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粉筆灰在陽光里浮沉,我盯著黑板上斑駁的函數公式,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后桌李建軍的橡皮擦砸在我后頸時,熟悉的腐乳氣味混著汗臭涌上來。
這是 1987 年 5 月 12 日,我高二開學第三天,
也是前世我人生中最后一次坐在教室里。"胖妞接穩了!"哄笑聲像針尖扎在耳膜上,
我機械地彎腰撿橡皮,校服褲腰上的松緊帶突然崩斷,肥大的藍布褲兜住渾圓的屁股,
全班炸開鍋。數學老師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鏡:"陳招娣,去走廊站著。
"粉筆劃過黑板的吱呀聲里,我忽然想起若干月后的那天。
我蹲在紡織廠宿舍的水泥地上擦地板,丈夫王老二帶著那個穿紅皮鞋的女人進門,
搪瓷盆里的肥皂水潑濕了她的高跟鞋尖。"死胖子連地都擦不干凈。
"他踢翻盆的力道震得我手腕發麻,而我只能把涌到喉頭的血咽回肚子,
就像十年前奶奶把弟弟的紅燒肉湯撥到我碗里時,我只能把眼淚咽回肚子。但現在,
掌心的疼痛如此真實。我盯著走廊外墻磚上的水漬,
到那些深夜咳血的窒息感、產房里無人陪護的陣痛、還有咽下老鼠藥前最后一口涼水的溫度,
都成了遙遠的幻影。我摸向校服口袋里皺巴巴的糧票,指尖觸到邊緣的毛邊 ——這不是夢,
我真的回到了十六歲,那個一切噩夢尚未開始的夏天。放學鈴響時,
我攥緊書包帶走向自行車棚。夕陽把梧桐樹影拉得老長,斜斜切過水泥地。"招娣,等等!
"母親的同事張阿姨推著二八杠自行車追上來,車筐里的鋁飯盒叮當作響,
"你媽在紡織廠值夜班,讓我捎你回家。"后座的鐵架硌得屁股生疼,
我望著張阿姨被汗水浸透的的確良襯衫。想起前世這個時候,母親正為了給弟弟攢學費,
偷偷把單位發的糧票換成雞蛋。而我,每天放學都要繞道菜市場撿爛菜葉,
就為了讓奶奶多給我半塊玉米餅。"張阿姨," 我突然開口,"能在副食店停一下嗎?
我想買點酵母粉。"自行車在斑駁的木牌前停下,玻璃罐里的奶糖閃著彩色糖紙,
我摸出兜里僅有的兩角錢:"阿姨,幫我稱二兩雜拌糖。"暮色漫進廚房時,
我蹲在灶臺前揉面團。奶奶坐在竹椅上嗑瓜子:"死丫頭又偷家里的面粉?
"我低頭看著面盆里漸漸蓬松的面團。前世我總以為肥胖是天生的,
直到在紡織廠體檢時醫生說 "長期營養不良導致虛胖",才明白那些所謂的 "疼愛",
不過是把弟弟吃剩的油水湯潑在我碗里。"奶," 我第一次直視她渾濁的眼睛,
"明天開始我幫你做飯吧。"面團在掌心翻轉,我故意忽略她眼里的驚訝。"你看這饅頭,
要是揉夠二十分鐘,蒸出來比國營食堂的還松軟。"第二章鬧鐘在四點五十響起時,
窗外的星星還沒褪盡。我套上父親穿舊的藍布衫,把校服褲腿卷到膝蓋。
這是我翻遍衣柜找到的最寬松的衣服,前世我總把自己裹在肥大的的確良里,
以為這樣就能藏起肚子上的游泳圈,卻不知道布料越松垮,越顯得人像座肉山。
操場的煤渣跑道泛著潮氣,我深吸一口氣邁出第一步。胸腔像塞了團浸水的棉花,
跑不到半圈就開始喘氣,小腿肚脹得發疼。但我記得前世在醫院陪護王老二的母親時,
聽見護士說 "有氧運動要堅持四十分鐘以上",那時我才知道,原來減肥不是餓肚子,
而是科學的鍛煉。當第一縷陽光爬上教學樓頂時,我蹲在雙杠邊拉伸大腿。遠處傳來腳步聲,
抬頭看見穿白球鞋的男生正繞著操場慢跑,校服領口敞著,露出小麥色的脖頸,
是住在對門的周明遠,比我高一級的學長,前世我總躲在門后看他打籃球,
直到他考上北京的大學,再也沒回過這條胡同。"陳招娣?" 他的運動鞋在我面前停下,
聲音里帶著驚訝,"你在鍛煉?"我慌忙扯了扯卷起的褲腿,卻聽見他說:"這樣不對,
跑步后要壓腿,不然小腿會變粗。"他示范著彎腰觸地,白襯衫貼在后背上,
露出流暢的脊柱線條,"像這樣,慢慢來。"早讀課上,我翻開數學課本,
前世空白的筆記本上,此刻工工整整記著二次函數的推導過程。
同桌林小燕偷瞄我的筆記:"招娣你怎么突然變聰明了?"我沖她笑了笑,
沒告訴她昨晚我在路燈下背到凌晨,那些曾經天書般的公式,在經歷過工廠夜校的自考后,
突然變得清晰易懂。中午去食堂打飯時,我避開了飄著油花的白菜燉粉條,
端著搪瓷飯盒走向咸菜區。打菜的張師傅瞪我:"小胖子還學人家減肥?
