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混著血水,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河。寧婉被按跪在泥濘中,冰冷的雨水順著她的發絲流下,
模糊了視線。耳邊是官兵粗暴的呵斥聲、女眷驚恐的哭喊聲,
還有——那讓她永生難忘的刀刃破空聲。"寧遠侯勾結河工貪污,罪證確鑿!奉旨查抄寧府,
滿門收監!""爹爹!"寧婉掙扎著要起身,卻被身后的人狠狠踩住了手腕。她抬頭,
看到繼母周氏那張平日里慈愛此刻卻猙獰如鬼的臉。"姐姐還是安分些好。
"庶妹寧雅站在周氏身側,手中把玩著原本屬于寧婉的翡翠鐲子,"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呢。
"寧婉眼睜睜看著父親被押到院中,劊子手的刀光在雨幕中一閃——"不!!
"頭顱滾落的聲音被雷聲掩蓋。"老太太!"仆婦的尖叫聲中,寧婉看到祖母掙脫束縛,
一頭撞向庭柱,鮮血濺在朱漆廊柱上,與喜鵲登梅的雕花融為一體。"阿姊救我!
"十二歲的弟弟寧修被鐵鏈鎖著拖向門外,小臉上滿是驚恐。寧婉拼命掙扎,
卻被周氏扯著頭發拽回來:"小賤人,你以為自己還是侯府嫡女?教坊司才是你的歸宿!
"押往教坊司的馬車上,寧婉咬破舌尖保持清醒。當馬車經過懸崖路段時,她猛地撞開看守,
縱身躍入萬丈深淵。風聲呼嘯,她最后想的是:若能重來......"小姐!小姐醒醒!
"寧婉猛地坐起,冷汗浸透寢衣。眼前是熟悉的閨房,窗外晨曦微露,
白芷和青黛兩個貼身丫鬟正焦急地看著她。"今日是......"寧婉聲音嘶啞。
"三月十八呀,小姐可是夢魘了?"白芷遞上溫熱的帕子,"方才您一直喊'不要',
嚇壞奴婢了。"三月十八。寧婉指尖掐入掌心,尖銳的疼痛提醒她這不是夢。她重生了,
重生在被抄家的前一個月!接過青黛端來的茶,寧婉強迫自己冷靜。
前世寧府被抄的罪名是貪污河工銀兩,但父親為官清正,分明是被人陷害。而最可疑的,
就是繼母周氏與戶部尚書趙翰林的頻繁往來。"白芷,"寧婉突然開口,
"若我做了一個可怕的夢,夢里有人要害寧府,你覺得我該告訴誰?
"白芷不假思索:"自然是告訴老太太,府里就數老太太最疼小姐。
"青黛卻猶豫道:"若是涉及夫人和二小姐的事......"寧婉眼神一凜。
前世周氏嫁入寧府不過五年,卻能在抄家時對父親那般狠毒,必是早有預謀。而寧雅,
那個表面乖巧的庶妹,更是親手將弟弟推入了火坑。"備水沐浴,我要去給祖母請安。
"寧婉下床,瞥見妝臺上那對翡翠鐲子——與寧雅把玩的一模一樣。她唇角勾起冷笑,
"對了,近日夫人和雅小姐那邊,有什么動靜?
"青黛低聲道:"昨兒個夫人身邊的李嬤嬤去了趟趙尚書府上,說是送繡品。"繡品?
寧婉心中冷笑。前世她就是太信任這對母女,才會在最后時刻被她們反咬一口。這一世,
她要讓她們嘗嘗自食惡果的滋味。沐浴更衣后,寧婉站在銅鏡前。鏡中少女杏眼櫻唇,
眉目如畫,誰能想到這副皮囊下藏著一個歷經血雨腥風的靈魂?"周氏,寧雅,
"她輕撫鏡面,低語如刀,"這一世,我要你們血債血償。"寧婉站在父親書房外,
深吸一口氣,指尖輕輕撫過袖中藏著的鑰匙。這是她今早從周氏貼身嬤嬤那里"借"來的,
等會兒還得神不知鬼不覺地還回去。"爹爹在嗎?"她輕聲問門口的小廝。"回大小姐,
老爺剛去衙門了,說是午后才回來。"寧婉點點頭,狀似隨意地說道:"那正好。
爹爹昨日說要我幫忙整理近年的賬冊,我這就進去看看。"小廝不疑有他,恭敬地推開門。
寧婉邁步而入,鼻尖立刻盈滿熟悉的墨香和檀木氣息。前世里,她最怕來這間書房,
總覺得那些堆積如山的賬冊公文枯燥無味。如今再看,這些紙張都是能救命的寶貝。
門在身后輕輕合上。寧婉快步走到父親的大案前,目光掃過整齊擺放的文房四寶。
案角那方端硯還是她十歲時送給父親的壽禮,硯底刻著"清廉如水"四個小字。"爹爹,
您確實清廉如水,可有些人偏要把您拖進渾水里。"寧婉低聲自語,手指已經摸向案下暗格。
"咔嗒"一聲輕響,暗格應聲而開。里面整齊碼放著幾本藍皮賬冊,
封面上寫著"景和十二年河工用度"。就是這些了!前世寧家被誣陷貪污的"罪證"!
