沈芝芝，你身為紀律委員，
最喜歡監管紀律了。”“怎么自己還知法犯法，搞起了暗戀這一套。”我對賀衍，
并沒有男女間的情愛，我拿他當人生中最重要的益友。但不論我怎樣搖頭解釋，
他們都篤定我在撒謊，日記就是鐵證。有人嗤笑出聲，不屑的開口道。“沈芝芝，
你真是虛偽至極，暗戀日記都被你媽讀出來了，還在這裝模做樣。
”“你倒是沒受到什么懲罰，卻害得賀衍被當眾打巴掌。”“真是個害人精！
”同學們看我的目光越來越鄙夷。他們甚至越說越離譜。“沈芝芝，
你是故意讓你媽看見日記本的對不對？”“因為上次模考，賀衍的成績比你好，
讓你從第一掉到了第二。”“所以你故意偽造日記本，想讓你媽來學校毀了賀衍，
讓你繼續當年級第一對不對！”我紅著眼，緊緊蜷著手心，不停的啞聲解釋。
但是他們根本不聽，反而越說越覺得這就是真相。紛紛情緒激烈的要為賀衍懲奸除惡。
其中情緒最激烈的，是坐在最后排垃圾桶旁邊，戴著黑色耳釘的男生。他臉上帶著壞笑，
一把提起座位旁的綠色垃圾箱，一步步的走向我。嘴巴里還無聲的做著口型。“沈芝芝，
你也有今天。”男生名叫秦厭，我對他印象很深。因為他從不遵守校規校紀，
經常逃課去網吧，還總是跟別人打架。是學校里所有老師的重點關注對象。
我曾在班主任的要求下，和他一對一補習過一周。但秦厭卻很討厭看書做作業，
他覺得我耽擱了他玩樂的時間，更恨我給他定制的溫書計劃。秦厭不止一次的威脅我，
說會讓我后悔做了他的補習老師。現在他終于有了名正言順的由頭，可以打擊報復了。
我緊握著手心，想要往后退。秦厭卻猛的拽住了我手腕，嗤笑著用另一只手，
舉起綠色垃圾箱兜頭罩到我身上。惡臭濕黏的垃圾淋過我的腦袋，
又順著腦袋嘩啦啦的掉到了地上。嘩啦啦的聲響過后。教室里先是安靜了一瞬，
然后就迸發出更激烈的呼聲。有人大笑著用拳頭捶桌子。聲音戲謔。
“你們看沈芝芝腦袋套垃圾桶的樣子，像不像植物大戰僵尸里的鐵桶僵尸！
”“可惜垃圾桶是綠色的，要是換成鐵桶會更像。”“垃圾就應該待在垃圾桶里。
”往常跟我交好的女生，心中有些不忍。小聲嘟囔了兩句，
就要上前來幫我揭掉腦袋上的垃圾桶。卻被其他男生阻止。“你別多事！”“誰讓她這么壞，
故意陷害賀衍，讓她媽來學校鬧。”“就讓她待在垃圾桶里，她和這個垃圾桶最配。
”“誰敢幫她取下來，誰就是她同伙。”一番警告過后，再也沒有人試圖靠近我。
我伸手想要取掉腦袋上的垃圾箱，但一直有人故意將垃圾箱重新扣下。
他們用手大力的拍打在垃圾箱底部上，肆無忌憚的嬉笑。“手感挺好，就當高考前解壓了！
”聞言我徹底放棄了掙扎。安靜的立著。雙眼通紅的看向腳邊，
被我媽碎成碎片扔進垃圾桶里，又被人從垃圾桶里倒出來的日記本。每一張碎紙片上，
都沾滿了黏糊的黑水，散發著惡臭。就像我已經完全爛掉了的人生。3寫日記的習慣，
是在爸爸去世后的第二年養成的。我喜歡把開心的事情記下來，喘不過氣的時候在拿出來看。
最開始，我記后操場自由穿行的貍貓。后來我記小賣鋪門口，一群嘻嘻哈哈的小學生。
再后來我記操場上，翹掉歷史課去打籃球的賀衍。我和同班的賀衍不熟。
其實我和班上的同學都不太熟。我每天不僅要做學校的作業任務，
還要做我媽布置的額外習題任務。無數的試卷和講義，像是雪花片一樣覆蓋了我的生活。
沉沉的，壓的我喘不過氣。我根本沒有時間和別人成為朋友。因為我不能和她們一起，
