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一陣刺骨的寒意中恢復意識的。額頭貼著潮濕的青磚地,
鼻腔里充斥著霉味與血腥氣混合的古怪氣息。后腰處的鞭傷火辣辣地疼,
左手腕骨像是被碾碎過,連指尖都動彈不得。"三姑娘可算醒了。
"耳畔傳來刻意壓低的冷笑,我勉強抬起眼皮,看見兩個粗使婆子正往我身上潑第三桶井水。
深秋的晨霧裹著寒氣鉆進單薄的中衣,激得我劇烈咳嗽起來。"夫人說了,既是醒了,
就拖去祠堂回話。"青磚上蜿蜒的血跡隨著拖動在裙裾上暈開,
我盯著自己這雙明顯小了兩號的手,指甲縫里還殘留著淡紫色的粉末。這不是我的實驗室,
三個時辰前我還在解剖臺前記錄新型神經毒素的數據,
此刻卻成了南梁太醫院判沈臨州家的庶出三小姐。"跪下!"膝彎挨了重重一腳,
我踉蹌著撲倒在祠堂的蒲團上。檀香繚繞中,端坐主位的華服婦人將茶盞往案幾上一頓,
鎏金護甲刮過紫檀木面,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好個膽大包天的孽障!
"宋氏染著鳳仙花汁的指尖直戳到我鼻尖,"毒害嫡姐還敢裝暈?說!
那碗杏仁酪里的烏頭是從哪來的?"我盯著她發間顫巍巍的累絲金鳳釵,
屬于原主的記憶突然翻涌上來。昨夜戌時,嫡姐沈月菱的貼身丫鬟送來食盒,
說是夫人賞的宵夜。今晨天未亮,西跨院就鬧起來,說是二姑娘中毒昏迷,
從我院里搜出了藥包殘渣。"母親明鑒。"我伏低身子,
后腰傷口撕裂的疼痛讓聲音都打著顫,"女兒昨日去藥廬是為取艾草制香囊,
何太醫開的安神方子還在妝奩底層收著。""還敢狡辯!
"立在宋氏身后的沈月菱突然沖過來,揚起手就要扇我耳光。我本能地偏頭躲過,
卻見她腕間金鑲玉鐲閃過詭異藍光——那是淬過蛇毒的征兆。靈堂陰風驟起,
供桌上的長明燈突然爆出燈花。沈月菱像是被什么燙到似的縮回手,
鑲貝楠木牌位"哐當"倒地,露出背面暗褐色的陳舊血跡。"反了天了!"宋氏霍然起身,
翡翠禁步撞得叮當作響,"給我請家法!今日非要......""夫人!
"門外突然傳來小丫鬟驚慌的喊叫,"玄參侍衛帶著老爺的令牌過來了!
"我趁機將滲血的左手藏進袖袋,指尖觸到個冰涼物件——是原主生母留下的羊脂玉佩。
溫潤玉質突然變得灼熱,恍惚間似有清泉流淌之聲在耳畔響起。"三姑娘受驚了。
"玄色勁裝的青年逆光立在門檻外,腰間彎刀纏著暗金紋革帶。
他目光掃過我血跡斑斑的裙角,眉心幾不可察地皺了皺:"奉院判大人令,
請三姑娘移居聽雪軒靜養。"宋氏涂著口脂的嘴唇張了張,終是沒敢違抗那塊烏木令牌。
我被兩個眼生的丫鬟攙起來時,聽見沈月菱咬著后槽牙低語:"算你走運,咱們來日方長。
"戌時的梆子聲遙遙傳來,我終于躺在了聽雪軒的雕花拔步床上。青黛要給我換藥時,
我借口頭疼將人都遣了出去。燭火搖曳的瞬間,玉佩上的纏枝蓮紋突然泛起微光。
溫泉水汽撲面而來時,我正對著銅鏡處理腰間的鞭傷。鏡中突然顯現出一汪碧色泉眼,
四周錯落生長著從未見過的藥草。試探著掬了捧泉水淋在傷口,
潰爛的皮肉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愈合。但當我試圖觸碰那株并蒂雪蓮時,
胸口突然傳來針扎般的刺痛。銅鏡里的景象水波般晃動著消失,
只剩腕間多出的朱砂痣隱隱發燙。窗外傳來極輕的叩擊聲。"姑娘可需要金瘡藥?