寧婉迅速翻閱賬冊,指尖在密密麻麻的數字間游走。忽然,她眉頭一皺,停在某一頁上。
這一頁記錄著砂石料的采購數量,但邊角有細微的褶皺,像是被人小心撕開又粘回去過。
她從發間取下一根銀簪,輕輕挑開粘連處。里面赫然夾著一張薄紙,
上面記錄著完全不同的數字——比賬面少了近三成!"原來如此。"寧婉冷笑。
這是典型的"陰陽賬"手法,表面賬目分毫不差,實則暗中截留。一旦河堤出事,
這些被動了手腳的賬本就會成為寧家貪污的鐵證。
她迅速將關鍵頁碼和數字記在隨身帶的手帕上,然后原樣粘好放回。正要合上賬本,
忽然瞥見最后一頁有個陌生的朱印——"趙府核驗"。趙翰林!果然是他!寧婉心跳加速,
繼續翻查其他賬冊。在最底下那本里,她發現了一張便箋,
上面是父親的字跡:"趙大人所言極是,河工一事全賴大人周全..."字跡確實是父親的,
但語氣卻不像。父親向來稱呼趙翰林為"趙兄",何時用過這般客套的"趙大人"?
寧婉將便箋對著光細看,終于發現端倪——"趙大人"三字墨色略深,像是后來添改的。
她小心地用指甲刮了刮,"趙大人"下面隱約露出"趙兄"二字。
"偽造書信..."寧婉瞇起眼睛。看來趙翰林不僅要做假賬,
還要制造父親與他同流合污的假象。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寧婉迅速將一切歸位,
剛合上暗格,書房門就被推開了。"姐姐果然在這里。"寧雅穿著一身淡粉色襦裙,
站在門口笑意盈盈,"我遠遠看見像是姐姐的身影,就過來看看。"寧婉心跳如鼓,
面上卻絲毫不顯。她隨手拿起案上一本《水經注》,笑道:"雅兒來得正好。
爹爹讓我找些治河的典籍,可我對著這滿架的書實在頭疼。你素來細心,幫我一起找找?
"寧雅眼中閃過一絲疑慮,但還是走了進來:"姐姐怎么突然對治河感興趣了?
""還不是前日聽周姨娘說,趙尚書家的千金在研讀水利。"寧婉故意撇撇嘴,
露出幾分不服氣的神色,"她能讀,我為何不能?"這個理由顯然說服了寧雅,
她掩唇輕笑:"姐姐何必與那等庸脂俗粉較勁。不過既然姐姐有興趣,妹妹自當效勞。
"兩人各懷心思地在書架前翻找。寧婉用余光觀察寧雅,發現對方雖然裝作在找書,
目光卻不時瞟向父親的書案。"對了,"寧雅突然道,"母親說后日要去大相國寺上香,
姐姐可要同去?"大相國寺?寧婉心頭一緊。前世周氏就是借上香之名,
將寧家女眷的行程透露給趙家,導致她們在歸途遭遇"劫匪",祖母因此受了驚嚇一病不起。
"我正想和你說呢,"寧婉露出懊惱神色,"林侍郎家下了帖子,邀我后日去賞花。
我本想推了陪姨娘去上香,可爹爹說林家是清流領袖,
不好拂了面子..."寧雅眼中閃過一絲喜色,又迅速掩飾:"姐姐放心去便是,
我會陪母親的。"寧婉故作親熱地拉住寧雅的手:"就知道雅兒最體貼。對了,
我新得了一幅繡樣,說是江南最新的花樣,待會兒讓白芷給你送去。""姐姐真好。
"寧雅甜甜地笑著,卻不知道自己的每一個表情都在寧婉預料之中。送走寧雅,
寧婉長舒一口氣。她將鑰匙悄悄還回周氏院中,然后徑直去了祖母的松鶴堂。
松鶴堂位于寧府東側,環境清幽。寧婉剛進院門,
就聽見祖母中氣十足的罵聲:"這起子黑心爛肺的東西,專會欺負老實人!"寧婉心頭一暖。
祖母陳氏出身將門,年輕時隨祖父上過戰場,是寧府唯一不怕得罪人的主兒。前世抄家時,
祖母那決絕一撞,至今想起仍讓她心如刀絞。"祖母罵誰呢?這么大火氣。
"寧婉笑著掀簾而入。堂上坐著一位白發如銀的老婦人,雖已年過六旬,腰背卻挺得筆直。
見寧婉進來,立刻招手:"婉兒來得正好,快給祖母評評理。
"原來是為著近日京中傳言河堤不牢的事。祖母的陪嫁莊子就在河邊,
莊頭來信說官府撥的修堤料銀不足,堤上用的都是劣質砂石。"...那起子貪官污吏,
連修河堤的錢都敢克扣!等發了大水,看他們有幾個腦袋夠砍!"祖母氣得直拍桌子。
寧婉心中一動:"祖母,莊頭可說了是哪位大人負責這段河工?""還能有誰?
