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曇花與星芒消毒水的氣味裹著秋夜的涼,像母親臨終前蒼白的床單,
順著走廊的瓷磚縫爬進陳愿的鼻腔。他縮了縮脖子,衛衣口袋里的速寫本硌著肋骨,
那是母親化療時用來畫病房窗外梧桐的本子,紙頁間還夾著干枯的勿忘我花瓣,
葉脈里凝固著那年深冬的陽光。碎石小徑旁的曇花正開得顫巍巍,
月光給十三片花瓣鍍上銀邊,像母親生前總在深夜織的蕾絲袖口——她那時總說,
等病好了要給兒子織條圍巾,針腳要像獵戶座的星軌那樣整齊。陳愿數到第七朵花時,
噴泉的水聲里混進細碎的抽泣,像秋雨打在玻璃上的嗚咽,
又像蝴蝶振翅時不小心抖落的露珠。穿白裙的女孩蜷在輪椅里,脊背弓得像片被風吹皺的紙。
她膝頭的速寫本攤開著,月光在畫紙上流淌成銀河,
雙胞胎妹妹江予安正用炭筆勾勒獵戶座的腰帶,筆尖落下的痕跡像撒了把碎鉆,
又像夜空中墜落的流星尾跡。"言歡你摸,"予安的指尖沾著鈷藍色顏料,
輕輕抓起姐姐的手按在紙面,"這顆是參宿四,它在對我們眨眼睛呢。你感受到了嗎?
它的光走了六百多年,才落到我們掌心。"她腕間的粉紅絲巾滑下寸許,
露出繃帶邊緣星芒狀的鉛筆痕,那是用2B鉛筆細細描過的,
像誰在蒼白的皮膚上種了片星空。陳愿的筆尖突然刺破畫紙,鮮血滲進紙背的曇花圖,
在第十二片花瓣上洇出紅點,像晨露里的一滴朱砂。他想起母親最后一次化療時,
病房里的勿忘我也是這樣藍得讓人心碎,護士抽血時橡膠管勒進母親手臂,
皮膚下浮出的青紫色血管像冬眠的蚯蚓,又像夜幕中隱現的銀河支流。
"陳愿同學的手在流血。"言歡的聲音像浸了露水的棉絮,帶著化療后的沙啞,卻依然柔軟。
她發間的藍絲帶隨輪椅轉動輕晃,那是用確診那天穿的病號服改的,
領口處還留著洗褪色的住院號。她說要"把痛苦疊成翅膀",
就像蝴蝶破繭前總要把蛹里的黑暗織成花紋。予安慌忙起身,白裙掃過曇花,
驚落的花瓣粘在她帆布鞋尖,像撒了把碎雪,又像星星的碎屑。她從帆布包摸出顆草莓糖,
包裝紙在夜里發出清脆的響,糖紙邊緣印著極小的星芒,像誰用針在月光上戳了些小孔,
讓銀河的光漏了進來。"含著就不疼了。"予安的掌心有薄繭,涼得像醫院走廊的金屬扶手,
遞糖時卻輕輕蜷起手指,仿佛捧著易碎的星子,指腹的紋路里還沾著未干的鈷藍顏料。
陳愿觸到她指尖的溫度,突然想起昨夜在醫院天臺,看見予安站在輸血室窗前,
身影被燈光拉得細長,像株被風吹彎的蘆葦。她攥著吊瓶的手在發抖,
另一只手緊握著草莓糖,糖紙在月光下發出細碎的響,像星星在說悄悄話。
而她耳后淡淡的痣,此刻在廊燈下若隱若現,像不小心掉落的小星星,墜在蒼白的天幕上。
遠處護士在喊予安的名字,聲音穿過噴泉的水霧,顯得模糊而遙遠。她轉身時速寫本滑落,
露出夾在中間的照片:兩個穿白裙的女孩在櫻花樹下笑,言歡的輪椅上堆滿畫具,
予安的辮子里別著藍絲帶,發梢沾著幾片粉白的花瓣,雙生花般明媚。陳愿彎腰撿本子,
瞥見予安白裙上的鈷藍色顏料,正沿著裙擺洇開,像片漸漸漫延的夜空,
又像深海里緩緩擴散的墨汁。第二章:針孔與糖紙九月的陽光把銀杏葉染成金箔,
透過美術教室的玻璃窗,在課桌上織出菱形的光斑。陳愿坐在后排,
看予安削鉛筆時露出手肘內側的針孔。那些痕跡像被雨水打濕的蜂巢,
密密麻麻爬過蒼白的皮膚,邊緣泛著淡淡的青色,
讓他想起母親病歷上"血小板減少"的字跡,和輸血單上鮮紅的印章,
那印章紅得像止血棉球上的血,又像深秋的楓葉。"陳愿的星空畫得像真的一樣。
"言歡搖著輪椅湊近,藍絲帶掃過他的速寫本,指尖停在畫中墜落的星子上,