"竟是玄參低沉的嗓音。我慌忙扯過錦被,瞥見妝臺菱花鏡里映出他半邊側臉,
年舊疤——和記憶里某個模糊的身影漸漸重合第二章 竹露煎雪晨霧漫過聽雪軒的茜紗窗時,
我正盯著菱花鏡里那道淡粉色的疤痕。昨夜用靈泉治愈的鞭傷表面已然結痂,
但腰間三寸處卻莫名顯出蛇形印記——這具身體果然承受不住過度治療。"姑娘該用藥了。
"青黛捧著黑漆描金托盤進來,掀開越窯青瓷碗蓋,黃芪燉鴿的香氣里混著極淡的苦杏仁味。
我執銀箸撥開湯面油花,兩粒未剝心的白果正沉沉浮浮。"可是灶上換了人?
"我狀似不經意地問,指尖銀戒已泛起幽藍。這小丫鬟是今晨宋氏新撥來的,
耳垂還戴著二姑娘賞的珊瑚墜子。青黛手一抖,
滾燙的湯水潑濕了遍地錦褥子:"奴婢這就去重做......"話音未落,
院中突然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推開雕花門,只見玄參單膝跪在青石板上,
懷中緊抱著個紅泥小藥爐。晨露沾濕他鴉青色箭袖,露出腕間纏繞的陳舊繃帶。
"驚擾姑娘了。"他起身時踉蹌半步,
藥爐里飄出的氣息讓我瞳孔驟縮——是千金藤混著斷腸草熬煮特有的酸澀。
我伸手去扶他肘彎,指尖觸到袖中硬物。玄參猛地抽回手臂,一截竹制針筒從袖口滑落,
筒身雕刻的藥王嘗百草圖紋正在朝陽下泛著青光。"姑娘恕罪。"他迅速將針筒收回懷中,
耳后那道月牙疤紅得刺目,"這是......"西跨院突然傳來凄厲的哭喊聲,
打斷了他未盡的話語。沈月菱的貼身婢女跌跌撞撞沖進院子,
發間還沾著幾片枯黃藥渣:"三姑娘快去看看吧!二姑娘嘔血了!
"宋氏端坐在西跨院正廳時,手中佛珠已扯斷三回。太醫署派來的林醫正眉頭緊鎖,
銀針正從沈月菱發黑的指尖拔出:"二姑娘這是......中了兩種相沖的毒。
"我站在滴水檐下,看著沈月菱腕間那只金鑲玉鐲。晨光穿透鏤空雕花,
在地磚上投出斑駁光影——比昨夜少了三道蛇形紋路。"三妹妹倒是清閑。
"沈月菱突然睜眼,染著蔻丹的指甲深深掐進錦被,"聽說你今晨的藥膳灑了?
"我垂眸掩住冷笑。那碗加了生白果的黃芪湯,本該讓"沈云歸"心悸窒息而死。
如今毒素卻出現在沈月菱體內,只能說明有人調換了食盒。林醫正突然"咦"了一聲。
他手中銀針正指向沈月菱枕畔的鎏金香球,
球內未燃盡的香餅泛著詭異青灰色——正是我妝奩底層丟失的安神香。"此物從何而來?
"林醫正捏碎香餅時,宋氏護甲深深掐進太師椅扶手。我清晰看見香灰中混著的朱砂,
那是原主絕不可能接觸的禁藥。玄參突然在身后輕咳。我轉頭望去,
他正用刀柄在青磚上劃出十字刻痕——這是我們幼時在藥圃埋蟬蛻的暗號。"母親明鑒。
"我撲通跪下,袖中早已備好的艾草香囊順勢落地,"女兒前日確從藥廬取過艾葉,
但朱砂這等禁物......"話未說完,沈月菱突然劇烈抽搐起來。
她脖頸處浮現蛛網狀青斑,正是朱砂遇熱毒發的癥狀。宋氏佛珠重重砸在我額角:"孽障!