不就是那個趙扒皮!"祖母啐了一口,"仗著是戶部尚書,到處伸手。
你爹那個傻子還當他是好人呢!"寧婉斟酌著詞句:"祖母,我近日做了個夢,
夢見...夢見有人要在河工賬目上做手腳,栽贓我們寧家。
"祖母眼神陡然銳利起來:"你也夢見了?"這個"也"字讓寧婉心頭一跳。只見祖母起身,
從多寶閣暗格中取出一封信:"前兒個我舊部來信,說趙翰林正在暗中調查咱們家的產業,
尤其是與河工有關的。"寧婉接過信細看,越看越是心驚。
信中詳細記錄了趙家派人探查寧家田莊、店鋪的舉動,
甚至有人假冒商賈想買通寧家的賬房先生。"祖母..."寧婉聲音微顫,
"我懷疑趙翰林要陷害爹爹。"祖母沉默良久,忽然問道:"婉兒,你實話告訴祖母,
這些是你自己想到的,還是有人告訴你的?"寧婉知道關鍵時刻到了。
她直視祖母的眼睛:"我夢見一個月后,寧府被抄,爹爹被斬...祖母為保清白撞柱而亡,
修兒被發配為奴..."說到這里,她已哽咽難言。祖母面色大變,
一把抓住寧婉的手腕:"你還夢見了什么?
""夢見周姨娘和雅兒...她們早就和趙家勾結..."寧婉淚水滾落,
"夢見我被押往教坊司,途中跳崖..."祖母的手微微發抖,
眼中閃過寧婉從未見過的殺意:"三十年前,我也做過類似的夢。
那時你祖父正要去平定南疆叛亂,我夢見他被副將出賣,
死于亂箭...后來我硬是跟著去了前線,在千鈞一發之際射殺了那個叛徒。
"寧婉震驚地望著祖母。難怪前世祖母在最后時刻如此決絕,原來她早有預兆!"婉兒,
你聽著。"祖母聲音低沉而堅定,"從今日起,我撥兩個暗衛給你,
他們是我從娘家帶來的死士,只聽你我調遣。另外,我在城南有處宅子,地契在這里,
你隨時可用。"寧婉接過地契,心跳如擂鼓。有了這些,她就能開始布局了。"還有,
"祖母從腕上褪下一枚古樸的玉鐲,"拿著這個去'永昌當鋪',那里的掌柜是我舊部,
能調動我一部分私產。"寧婉鄭重接過,忽然跪下:"祖母,孫兒定不會讓夢境成真!