在走廊上曬著太陽，討論裙子花色和頭繩款式。也無法和她們結伴，手拉手的上廁所。
一旦哪天的任務沒有完成，或者效果沒有達到我媽的預期。她就會對著我聲嘶力竭的咒罵。
罵完以后，我媽就抱著我哭。她說她都是為了我好，她說她一個人養我也很辛苦。
我看著她眼角的皺紋和通紅的眼眶，只能點頭。我要努力，要力爭上游，
要考上清北讓媽媽揚眉吐氣。所以我不能交朋友，不能有自己的生活。因為沒有自由的權利，
所以我格外羨慕擁有自由，能翹課去操場上打籃球的賀衍。賀衍是學校里的風云人物，
成績好，籃球也打的好。總是被人成群結隊的圍攏在中心。喜歡他的人很多。
我和賀衍交集不多，只是偶爾在操場喂貓時會碰到，然后問一聲好。
賀衍總在午休和傍晚放學時去后操場練球。他不在乎模擬考，甚至不在乎高考，
屈膝翻腕間像自由的風。我很羨慕他。4我媽念完日記后，我成了全校聞名的奇葩，
走到哪都有人小聲議論。他們說我是個暗戀賀衍的瘋子，
明明和賀衍不熟卻在日記本里夸大事實，害得他被我媽打。模考前的體育課，
班里沒人愿意跟我組隊。就連曾經交好的女生，在碰到我求助的視線后，
都立即垂下頭避開了。人人視我如蛇蝎，不論體育老師如何聲色俱厲。他們只是說，
我有一個厲害的媽媽，他們害怕跟我組隊挨巴掌。沒有人跟我組隊，我就抱著膝蓋坐到樹下，
看螞蟻搬家。隔壁班女生，成群結隊的走到我面前。為首的那個，皺眉看著我問。
“你就是沈芝芝？”我木然的點頭，起身準備換個地方。這段時間每天都有好奇的人。
她們手拉著手到班級門口看我，像是參觀動物園的游客。走到一半時，
兩個女生扯住了我的手腕。她們強硬的把我帶到器材室，當著我的面，關上了器材室的大門。
最后一絲光影被掩在門外，我抬眼看向為首的女生許栩—賀衍的頭號追求者。
她曾經把兩個給賀衍寫表白信的女生，帶到器材室。體育課結束后，那兩個女生就紅著眼，
找賀衍要回了表白信。許栩沒有對我動手。她坐在器材桌上，饒有興致的問我。“大學霸，
聽說你每次模擬考都是綜合第一。”“要是缺考一門，你還能保住第一嗎？
”我抿唇掙開桎梏，慌亂的往門口跑，不論怎么拍打大門都紋絲不動。
身后傳來許栩戲謔的笑聲。她正蕩著腿，不緊不慢的把玩著手中的器材室鑰匙。
我垂著頭走到她面前，聲音發啞的問她。“同學，你能放我出去嗎？
”如果從第一名的位置上掉下來，我媽不會放過我的，想到我媽的手段。
我近乎悚然的渾身輕顫。許栩被我的模樣愉悅，咯咯笑著搖了搖頭。
聽到代表考試開始的鈴聲，我渾身一顫，猛地就往器材室門口跑。握著門把手，
瘋了一般生拉硬拽。但不論怎么拉拽，鐵制的大門都只能拉開一條小縫。
我甚至能聽到鐵鎖掛在門上，不停晃動的聲響。許栩在后面嬉笑著看了一會兒。片刻后，
她像是發現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樣，發出一聲尖叫。許栩用看瘋子的眼神看著我，
嗓音不穩的開口道。“停下來，你的手出血了！”“沈芝芝快停下來，你瘋了嗎？
”我充耳不聞，仍然使勁晃動著門把。直到許栩一把拽住我的胳膊，
我才木然的抬起頭看向她。嗓音沙啞的開口道。“你能放我出去考試嗎？”許栩面色發白，
看著我的神情格外奇異。不等她開口，門外就傳來了鐵鏈抽動的聲音，
有人從外面打開了器材室的大門。5開門的短發女生，手中拿著鏈條鎖慢悠悠的晃。