還不快......""且慢!"林醫正突然抓起我腕間,
"三姑娘這脈象......"滿室寂然中,我感受著他指尖的顫抖。
穿越后刻意用銀針封住的幾處大穴正在發燙,
那是原主生母留下的九轉金針之術——本該隨五年前那場大火失傳的絕技。
玄參突然單膝點地:"屬下斗膽,三姑娘今晨為試藥,已飲過半盞千金藤汁。
"我猛地轉頭看他。青年侍衛低垂的脖頸后,
月牙疤痕正對著我昨日在空間見過的并蒂雪蓮位置。晨風掠過他腰間彎刀,
吹開半幅染血的繃帶——內里包裹的竟是半截紫玉簫。西窗竹影忽然劇烈搖晃,
有人用暗器擊落了林醫正手中的香灰。我趁亂撿起滾落腳邊的佛珠,
十八顆檀木珠里藏著的銀針正泛著孔雀藍。"快看二姑娘!"不知誰尖叫一聲。
沈月菱突然直挺挺坐起,瞳孔擴散的雙眼直勾勾盯著房梁,
口中涌出的黑血在地磚上繪出古怪圖騰——像極了空間里那株并蒂雪蓮的根系。
第三章 殘簫引驚蟄前的雨來得又急又兇。銅漏將將指向亥時,我蜷縮在拔步床最深處,
腰間蛇形印記已蔓延至鎖骨。靈泉在體內橫沖直撞,仿佛有千萬根銀針順著血脈游走。
"姑娘!"窗外傳來玄參急促的叩擊聲,"西南角門的石燈籠......"話音未落,
一道驚雷劈開夜幕。我撞翻妝奩撲到窗前,看見他渾身濕透地立在暴雨中,
手中紫玉簫斷口處正滲出幽藍液體。
那是藥王谷獨有的藍尾蝎毒——與我腰間灼燒的印記同源。玄參突然吹響玉簫。
破碎的音符裹著雨聲刺入耳膜,我腕間朱砂痣驟然發燙。靈泉幻境不受控地鋪展開,
那株并蒂雪蓮竟在暴雨中綻開血紅色花蕊。"別碰!"玄參撞開房門時,
我指尖離毒花僅剩半寸。他左肩新添的刀傷還在滲血,卻將玉簫橫在我唇邊:"含住斷口處。
"紫玉觸舌生溫,恍惚間有藥香沁入肺腑。腰間劇痛稍緩時,
我瞥見簫身內壁刻著細密小篆——竟是原主生母秦氏的閨名。"得罪了。
"玄參突然扯開我衣領,沾血的手指按在鎖骨印記上。雨聲驟然消退,
我聽見他胸腔里傳出兩種頻率的心跳聲。幻境中的雪蓮突然瘋狂生長,藤蔓纏住我的腳踝。
現實里玄參正用銀刀劃開自己手腕,
將血滴進我頸間玉佩:"當年秦姨娘用半株雪蓮救你性命,如今該物歸原主了。
"劇痛炸開的瞬間,無數記憶碎片奔涌而來。五歲那年的藥圃大火,
母親將我塞進地窖時脖頸后的月牙疤,
還有黑暗中響起過的簫聲——與此刻玄參吹奏的曲調分毫不差。"醒醒!
"臉頰挨了不輕不重的一巴掌,我嗆出滿口黑血。玄參手中玉簫已完全碎裂,
露出中空管身里藏著的金針——正是九轉金針缺失的最后一支"歸去來"。
西窗突然射入三支淬毒袖箭。玄參攬著我滾向屏風后,箭矢釘在床柱上拼出蛇形圖案。
這是藥王谷追殺叛徒的標記,而玄參染血的衣襟內袋里,
正露出半幅繪有相同圖案的羊皮地圖。"接著!"他將金針拍進我掌心,
"子時三刻去后園枯井,那里......""圣旨到——"穿云裂石的宣旨聲打斷密語。
十二盞琉璃宮燈涌進院門,為首太監手中明黃卷軸刺得人睜不開眼。
林醫正捧著藥箱跟在最后,目光死死鎖住我手中金針。"太醫院判沈臨州之女沈云歸,
即刻入宮為貴妃侍疾!"暴雨驟歇,滿院殘荷滴著藍蝎毒液。我跪接圣旨時,
看見玄參用唇語比了四個字:小心活脈。轎輦穿過角門剎那,懷中藥王谷地圖突然發燙。
展開染血羊皮卷,背面竟用人血繪著母親的小像,而她手中捧著的正是昨夜祠堂倒下的牌位。
朱雀大街傳來更鼓,我摸著復原如初的鎖骨,
終于讀懂靈泉邊突然出現的碑文——九轉輪回處,生死皆當歸。
第四章 鶴影迷蹤貴妃的昭陽殿飄著龍腦香也壓不住的腐臭味。我跪在鮫綃帳前請脈,
腕間朱砂痣突然刺痛——這分明是中了"七日枯"的脈象,
可貴妃指甲縫里的藥渣卻是解藥千金藤。"姑娘仔細些。"林醫正陰惻惻的聲音在背后響起,
他手中銀針包展開,七十二根長短針在燭火下泛著青芒,"貴妃娘娘的病癥,
太醫院會診三次都......"帳中突然伸出的手攥住我衣襟。貴妃浮腫的臉貼上來時,