"祖母扶起她,眼中閃著寒光:"記住,對付毒蛇,要么不動,要么一擊斃命。
"離開松鶴堂時,寧婉袖中已多了兩樣東西——暗衛的調令和城南宅子的鑰匙。她抬頭望天,
陰云正在聚集,遠處隱約傳來雷聲。要變天了。寧婉對著銅鏡,最后一次檢查自己的裝扮。
鏡中少年一襲靛藍長衫,頭發用同色布帶束起,眉宇間透著幾分英氣。
她用深色脂粉略微修飾了臉部線條,又在喉結處貼上一點膠質——這是祖母教她的小把戲。
"小姐,這...這真的沒問題嗎?"白芷不安地絞著手指,
"若是被人認出來...""放心。"寧婉壓低嗓音,竟真有了幾分少年人的清朗,
"我現在是城南李家的公子,誰會注意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青黛從外面匆匆進來,
低聲道:"馬車備好了,走的是偏門,沒人看見。"寧婉點點頭,將一柄折扇插在腰間。
今日的目標是"聚賢樓"——京城最負盛名的茶樓,也是趙氏黨羽常聚之地。
前世她曾聽周氏得意洋洋地提起,趙家就是在那里策劃了對寧家的構陷。
馬車在距離茶樓兩條街的地方停下。寧婉壓低斗笠,混入人群。五月的陽光已經有些灼人,
街上行人如織,叫賣聲不絕于耳。她刻意模仿著少年人的步伐,肩膀放松,腳步略重。
聚賢樓門前車馬喧闐。寧婉剛踏入門檻,就有小二迎上來:"這位公子幾位?可有預定?
""就我一人,聽說你們三樓的雅座能看見半城風景?"寧婉故意提高聲調,
露出少年人特有的好奇神色。小二面露難色:"三樓今日被貴客包了..."寧婉早有準備,
從袖中摸出一塊碎銀塞過去:"那二樓靠窗的位置總還有吧?我就想看看風景,喝口茶就走。
"銀子果然好用。小二眉開眼笑地將她引到二樓臨窗的座位,正好能聽見樓上隱約的談話聲。
寧婉點了壺龍井,假裝欣賞窗外景致,實則全神貫注捕捉樓上的動靜。
起初只是些寒暄和無關緊要的朝堂閑話,
直到一個沙啞的嗓音突然壓低聲音說了句:"...寧家那邊都安排妥當了?
"寧婉的背脊瞬間繃直。她裝作不小心碰倒茶盞,趁小二收拾的功夫挪到更靠近樓梯的位置。
"...賬本已經做好手腳,就等河堤出事..."那沙啞聲音繼續道,"趙大人說了,
這次一定要讓寧遠侯永無翻身之日...""噓,小聲點。"另一個聲音警告道,
"這事關重大,一個月后自見分曉。"一個月!和前世的時間分毫不差!寧婉死死掐住掌心,
強迫自己保持鎮定。她需要更多細節,更多證據..."這位公子,您的茶點。
"小二突然出現,打斷了她的思緒。寧婉道了聲謝,正要重新凝神細聽,
樓下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她循聲望去,
只見一個身著鵝黃衣裙的歌女被幾個紈绔子弟圍在中間,為首的正是趙翰林的侄子趙琦。
"云娘,本少爺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氣!"趙琦醉醺醺地去扯那歌女的袖子,"裝什么清高!
"歌女連連后退,眼看就要被逼到墻角。寧婉眉頭一皺,本能地要起身,
又硬生生忍住——她現在自身難保,哪有資格救人?
"求趙公子放過奴家..."歌女聲音發顫,"奴家只賣藝不賣身...""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歌女踉蹌著跌倒在地,面紗飄落,露出半邊紅腫的臉。
寧婉腦中閃過前世自己被押往教坊司時的情景。那時街上圍觀的人群中,
沒有一個人伸出援手..."住手!"她猛地站起,自己都沒意識到已經喊出了聲。
整個二樓瞬間安靜下來。趙琦瞇著醉眼看向寧婉:"哪來的野小子,敢管爺的閑事?
"寧婉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露出一個謙恭的笑:"趙公子大名如雷貫耳,在下仰慕已久。
只是這大庭廣眾之下,為了個歌女失了身份,豈不劃算?
"她邊說邊從袖中摸出一錠銀子——這是祖母給她的私房錢:"不如讓在下做東,
請趙公子喝杯酒?"趙琦被這記馬屁拍得舒坦,接過銀子掂了掂:"算你識相。
不過這丫頭..."他淫邪地看向地上的歌女。"這種庸脂俗粉哪配得上趙公子?
"寧婉強忍惡心,湊近低聲道,"聽說'醉仙樓'新來了幾位江南佳麗,
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趙琦眼前一亮,拍拍寧婉的肩:"小子有眼光!走,帶路!
