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舉起對講機:“舟舟下樓了,準備好?!?/p>
對講機里傳來一男一女的聲音,同時回答:“收到?!?/p>
我轉身想跑。
背后十幾戶鄰居開了門,全都露出笑容。
他們眼神一致站姿一致嘴角弧度一致。
齊聲說:
“兒子,回來吃飯。”
我已經分不清到底誰還是真人。
從昨天開始,樓上每天都有笑聲。
那是302的老王家,他女兒三年前跳樓摔死在車棚頂上,摔得稀爛,我親眼看過尸體。
可現在她回來了,天天在陽臺唱《小幸運》。
我從貓眼看她——
那張臉和三年前一樣,干凈青春,笑起來還有兩個小酒窩。
她站在陽臺,朝樓下招手,聲音清脆:
“媽,你洗完了嗎?”
樓下,老王他媳婦正拎著一桶水,朝上面喊:“洗好了,等會吃烤腸?!?/p>
我捏著鑰匙,躲在門后,背后貼著冰涼的木板。
我能感覺到整棟樓都變了味。
每家都傳出人聲鍋碗聲咳嗽聲打噴嚏聲。
可三個月前,這棟樓一半住戶都搬走了,還有三戶是明確死過人的。
現在人聲鼎沸,好像全樓都活過來了。
是“活”——但不是人。
我媽今天沒做飯。
她坐在餐桌前,擺好三副碗筷,說要等“客人”。
我沒問是誰。
她盯著那空椅子,像看著人。
我偷偷在臥室藏了菜刀。
她看到我從廚房出來,笑著說:“你又怕黑了?這么晚還拿刀干嘛?”
我敷衍:“防身。”
她點頭:“也對。最近野貓多,半夜老往樓道里鉆。”
“……你看見了嗎?”
“看見了。”她淡淡說,“有的不像貓,骨頭都露外頭了,尾巴也掉了,啃自己。”
我僵住:“那你還敢開門?”
她抬起頭,笑著說:“因為它們不是來找我的?!?/p>
“它們是來找你的?!?/p>
鄰居開始陸續回來。
最離譜的是406的老太太,五年前就癌癥走了,兒子都早把她骨灰送去南山寺。
昨天傍晚我下樓,看見她穿著壽衣坐在長椅上,一邊剪指甲一邊罵人:
“這小區風水真差,我剛回來腿就酸。”
我躲到灌木后面,拿手機錄像。
她忽然抬頭,朝我看了一眼,聲音沙啞:
“小舟啊,別藏了,回家跟你媽道歉去?!?/p>
我手機啪地一聲掉地上。
我逃,跑到馬路上,拼命揮手攔車。
來了輛出租車。
司機一邊抽煙一邊說:“去哪?”
我喊:“市區,越遠越好!”
車一發動,我心才稍微落下。
結果剛出小區五百米,司機緩緩扭頭:
“你媽說你最近不聽話。”
我渾身發涼。
他笑了,露出一口黑牙,嘴角越來越大。
“她讓我帶你回家。”
我打開車門跳下去,膝蓋擦破,幾乎滾到路邊。
司機沒追,只搖下窗戶丟下一句話:
“家才是你的歸處?!?/p>
我瘸著腿躲到網吧過夜。
凌晨兩點半,有人敲我隔間。
我沒開門。
但我聽見了我媽的聲音:
“舟舟,你在里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