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雨,瓢潑似的。夜,濃得像化不開的墨。海城臨江大道的監控,
在凌晨三點捕捉到一輛失控的白色轎車。它撞斷護欄,扎進了波濤翻涌的云滄江。翌日清晨,
消息像病毒一樣在陸家炸開?!瓣懣?,江邊發現了蘇小姐的車。
”助理秦風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陸承澤剛結束一個跨洋會議,
眉宇間凝著揮之不去的疲憊。聞言,他握著鋼筆的手指猛地收緊,
筆尖在文件上劃出一道刺目的深痕。“人呢?”他的聲音比窗外的雨還要冷。
“……只打撈到車輛,江水太急,搜救隊還在盡力?!笨諝馑兰?。
秦風甚至能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陸承澤緩緩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
是海城繁華卻冰冷的CBD。曾經,這片風景里,似乎總有一個溫婉的影子,安靜地伴著他。
“她不會游泳?!标懗袧烧f,像是在陳述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又像是在說服自己。
秦風低頭:“蘇小姐……她……”是的,蘇晚,那個在陸家待了整整六年的女人。
那個他原本打算在下個月的家族晚宴上,正式介紹給所有人的女人。那個,
他以為會永遠在他掌控之中的女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尸。”陸承澤一字一頓,
眼底是翻涌的暗流,“動用一切資源,去找?!彼D身,
目光掃過辦公桌上一個精致的絲絨盒子。里面,躺著一條星光藍寶石項鏈。
那是他母親留給他的,預備送給未來妻子的。他曾想過,那條項鏈戴在蘇晚白皙的頸間,
會是怎樣的光景??涩F在……“我們稱之為路的,不過是彷徨。”他低聲呢喃,
像是在嘲諷自己曾經的篤定。陸家老宅。氣氛凝重得能滴出水來。六歲的陸念,
穿著小小的睡衣,赤著腳站在樓梯口。
他手里緊緊攥著一個手工縫制的、有些舊了的小兔子布偶。那是蘇晚熬了幾個通宵給他做的。
“爸爸,”他怯生生地問,“蘇老師……蘇阿姨她……去哪里了?”孩子的聲音里帶著哭腔。
陸承澤走過去,蹲下身,想抱抱他。陸念卻退后了一步。他記得,幾天前,就是在這個客廳。
一場本該喜慶的家宴,變成了蘇晚的噩夢。而他,是那場噩夢的幫兇。
第二章“這是媽媽的項鏈!你憑什么戴!”記憶的閘門轟然打開。那是上周的周六。
陸家家宴,也是陸承澤精心安排的,意在向親友們暗示蘇晚的特殊地位。
蘇晚穿著他特意請高定設計師量身定制的藕荷色旗袍。長發松松挽起,
一支溫潤的玉簪斜插入鬢。她脖頸上,戴著那條星光藍寶石項鏈。光華流轉,
襯得她清麗脫俗。她有些不自在,手指下意識地摩挲著鏈墜?!俺袧?,
太貴重了……”“戴著,很好看?!标懗袧傻恼Z氣不容置喙,眼底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他想,這個女人,跟了他六年,為他照顧陸念六年,是時候給她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了。
或許,不能稱之為愛。但習慣,早已深入骨髓。更何況,陸念離不開她?!疤K晚,
”他看著她,第一次用如此鄭重的語氣,“以后,你就是念念的媽媽,也是陸家的女主人。
”蘇晚的眼眶瞬間紅了。六年。她像一只被豢養在金絲籠里的鳥。衣食無憂,
卻也失去了自由。她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世事如書,我偏愛你這一句,愿做個逗號,
待在你腳邊?!彼谝槐九f書的扉頁上看到這句話,悄悄記在了心里??伤龔牟桓疑萃?,
陸承澤會是那個讓她停駐的句點。賓客們陸續到來。文老太太,陸承澤的岳母,陸念的外婆,
在幾個晚輩的簇擁下走了進來。她目光如炬,掃過蘇晚頸間的項鏈時,臉色微微一沉。周蔓,
陸承澤亡妻的表妹,一個頗有名氣的新銳畫家,親昵地挽著文老太太的胳膊。她看到蘇晚,
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嫉妒?!敖憬悖@條項鏈真襯你。”周蔓笑盈盈地說,
語氣卻有些微妙。就在陸承澤準備正式向大家介紹蘇晚時。陸念突然從樓上沖了下來。
他指著蘇晚,小臉漲得通紅,聲音尖利:“這是媽媽的項鏈!你憑什么戴!”他沖過去,
一把扯下蘇晚脖子上的項鏈。力道之大,項鏈的搭扣劃破了蘇晚的肌膚,滲出血珠。
蘇晚踉蹌一步,險些摔倒。滿堂賓客,鴉雀無聲。陸承澤臉色鐵青:“陸念!