"寧婉暗自松了口氣,朝歌女使了個眼色,后者會意,匆匆退出了茶樓。
應付完趙琦已是黃昏時分。寧婉借口家中有事脫身,剛拐進一條小巷,就被人拉住了衣袖。
"恩公留步!"是那個叫云娘的歌女。她雙眼紅腫,手里捧著個荷包,
"這是奴家攢下的銀子,雖然不夠恩公給那惡人的數目..."寧婉連忙擺手:"不必如此。
我只是看不慣他欺辱弱女子。"云娘執意將荷包塞給她:"恩公不知,
那趙琦是出了名的睚眥必報。今日您為了救我得罪了他,
他必會查您身份..."寧婉心頭一凜。這倒是個麻煩。她沉吟片刻,
突然有了主意:"云娘,你在茶樓唱曲,可曾聽過趙家人談論朝政?""時常聽見。
"云娘壓低聲音,"趙家幾位爺常在聚賢樓密談,有時喝多了,
什么都說..."寧婉眼前一亮:"若我愿意資助你離開茶樓,你可愿幫我留意趙家動向?
"云娘先是一愣,隨即跪下:"恩公大德,云娘愿效犬馬之勞!"寧婉扶起她,
給了城南宅子的地址:"三日后午時,到這個地方找我。"回到寧府已是掌燈時分。
寧婉剛換回女裝,青黛就匆匆進來:"小姐,夫人剛才派人來問您去哪了,
我說您去林小姐家賞花了。"寧婉贊許地點頭:"做得對。修少爺呢?""還在祠堂跪著呢。
"青黛小聲道,"老爺發現修少爺偷偷去賭坊,大發雷霆。"寧婉眉頭一皺。
前世弟弟就是被周氏刻意縱容染上賭癮,最后在抄家時因欠下巨額賭債被債主帶走為奴。
她原以為現在時間還早,沒想到周氏已經下手了!"準備些點心,我去看看修兒。"祠堂里,
十二歲的寧修跪在祖宗牌位前,小臉煞白。聽到腳步聲,他頭也不回地道:"我說了不吃!
告訴父親,我知道錯了...""知道錯了還去賭?"寧婉在他身邊跪下,
從食盒里取出一碟桂花糕。寧修猛地轉頭,眼睛一亮:"阿姊!"隨即又蔫了,
"我真的只去過兩次...而且每次都只賭很小的數目...""誰帶你去的?
"寧婉直接問道。寧修支支吾吾:"就...幾個朋友...""是不是周姨娘那邊的遠親?
姓趙的那個?"寧修瞪大眼睛:"阿姊怎么知道?"果然如此。寧婉心中冷笑,
周氏這是兩頭下注——一邊勾結趙家陷害父親,一邊讓人引誘弟弟堵伯,將來無論哪邊得勢,
她都能全身而退。"修兒,你聽好。"寧婉嚴肅地看著弟弟,"從今日起,
不許再跟那些人往來。若有人問起,就說父親管教嚴厲,你不敢再賭了。
""可是...""沒有可是。"寧婉打斷他,"你若信阿姊,就照我說的做。一個月后,
我自會告訴你緣由。"寧修雖然頑皮,但對長姐一向敬重,見寧婉神色凝重,
便乖乖點頭應下?;氐介|房,寧婉立刻召來祖母給她的兩個暗衛。這兩人一個叫影七,
一個叫影九,都是四十出頭,沉默寡言。"從今日起,暗中保護修少爺。"寧婉吩咐道,
"特別是他去學堂的路上,若有陌生人接近,立刻記下樣貌。"兩人領命而去。
寧婉又喚來白芷:"明日你去找牙行,用祖母給的那處宅子做抵押,
在城西再賃一處不起眼的小院,要快。"白芷剛走,青黛又匆匆進來:"小姐,
夫人剛才下令,說要節省開支,裁撤一半府中護衛!"寧婉手中的茶盞一頓。
周氏這是要削弱寧府的防衛!抄家時若護衛太少,
根本無法組織有效抵抗..."去告訴祖母,就說我建議把要裁撤的護衛調到松鶴堂當差。
"寧婉迅速決斷,"祖母性子剛烈,周姨娘不敢違逆。"夜深人靜時,
寧婉獨自在院中練起了拳腳。這是祖母年輕時教的防身術,前世她荒廢了,
直到被押往教坊司時才后悔莫及。汗水浸透衣衫,寧婉卻越練越精神。
她想起茶樓上聽到的"一個月后",想起弟弟險些落入的陷阱,
想起云娘說的"趙家睚眥必報"...月光下,少女的身影如利劍出鞘,
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寧修跪在寧婉面前,小臉煞白,手指緊緊攥著衣角。"阿姊,
我真的只賭了那一次...就是上次被父親責罰后,
我再也沒去過..."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眼睛不敢看寧婉。寧婉坐在繡墩上,
靜靜地看著弟弟。祠堂的燭光在他臉上投下搖曳的陰影,