"我摸出飯票:"師傅,給我二兩米飯,多打點菠菜。"前世我總把自己當成垃圾桶,
弟弟吃剩的肥肉、奶奶碗里的菜湯,都一股腦往肚里塞,直到胃被撐得像個皮球。
放學前的班會課,班主任宣布下周要開運動會。"女子八百米還沒人報名,"她推了推眼鏡,
目光掃過教室,"陳招娣,你體格這么好,試試吧?"全班響起壓抑的笑聲,
我看見李建軍在后排比劃出游泳圈的手勢。"好的老師,"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格外清晰。
"我報名八百米和鉛球。"講臺上的班主任愣了一下,林小燕在桌下使勁捏我的手。
窗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我想起前世在產房里,醫生說 "胎兒太大需要側切" 時,
我也是這樣咬著牙,把苦往肚子里咽。第三章周末的陽光斜照進閣樓,我跪在樟木箱前翻找。
潮濕的霉味里,壓在箱底的碎花布發出窸窣聲響。這是母親年輕時的嫁妝,被奶奶收了五年,
直到前世我結婚時,才被剪成兩塊包袱皮。剪刀劃過布料時,我忽然想起紡織廠的裁剪車間。
前世我在那里偷師三個月,終于學會用粉筆在布料上畫剪裁線,
此刻手中的碎花布在膝蓋上鋪開,我憑著記憶畫出收腰的旗袍輪廓。
奶奶的罵聲從樓下傳來:"死丫頭又在鼓搗什么幺蛾子?"我沒抬頭,
指尖撫過布料上的月季花紋,這是我第一次為自己做衣服。縫紉機的咔嗒聲在傍晚響起,
母親站在閣樓門口發愣:"招娣,你怎么會用這個?"我望著她洗得發白的藍布衫,
突然發現她的鬢角已經有了白發。前世我總以為母親天生軟弱,
直到在她的遺物里發現泛黃的入團申請書,才知道她年輕時也是車間里的技術標兵。"媽,
" 我把剪好的布料舉起來。"幫我看看領口是不是太低了?" 她猶豫著走進來,
指尖劃過布料邊緣:"你爸當年送我的第一塊布就是這個花色。"縫紉機的皮帶轉動,
母親的手在布料上移動,我突然發現她的動作依然熟練,就像二十年前在技術比武大賽上,
她踩著縫紉機畫出筆直的線。夜市的燈光在巷口閃爍時,我背著布包穿過青石板路。
周明遠的自行車停在老槐樹下,車筐里放著幾本翻舊的《大眾電影》:"去文化宮?我載你。
"我坐上后座,聞著他襯衫上淡淡的肥皂味,突然想起前世他寄來的北京明信片,
背面寫著 "知識改變命運",那時我正在給王老二的私生子織毛衣。文化宮的櫥窗里,
陳列著最新的時裝雜志。我盯著封面上穿墊肩西裝的女模特,指尖劃過布包里的剪裁圖。
這是我根據記憶畫的改良旗袍,收腰設計能遮住小肚子,
開叉到膝蓋的裙擺可以露出最纖細的小腿。周明遠湊過來看:"你畫的?比雜志上的還好看。
"夜市的小吃攤飄來炸油糕的香味,我摸了摸口袋里的五毛錢。
前世我看見這樣的小吃就走不動路,總以為多吃一口能填補心里的空缺,
直到在醫院的體重秤上看見 85 公斤的數字。現在我轉身走向賣發卡的小攤,
選了枚水紅色的塑料發卡 —— 這是我十六年來第一次給自己買禮物。回家的路上,
周明遠突然說:"我聽見你奶奶在胡同口說,要把你許給糧站老王家的兒子。
"自行車碾過路上的石子,我望著前方搖晃的路燈,想起前世媒人上門那天,
奶奶說 "招娣吃我們家的飯長大,該報恩了"而我連王建軍的面都沒見過,
就被塞進了紅色的花轎。"讓她去說吧,"我把發卡別在鬢角,夜市的風掀起碎發。
"我不會嫁給任何人,除非我愿意。"周明遠的后背突然繃直,自行車龍頭晃了晃,