我聞到她唇間鐵銹味里混著曼陀羅花香——這是南詔國死士自戕前慣用的離魂散。
"救...救..."她染著蔻丹的指甲摳進我腕間,在朱砂痣上劃出血痕。
靈泉幻境不受控地鋪展開,卻見泉眼被黑霧籠罩,那株并蒂雪蓮竟開出了曼陀羅花。
殿外突然傳來清越鶴唳。重重紗幔無風自動,鎏金鶴形燈架上的燭火齊齊熄滅。
我被人攔腰抱起時,
嗅到來人衣襟上的沉水香混著血腥氣——與玄參身上沾染的藍尾蝎毒截然不同。"別動。
"低沉的男聲震得耳膜發麻,他指尖正壓在我后頸要穴。三枚金針擦著鬢角飛過,
釘死了林醫正偷襲的淬毒銀針。月光穿透雕花檻窗的剎那,我終于看清來人的模樣。
二十出頭的青年戴著半張鶴紋銀面具,露出線條凌厲的下頜。玄色大氅下隱約可見四爪蟒紋,
腰間卻掛著藥農常用的鹿皮囊。他將我放在殿頂鴟吻旁,
手中鶴骨笛抵住我滲血的朱砂痣:"靈泉反噬的滋味如何?"未等我回答,笛聲忽起,
我腕間竟浮現出與貴妃同源的青黑色脈紋。"你給她下了同命蠱?"我猛地抽手,
卻被他攥住腕骨。掌心相貼處,灼燒感突然化作清泉般的涼意,
靈泉幻境中的黑霧竟開始退散。青年輕笑一聲,
面具后的眸子映著宮燈流火:"是沈姑娘三日前用染血的艾草香囊,把蠱蟲引到了自己身上。
"他忽然扯開衣襟,心口處盤踞的赤蛇紋身正與我腰間印記首尾相銜。
下方傳來禁軍跑動的聲響,他忽然挾著我躍下飛檐。穿過御藥局晾曬的天南星時,
我袖中突然滑出玄參給的羊皮地圖。青年腳步微滯,抬手接住飄落的藥王谷印記,
指腹重重擦過母親畫像的眼睛。"原來秦素問的女兒已經長這么大了。
"他在西偏殿后墻停步,扯下我束發的銀簪插進磚縫。機關轉動聲中,
露出條幽深密道:"記住,活脈針要扎天樞而非神闕。"我被推進密道前,
瞥見他后頸的鶴形胎記——和靈泉邊突然浮現的碑文拓印分毫不差。地牢腐臭撲面而來時,
我正踩到具溫熱的尸體。火折子亮起的瞬間,
滿地藍尾蝎尸體中躺著個熟悉身影——玄參的彎刀正插在紫衣人胸口,
而那人的臉竟與戴面具的青年有七分相似。"姑娘小心!"玄參突然暴起將我撲倒。
箭雨擦著后背釘入石壁時,我摸到他懷中碎裂的紫玉簫里,
藏著半塊與青年面具同材質的鶴紋銀鎖。密道盡頭傳來腳步聲,
青年染血的蟒紋袍角出現在石階上。他摘下面具扔進我懷里,
露出與紫衣人一模一樣的臉:"現在,該交換秘密了,沈云歸。"月光照亮他眉心朱砂痣,
那形狀竟與我腕間的一般無二。第五章 燭影搖紅地牢火把"噼啪"爆著燈花,
將三人影子扭曲在滲水的石壁上。容珩扔過來的銀面具滾到紫衣人尸首旁,
兩張相同的臉在明暗間形成詭譎鏡像。"三年前南疆瘟疫,蕭鶴野奉命運送的藥材變成毒株。
"容珩用刀尖挑起紫衣人袖口,露出腕間蛇形刺青,"藥王谷執事堂的標記,
沈姑娘應當不陌生。"我握緊玄參顫抖的手腕——他掌心正浮現與尸體同樣的刺青。
懷中藥王谷地圖突然發燙,背面母親畫像的眼睛滲出鮮血,在羊皮卷上洇出"執刑"二字。
"藍尾蝎毒發作時辰將至。"容珩忽然扣住我腰間蛇紋,"沈姑娘不想變成第二個貴妃吧?
"他指尖溫度竟與靈泉同源,灼得印記泛起金光。玄參突然暴起,
彎刀抵住容珩咽喉:"放開她!"碎裂的紫玉簫中掉出半粒藥丸,
正是我今晨在聽雪軒打翻的黃芪湯里的白果仁。"你喂她吃同命蠱時,倒不見這般忠心。
"容珩冷笑,蟒紋袖口滑出個鎏金香球——與沈月菱枕畔那個一模一樣。香球機括彈開,
露出里面干涸的朱砂。地牢深處突然傳來鐵鏈拖拽聲。容珩反手打滅火把,
將我推進玄參懷中:"西南角第七塊磚。"他聲音裹著血腥氣,"里面有秦姨娘留的東西。
"我們摸到暗格時,追兵的腳步聲已近在咫尺。玄參用彎刀撬開青磚,
塵封的檀木匣里躺著半卷《毒經》,封皮上母親的字跡斑駁可辨:癸酉年,活脈金針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