顯得那尚未脫去稚氣的輪廓更加脆弱。她想起前世抄家時,寧修被鐵鏈鎖著拖走的模樣,
胸口一陣刺痛。"修兒,抬起頭來。"寧婉聲音柔和卻堅定。寧修怯怯地抬眼,
卻見長姐手中攤開一方帕子,上面密密麻麻記著些數字和人名。"景和十二年三月初七,
寧修輸銀二十兩予趙德昌;三月十五,
輸銀三十五兩;三月二十..."寧修瞪大眼睛:"阿姊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
""因為這不是你賭的。"寧婉將帕子折好收回袖中,"這是周姨娘那邊的趙管事,
用你的名義在'如意賭坊'記的賬。""什么?"寧修猛地站起來,
又因跪得太久踉蹌了一下,"可我只去過兩次,而且最多只輸過五兩銀子!"寧婉扶住弟弟,
將他拉到身邊坐下:"正因如此,我才確定有人要陷害你。修兒,你仔細想想,
是誰第一次帶你去賭坊的?"寧修皺起眉頭思考:"是...是周姨娘的表侄周安。
他說男子漢大丈夫,不會賭兩把算什么男人...""然后呢?""然后趙德昌就來了,
說可以教我...阿姊!"寧修突然抓住寧婉的手,"趙德昌是趙尚書的遠親!
我聽見他喊趙尚書'叔父'!"寧婉眼中閃過一絲寒光。果然如此,
周氏和趙家這是雙管齊下——一邊在河工賬目上做手腳陷害父親,一邊用賭債拿捏寧家嫡子。
"修兒,你相信阿姊嗎?"寧婉直視弟弟的眼睛。寧修毫不猶豫地點頭。
"那我要告訴你一些事,你可能一時難以接受,但必須牢記在心。"寧婉壓低聲音,
"周姨娘和趙家勾結,要對我們寧家不利。
"寧修倒吸一口冷氣:"阿姊是說...""一個月內,寧家可能會面臨滅頂之災。
"寧婉盡量平靜地說出這句話,"父親被誣陷貪污河工銀兩,
全家問罪..."寧修的小臉瞬間血色全無,但出乎寧婉意料的是,他并沒有驚慌失措,
而是緊緊握住寧婉的手:"阿姊,我能做什么?"寧婉心頭一熱。
前世那個被她護在身后的小弟弟,如今竟能如此鎮定。
她輕撫寧修的頭發:"我要你繼續裝作沉迷堵伯的樣子,但要控制賭注,絕不超過一兩銀子。
更重要的是,要設法接近趙德昌,獲取他的信任。"寧修眼睛一亮:"阿姊是要我做內應?
""聰明。"寧婉微笑,"不過切記安全第一。若發現任何異常,立刻抽身。
我會派人在暗中保護你。""那父親那里...""我會處理。"寧婉站起身,"從今日起,
每晚子時在祠堂碰頭,交換情報。"寧修鄭重點頭,忽然想起什么:"對了阿姊,
昨日趙德昌喝醉時說什么'寧家錢庫馬上就要姓趙了',
我當時只當他是說大話..."寧婉心頭一凜。看來趙家的行動比她想象的還要快!
離開祠堂,寧婉徑直去了祖母的松鶴堂。老太太正在聽管家匯報家務,見寧婉來了,
立刻揮手屏退左右。"怎么樣,那小猴子可聽話?"祖母笑瞇瞇地問。
寧婉行禮后坐下:"修兒比我想象的還要懂事。祖母,我需要聯系程巖大人。
"祖母手中的茶盞一頓:"程巖?那個鐵面御史?"程巖是父親昔日的同窗,
現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以剛正不阿著稱。前世寧家被抄時,
他是少數幾位上疏為父親辯白的官員之一,也因此被貶黜出京。"正是。"寧婉點頭,
"程大人與父親有同窗之誼,又主管監察百官之責。若能得他相助..."祖母沉思片刻,
從腕上褪下一枚古樸的銅錢:"拿著這個去見程巖,就說'陳三娘問他,
當年白馬寺的約定可還作數'。"寧婉鄭重接過銅錢:"祖母與程大人相識?""舊事罷了。
"祖母擺擺手,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神色,"記住,程巖性子耿直,你要有確鑿證據才去見他。
"寧婉剛要答話,外面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白芷匆匆進來,臉色發白:"小姐,
周夫人身邊的李嬤嬤帶著人去咱們院子了,說是奉老爺之命搜查違禁物品!"寧婉心頭一跳,
但面上不顯:"哦?搜出什么了?