他慌忙穩住:"你變了,招娣。"我看著他耳尖漸漸泛起的紅,突然笑了。是啊,我變了,
從那個只會躲在灶臺后抹眼淚的胖丫頭,變成了現在這個敢在縫紉機前裁剪未來的人。
第四章運動會當天的露水還沒干透,我站在操場邊系鞋帶。借來的白球鞋有些磨腳,
是周明遠昨天傍晚塞給我的,鞋舌上還留著淡淡的藍墨水印。他總說這是考大學的幸運鞋。
廣播里傳來檢錄通知,我摸了摸口袋里的薄荷糖,這是用攢了三天的菜票跟林小燕換的,
此刻在掌心滾成一顆透明的月亮。八百米起點處圍滿了人,
李建軍吹著口哨跟旁邊的男生比劃:"賭五毛錢,胖妞能跑完半圈不吐。
"我盯著遠處的終點線,那里站著穿米色襯衫的周明遠,他正往本子上記著什么,
陽光穿過他腕骨處的絨毛,在地面投下細碎的光斑。前世我總在這樣的目光里低下頭,
可現在我挺直脊背,把校服領口又解開一顆紐扣。發令槍響時,我被擠到了最后一排。
前兩百米的風灌進領口,肥大的藍布衫鼓成風帆,小腿肌肉像灌了鉛。路過主席臺時,
聽見有人說 "這不是三班的胖妞嗎",聲音混著擴音器的電流聲刺啦啦響。
我想起凌晨五點的操場,煤渣跑道上的霜花在鞋底碎裂的聲音,
想起每次跑不動時就數著雙杠的橫杠,從一到一百,再從一百倒著數回來。第二圈時,
領先的女生開始減速,我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蓋過了廣播里的加油聲。
胃里翻涌著隔夜的玉米碴粥,喉嚨腥甜,
但視線始終釘在前方二十米處周明遠晃動的筆記本上。他突然舉起本子,
上面用紅筆寫著 "擺臂!送髖!",字跡力透紙背,像他昨天在黑板報上畫的運動員剪影。
最后一百米,我超過了三個氣喘吁吁的女生。看臺上傳來倒吸冷氣的聲音,
李建軍的口哨聲戛然而止。沖過終點線的瞬間,周明遠遞來搪瓷水杯,
我看見他手腕上的表停在四分十五秒——比上周自測快了整整五十秒。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像夏天傍晚的護城河:"我說過你可以的。"下午的鉛球比賽更出人意料。
當我卷起校服袖子露出白生生的胳膊時,裁判老師推了推眼鏡:"小姑娘藏得深啊。
"前世在紡織廠搬了十年坯布的肌肉記憶還在,我模仿著電視里運動員的姿勢,重心后移,
轉體,推送,鉛球劃出的弧線比所有人想象的都遠。記分牌翻到 "8.7 米" 時,
看臺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漸漸匯聚成潮水。閉幕式前的休息時間,我躲在器材室換衣服。
帆布包里的碎花旗袍被壓出褶皺,這是我熬夜趕制的,領口繡了朵極小的月季花,
用的是母親陪嫁的紅線。鏡子里的女孩臉頰泛紅,腰間的褶皺恰到好處地遮住軟肉,
開叉處露出的小腿雖然不細,但線條緊實,像剛從藤架上摘下的絲瓜。"招娣?
"周明遠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我慌忙扯過校服搭在肩上。他捧著獎狀探頭進來,突然愣住了,
獎狀邊角在掌心壓出褶皺:"這、這是你做的?"我低頭,
聽見他喉結滾動的聲音:"比百貨大樓櫥窗里的還好看。"頒獎典禮上,
當念到 "女子鉛球第一名 陳招娣" 時,我看見奶奶站在操場邊的槐樹下,
手里攥著給弟弟買的冰棍正在融化。母親穿著洗得發白的工裝,使勁往我這邊揮手,
袖口還沾著車間的棉絮。校長把獎狀遞給我時,湊近了說:"聽說你數學月考進步了三十名?