看清室內的場景后，挑了挑眉。“許栩，又是你？”“就算你把全校的女生都威脅一遍，
賀大學霸也不會看上你的。”許栩聞言臉色變得鐵青，但不知為什么，她沒有辯駁。
輕哼一聲，走出了器材室。我對短發女生道了聲謝，就準備跑去考場。
短發女生一把拽住我胳膊，指著相反的方向，有些奇異的開口道。“醫務室在那邊，
你往那跑干嘛？”我順著她的視線，看見自己斷了半截指甲的手指，指尖還在往下滴著血。
那是被關在器材室里，瘋狂拽門造成的。直到被人提醒，我才驚覺指尖密密麻麻的鉆心痛意。
抿了抿唇，我低聲解釋道。“能松手嗎，我要去考場參加考試。
”女生聞言臉上的神色更是奇異，頓了一會兒，她才平靜的道。“第一場考試已經結束了，
你沒有聽到敲鈴聲嗎？”聞言，我臉上的最后一絲血色褪盡。女生有些同情的看了我一眼，
她一路拉著我坐到器材室的椅子上。掏出碘伏默不作聲的幫我清理了創口，貼上創可貼。
我有些訝然。“你隨身帶著碘伏和創可貼？”女生抬頭看了我一眼，淡淡道。“生活需要。
”說完她掀起袖子給我看她手臂上的疤痕，有刀疤還有棍傷，看起來觸目驚心。我怔在原地，
女生不耐煩的蹙了蹙眉，漠然道。“這就被嚇到了，好學生。”說完，她放下衣袖就要離開。
我下意識的拽住了她。對上女生凌厲的視線后，蠕動著唇瓣，小聲開口道。“我沒有被嚇到，
我只是覺得你一定很痛。”“也許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嗎？”說完我有些忐忑的松開手，
看著女生，等她回答。女生聞言唇角彎了彎，干脆利落的點頭。“可以啊。”“我叫彭青野。
”說完她就勾唇靜靜的看著我。彭青野，那個比秦厭還要令學校頭疼的校霸，竟然是個女生。
難怪連許栩也不敢反駁她。但我還是伸出了手，自顧自的握住了彭青野。
她是唯一一個愿意和我做朋友，并伸出援手的人。我覺得她很好，很好很好。
比我們我們班的人好，比全校的人都好。彭青野有些訝然我的舉動，但還是對我點了點頭，
大方的開口道。“如果以后還有人欺負你，你可以報我的名字。”她臉上神情驕傲。
“他們都怕我！”我在學校里交到了第一個朋友。課間生活都變得豐富起來。
彭青野大部分的時間，都會翹課去約架幫小弟出頭，又或者直接去娛樂城打臺球。
但偶爾課間，她會路過我們班教室，招手喊我出來曬太陽。等太陽曬的人懶洋洋的時候，
她會隨手遞給我一包糖。有草莓味的，還有青蘋果味的，吃起來酸甜。因為彭青野的關照，
我的課桌里再也沒有惡臭的垃圾，作業和試卷也不會離奇的消失。走在路上的時候，
也沒有男生故意撞我的肩頭。青色的硬質糖果含在嘴里的時候，
我甚至久違的感覺到了幸福的味道。直到模擬考的成績下來。我怔愣的看著榜單上的排名，
渾身冰冷，不自覺的發著抖。甚至握不穩薄薄的成績單。
6盡管后面的每一門考試我都用盡全力，但缺考一門語文，我還是掉到了一百名以后。
到家時，我媽已經從家長群里看見了成績單。她坐在沙發上，聲音沉沉的問我。“沈芝芝，
滿分七百五，為什么你只考了五百八？”“你到底有沒有把心思放在學習上。
”我陡然紅了眼，“我被人關在器材室，缺考一門語文。”我媽聞言發出一聲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