指甲修剪得很短,泛著不健康的青白。"予安說每顆星星都有要守護的人,你說,
我的星星什么時候來接我?"她眼角的淚痣泛著微光,像綴在夜空中的最后一顆星,
隨時可能被黑暗吞沒。陳愿的筆尖在紙上頓住,畫出一道歪斜的星軌。
他想起昨夜的醫院天臺,予安站在輸血室門口,背影像株被風吹彎的蘆葦。
她把吊瓶藏在毛毯下,另一只手攥著草莓糖,糖紙在月光下發出細碎的響,像春蠶啃食桑葉。
言歡閉著眼睛假裝沉睡,睫毛卻在顫抖,像落在水面的蝶,而予安袖口露出的針孔,
在廊燈下泛著青色,像新生的星子,剛從夜幕中鉆出來。深秋的雨來得猝不及防,
美術教室的玻璃窗蒙著水霧,像誰在玻璃上哈了口氣,又用指尖畫出歪歪扭扭的星圖。
陳愿撞見予安換紗布,她坐在窗臺邊,腕間的新傷疊著舊痕,像層層疊疊的星軌,
又像年輪里藏著的秘密。"言歡的血型是RH陰性,俗稱熊貓血。"她低頭用紗布纏住手臂,
聲音輕得像雨,"醫生說我的血小板最匹配,就像鑰匙和鎖孔那樣合適。
""為什么不告訴她?"陳愿遞過棉簽,觸到她指尖的冰涼,像觸到母親臨終前的手,
那雙手曾在他額頭上停留,帶著退燒藥的溫度。 予安苦笑,從帆布包摸出鐵皮盒,
里面碼著用過的創可貼,每張上面都畫著小星芒,有的用紅筆畫,有的用藍筆畫,
像把彩虹揉碎了,撒在蒼白的繃帶上。"她以為我每周三去學水彩,
其實......"她指尖撫過創可貼上的星芒,"有次她偷偷翻我的書包,
摸到了抽血后的棉花球,我騙她說是顏料沾到了。她最怕疼,
要是知道這些針孔是為了她......"她沒說完,抬頭看向窗外,
雨絲在玻璃上劃出淚痕。雨打在玻璃上沙沙作響,像無數顆星星在私語。
陳愿看見予安發間的珍珠發卡松了,露出耳后淡青色的血管,像地圖上的細小河流,
突然想起母親病歷上的"血小板減少",那些字跡像螞蟻在紙上爬行。他摸出兜里的草莓糖,
包裝紙與予安的一模一樣——那是言歡偷偷塞給他們的,說"苦的時候含一顆,
星星就會來接你"。糖紙邊緣的星芒在昏暗的教室里閃著微光,像言歡眼睛里的光,
那是化療也沒能熄滅的光。予安突然伸手,替他擦掉指尖的血跡:"畫畫的手要保護好。
"她的手指上有淡淡的鉛筆灰,混著草莓糖的甜味,像把星空揉進了人間。
陳愿注意到她手腕內側有道新的針孔,周圍泛著淡淡的紅暈,
像朵剛開的小花開在蒼白的雪地上。遠處傳來上課鈴,像顆流星劃過夜空,短暫而明亮。
第三章:藍絲帶與星星船初雪落時,言歡的床頭多了臺監護儀,
滴滴答答的聲音像倒計時的鐘擺,又像遙遠的星子在數算時間。予安坐在床邊,
給姐姐編辮子,藍絲帶在指間繞了又繞,像在編織一個藍色的夢,夢里有沒有病痛的春天,
有開滿曇花的小徑。"予安,其實我早就知道。"言歡摸著妹妹腕間的紗布,
聲音輕得像雪花,每說一個字都要停下來喘口氣,"你的抗過敏藥,我藏在鉛筆盒第二層了,
每次看你吃完藥后揉眼睛,我......"她的指尖劃過予安腕間的針孔,
像劃過夜空中的星子,帶著微涼的溫度。予安的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
砸在言歡手背的留置針上,像流星墜入深海。"姐姐你別說話,等你做完移植手術,
我們就去海邊看星星,那里的星空比畫紙上的還要亮,
銀河會像牛奶一樣潑在海面上......"她的聲音哽咽,像被風吹散的蒲公英,
飄在病房的白色空間里。"我寫了封信。"言歡從枕頭下摸出藍色信封,用藍絲帶系著,
信封上有她歪歪扭扭的字跡,像風吹亂的星軌。"如果我去了星星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