繼續努力。"散場時,林小燕拽著我袖子直晃:"招娣你簡直是女超人!"她突然壓低聲音,
眼睛往周明遠那邊瞟,"剛才他看你的眼神,跟看仙女似的。"我笑著捶她肩膀,
余光卻看見穿藍工裝的男人站在操場入口——是糧站的王老二,前世我的丈夫,
此刻正叼著煙,上下打量我。晚自習的鈴聲響起時,我把數學卷子鋪在課桌上。
周明遠的筆記夾在課本里,他用紅筆在函數題旁邊畫了個笑臉,旁邊寫著 "今晚九點,
老地方"。窗外的月亮升起來了,我摸著旗袍口袋里的粉筆頭,那是下午比賽時用來防滑的,
此刻硌著掌心,像顆小小的星星。放學路過自行車棚,王老二靠在生銹的水管旁,
煙味混著機油味飄過來:"陳招娣,聽說你運動會拿獎了?"他彈了彈煙灰,
皮鞋碾過地上的梧桐葉,"別整天瞎折騰,女人家最重要的還是……""王大哥說笑了,
" 我攥緊書包帶,故意把聲音放軟,"我還小,不懂這些。"月光從車棚縫隙漏下來,
照見他領口的油斑,跟前世在產房外見到的一模一樣。他剛要開口,
周明遠的自行車突然剎在旁邊,車鈴響得清脆:"招娣,我媽讓我捎你回家,
說你媽今晚加班。"后座的風比早晨更涼,周明遠騎得飛快,槐樹影在地上拉成流動的河。
他突然說:"王老二初中就輟學了,現在在糧站偷賣糧票,你別搭理他。
"我望著他隨夜風揚起的后頸,
突然想起前世他寄來的信里寫過:"我在中關村看見有人賣電子表,
深圳已經有個體戶開服裝店了。"巷子口的路燈壞了,我摸著黑往家走,
聽見奶奶的罵聲從廚房傳來:"死丫頭穿得跟個妖精似的,老王家的親事不能再拖了。
"母親的聲音帶著顫音:"招娣還在讀書呢......"我摸著旗袍上的月季花,
突然覺得這夜色不再像前世那樣濃得化不開,遠處夜市的燈光明明滅滅,
像撒在黑絲絨上的碎鉆。睡前翻出藏在枕下的筆記本,
上面記著這半個月的變化:體重從 72 公斤降到 68 公斤,
數學成績從 45 分提到 78 分,賣發卡攢了三塊二毛錢。
最后一行寫著:"明天去布料市場,買的確良和拉鏈,林小燕說班上女生都想學做旗袍。
"窗外傳來周明遠鎖自行車的聲音,接著是輕輕的口哨聲,
調子是最近流行的《明天會更好》。我摸著枕邊的粉筆頭笑了,十六歲的夜晚,
原來可以這樣有盼頭,像剛蒸好的饅頭,熱氣騰騰地冒著香氣,
連夢里都是碎花布在縫紉機上舒展的聲音。第五章布料市場的木門一推開,
樟腦丸混著漿糊的氣味就撲了滿臉。我攥緊母親給的五塊錢,盯著貨架上花花綠綠的的確良,
指尖在褲兜里掐出月牙——這是我第一次獨自來進貨,前世跟著王老二逛商場時,
他總說 "女人穿這么好做什么",后來連買衛生巾的錢都要跟他打報告。"小姑娘要什么?
"柜臺后的胖阿姨嗑著瓜子,指甲在玻璃上敲出噠噠聲。
我展開畫在作業本上的旗袍剪裁圖:"要這種帶暗紋的藍布,還有棗紅色的滌綸,
再配兩卷 15 號的拉鏈。"阿姨的目光在我臉上轉了兩圈,
突然笑了:"你是三中那個拿鉛球獎的胖丫頭吧?我們家小蘭說你給她改了條裙子,
腰上收得可好看。"我笑著跟阿姨聊了會兒。縫紉機在閣樓里轉了整宿,
母親踩著踏板的節奏比我穩當得多。她把暗紋藍布對折,
粉餅畫出的弧線像落在水面的柳葉:"當年我在車間改工裝,把直筒褲改成微喇,
被主任罵了整整三天。"月光從木窗斜切進來,仿佛能照見她手腕上的燙疤。
周末的夜市支起竹竿當衣架,三塊碎花旗袍剛掛上去就圍滿了人。
林小燕舉著硬紙板做的廣告牌,上面歪歪扭扭寫著 "少女改良旗袍 十元一件",
路過的女工摸著布料驚嘆:"這盤扣是手縫的?比百貨大樓的還精致。""給我來件墨綠的。
" 穿喇叭褲的姑娘掏出皺巴巴的紙幣,卷發上別著水鉆發卡。"我在紡織廠上班,
姐妹們都說三中出了個會做衣服的小裁縫。"她轉身時,腰間的收褶剛好顯出線條,
讓原本臃腫的體型利落了不少。、我突然想起前世在車間,
看見漂亮的擋車工穿自己改的衣服,只能躲在布堆后面羨慕。周明遠騎著自行車擠進來,
車筐里放著個牛皮紙袋:"給你帶的《上海服飾》,最新一期。"他襯衫領口沾著粉筆灰,
應該是剛辦完事。"我看見糧站的王老二在巷口晃悠,你收攤時叫我。" 說話間,
他忽然盯著我的臉看:"招娣,你瘦了,好好吃飯。"夜市打烊時清點零錢,
皺巴巴的紙幣堆成小山——一共三十七塊五,比父親半個月的工資還多。
母親摸著那些錢反復數,指腹擦過票面上的國徽:"你爸當年送我縫紉機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