""暫時還沒有...但她們翻得很仔細..."祖母冷哼一聲:"好個周氏,
竟敢假借老爺之名行此齷齪之事!婉兒別急,祖母這就去...""不必。"寧婉從容起身,
"孫兒早有準備。祖母且安坐,孫兒去去就回。"回到自己的婉荷軒,
寧婉看見院子里一片狼藉。周氏的心腹李嬤嬤正指揮幾個婆子翻箱倒柜,連床榻都被掀開了。
"嬤嬤這是做什么?"寧婉站在門口,聲音不冷不熱。李嬤嬤假笑著行禮:"大小姐恕罪,
老爺說近來府中有人私藏違禁書籍,命老奴各處查查。"寧婉心中冷笑。什么違禁書籍,
分明是周氏察覺了她的行動,想找把柄!幸好她早有防備,
所有重要物品都藏在祖母給的城南宅子里,閨房中只留了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既然是父親的意思,嬤嬤盡管查。"寧婉大方地擺手,徑直走到院中的石凳上坐下,
"只盼嬤嬤仔細些,別弄壞了我娘留下的嫁妝。"李嬤嬤臉色微變。寧婉生母雖已去世,
但出身名門,嫁妝豐厚,在府中仍有威望。若真弄壞了什么貴重物件,周氏也保不住她。
搜查持續了將近一個時辰。李嬤嬤最終只找到幾本詩冊和繡樣,悻悻地告退了。
寧婉回到房中,青黛立刻關上門,小聲道:"小姐,她們重點翻了您的書案和妝奩,
好像在找什么文書..."寧婉點點頭??磥碇苁洗_實起了疑心,只是不知道具體懷疑什么。
她走到書架前,抽出一本《女則》,從夾層中取出一疊紙——這是她仿造的假賬本,
上面記錄著些無關緊要的家用開支。"白芷,把這個送到周姨娘院中,就說是我落下的繡樣。
"寧婉將假賬本遞給白芷,"記住,要裝作不小心被李嬤嬤看見的樣子。"白芷會意,
拿著東西去了。寧婉又喚來青黛:"去告訴影七,讓他盯著趙德昌,
特別注意他和周姨娘的往來。"三日后,寧婉女扮男裝,以李家公子的身份拜訪了程巖。
程府簡樸得不像個三品大員的宅邸,院子里除了幾株青松,幾乎沒什么裝飾。程巖年約五旬,
面容清癯,一雙眼睛炯炯有神。他接過那枚銅錢,聽到"陳三娘"三個字時,
手指明顯顫抖了一下。"姑娘是...寧遠侯的千金?"程巖直截了當地點破了寧婉的身份。
寧婉一驚,隨即釋然。程巖能在朝堂屹立不倒,眼力自然不凡。她坦然行禮:"程大人慧眼。
家父近日恐有大難,特來求救。"程巖示意她坐下細說。
寧婉將發現的假賬證據、茶樓偷聽到的密談以及弟弟被引誘堵伯的事一一道來,
唯獨隱去了自己重生的事實。程巖聽完,沉默良久:"姑娘可知,
指控當朝戶部尚書是何等重罪?""晚輩不敢妄言。"寧婉從袖中取出抄錄的賬目異常處,
"只求大人看在同窗之誼,查證這些數字真偽。"程巖接過細看,
眉頭越皺越緊:"若姑娘所言屬實,這不僅是構陷忠良,更是置萬民生死于不顧!河堤若潰,
生靈涂炭??!""正因如此,晚輩才冒昧相求。"寧婉起身長揖,"家父為人剛直,
恐已遭人算計而不自知。"程巖扶起她,鄭重道:"本官即刻著手調查。十日之內,
必有回音。姑娘回去告訴...告訴陳老夫人,白馬寺的約定,程某從未敢忘。"離開程府,
寧婉長舒一口氣。有了程巖相助,事情就好辦多了。接下來,
她得去看看云娘那邊有什么消息。城南的小宅院里,云娘已經等候多時。見到寧婉,
她立刻奉上一封密信:"恩公,這是趙府二管家昨日在聚賢樓酒后吐露的消息,
奴婢一字不差地記下來了。"寧婉展開信紙,
上面記錄著趙家準備在半月后彈劾寧遠侯的計劃,以及幾處關鍵"罪證"的藏匿地點。
最令她心驚的是,趙家竟已買通了寧府的兩個管事,準備在抄家時"意外"發現這些罪證!
"云娘,你立了大功。"寧婉取出一張銀票給她,"這些錢足夠你離開京城,
找個安全地方重新開始。"云娘卻搖頭:"恩公,奴婢不要錢。
奴婢弟弟就是死在去年潰堤時,若趙家真是幕后黑手...奴婢愿助恩公一臂之力!
"寧婉心頭一震,想起前世那場死了上千人的大潰堤。原來冥冥中自有天意..."好。
"她握住云娘的手,"那你就繼續留意趙家動向,但切記安全第一。"回到寧府已是黃昏。
寧婉剛換回女裝,寧修就急匆匆地闖了進來,小臉上滿是興奮:"阿姊!我打聽到了!
"寧婉連忙示意他小聲。寧修湊到她耳邊:"趙德昌說,朝廷即將有大動作對付寧家!
就在十日后的朝會上!"十日?比前世提前了五天!寧婉心頭一緊,
看來趙家已經察覺了什么,要提前行動了..."老爺,您嘗嘗這蓮子羹,
妾身特意讓人用冰鎮過的。"周氏的聲音從花廳傳來,甜得能滴出蜜來。
寧婉隱在回廊的陰影處,看著父親面無表情地接過瓷碗。自從程巖開始暗中調查趙家,
已經過去了五天。這五天里,周氏突然對父親格外殷勤,一日三餐都要親自伺候。"父親。
"寧婉整了整衣衫,裝作剛到的樣子走進花廳,"女兒有件事想請教父親。
"寧遠侯見到嫡女,嚴肅的面容柔和了幾分:"婉兒有事?"寧婉故意看了周氏一眼,
欲言又止。寧遠侯會意,對周氏道:"你先下去吧,我和婉兒說會兒話。
"周氏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但很快又堆起笑容:"那妾身去廚房看看晚膳。"臨走時,
她瞥了寧婉一眼,目光如刀。待周氏走遠,寧遠侯放下碗勺:"怎么了?
""父親可記得程巖程大人?"寧婉輕聲問道。寧遠侯眉頭一皺:"自然記得。
怎么突然提起他?""女兒昨日去大相國寺上香,偶遇程夫人。"寧婉早已編好說辭,
"程夫人說,程大人近日在查一樁河工貪腐案,似乎...似乎牽涉到趙尚書。
"寧遠侯面色驟變:"此話當真?""女兒不敢妄言。"寧婉從袖中取出一封信,
"程夫人托我轉交給父親。"信是寧婉偽造的,但筆跡模仿得極像。
上面寫著程巖發現河工款項有異,懷疑有人做假賬栽贓,提醒寧遠侯小心。寧遠侯看完信,
臉色陰晴不定:"趙兄與我相交多年,怎會...""父親。"寧婉輕聲道,
"女兒近日整理書房,發現河工賬目有些異常。不如今晚您親自去看看?"寧遠侯沉思片刻,
點了點頭。離開花廳,寧婉徑直去了廚房。她知道周氏根本不會親自監督晚膳,
此刻必定在別處。果然,周氏的貼身丫鬟說夫人回房休息了。"我去給姨娘請安。
"寧婉微笑道。周氏的院子在府中西側,花木扶疏,很是幽靜。寧婉剛走到院門口,
就聽見里面傳來壓低嗓音的爭執聲。"...必須盡快行動,趙大人已經等不及了!
"一個男聲說道。"急什么?老爺那邊還沒起疑..."這是周氏的聲音。寧婉心頭一跳,
悄悄靠近窗欞。透過紗窗,她看見周氏正和一個中年男子對坐,那人背對著窗戶,
但從衣著看絕不是府中下人。"賬本都準備好了嗎?"男子問道。"早就備妥了,
就藏在..."周氏的聲音突然壓低,寧婉聽不真切。她正想再靠近些,
忽然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寧婉迅速閃到一旁的假山后,看見寧雅帶著丫鬟朝這邊走來。
不能打草驚蛇!寧婉悄悄退開,心中已有計較。晚膳時分,周氏若無其事地出現在飯廳,
還特意給寧遠侯夾了幾筷子他愛吃的清蒸鰣魚。寧婉冷眼旁觀,
注意到父親看周氏的眼神已經帶上了幾分審視。"父親,"寧婉突然開口,
"女兒新得了一幅李思訓的山水,想請父親品鑒。聽說趙尚書是鑒賞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