誰教你這么做的!”文老太太冷哼一聲,緩緩開口:“承澤,孩子還小,但他也知道,
什么是屬于他母親的。這條項鏈,是你妻子生前最喜歡的,蘇小姐……怕是戴不合適吧。
”她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是啊,承澤哥,”周蔓適時地柔聲勸道,
“念念也是思念姐姐心切。蘇小姐,你別往心里去?!碧K晚披頭散發,
頸間的刺痛遠不及心口的萬分之一。她看著陸念。這個她一手帶大的孩子。從襁褓中的嬰兒,
到如今伶牙俐齒的小少年。她喂他吃飯,教他說話,哄他睡覺。他的第一聲“媽媽”,
含糊不清地,是對她叫的。雖然她立刻糾正,讓他叫“蘇老師”或“蘇阿姨”??纱丝?,
那雙曾經依賴地望著她的眼睛里,充滿了憤怒和厭惡?!澳阋詾榻甜B我幾年,就能當我媽媽?
你算什么東西!”童言無忌,卻字字誅心?!疤K晚,”陸承澤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和不耐,
“這……這只是個意外。項鏈先收起來,等……”“不必了,陸總?!碧K晚打斷他,
聲音平靜得可怕,“這條項鏈,我本就不配?!彼痤^,直視著陸念:“若能重來,
我寧愿從未教養過你?!比缓?,她轉身,一步步走上樓梯。背影決絕,像一枝被折斷的梅。
“有些傷痕,劃在手上,愈合后就成了往事。有些傷痕,劃在心上,哪怕劃得很輕,
也會留駐于心?!彼?。那夜,陸承澤沒有去她的房間。蘇晚在黑暗中坐了一夜。天亮時,
她做了一個決定。六年的協議,還差幾天就到期了。她父親的醫藥費早已還清,
甚至還有些積蓄。是時候離開了。這個地方,再美,也不是她的家。第三章“蘇老師,
你是不是生念念的氣了?”家宴風波后的第二天,陸念怯生生地推開蘇晚房間的門。
蘇晚正在收拾東西。一些簡單的衣物,幾本書。那些陸承澤送的奢侈品,
她一件也沒打算帶走。“沒有?!碧K晚淡淡地說,沒有看他。“外婆說,你是壞女人,
想搶走爸爸,想搶走媽媽留給我的東西?!标懩钚÷曊f,像是在復述,又像是在尋求確認。
蘇晚的心,又被刺了一下。她放下手中的東西,蹲下身,平視著陸念?!澳钅?,你覺得,
蘇老師是壞人嗎?”陸念咬著嘴唇,不說話?!耙郧?,你生病了,是誰抱著你一夜不睡?
”“……是你。”“你第一次畫畫得了獎,是誰比你還開心?”“……也是你。
”“你害怕打雷,是誰唱歌給你聽,直到你睡著?”“……還是你。”陸念的聲音越來越小,
頭也越垂越低?!巴馄胚€說……還說你肚子里會偷偷藏一個小寶寶,以后爸爸就不喜歡我了。
”蘇晚如遭雷擊。肚子……她想起三年前。一個醉酒的夜晚,陸承澤闖進了她的房間。
那是他們唯一一次沒有采取任何措施的親密。兩個月后,她被查出懷孕了。她欣喜若狂,
小心翼翼地護著腹中的小生命。她甚至開始幻想,或許陸承澤會因此給她一個未來。
陸承澤知道后,沉默了很久。然后,陸念在她房間里大哭大鬧,砸碎了她最喜歡的青瓷花瓶。
“你說過只疼我一個!你騙人!我不要弟弟妹妹!”“爸爸!你答應過外公外婆,
陸家只能有我一個繼承人!”那時陸念才三歲,這些話,自然是有人教的。第二天,
陸承澤親自端來一碗黑褐色的藥汁?!昂攘怂??!彼鏌o表情,“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
”“承澤……這是你的骨肉啊……”她哭著哀求?!疤K晚,你一向聽話。
”他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陸家的情況,不允許節外生枝。喝了,以后,我會補償你。
”那碗藥,苦得讓她永生難忘。腹中撕裂般的疼痛,持續了一整夜。血,染紅了床單。
也染紅了她的心。從那以后,每次歡好,他都會讓傭人送來避孕藥,盯著她喝下。一絲僥漏,
都不再有。補償?他送了她很多珠寶首飾,名牌包包??赡切┍涞臇|西,
如何能彌補一個逝去的小生命?“孩子,有時候比我們想象的更敏感,也更殘忍。
”她曾讀到這樣的話。此刻,看著陸念天真又帶著被灌輸的惡意的臉。
蘇晚突然覺得一陣徹骨的寒意?!澳钅?,蘇老師肚子里,不會有小寶寶了。
”她一字一句地說,聲音有些發抖,“永遠,都不會有了?!彼鹕?,繼續收拾東西。
陸念看著她的背影,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他跑過去,抱住蘇晚的腿:“蘇老師,你別走!
我錯了!我不該那么說你!項鏈……項鏈我還給你!
”他從口袋里掏出那條斷掉的藍寶石項鏈。鏈子已經變形,其中一顆小小的輔鉆也不見了。
蘇晚看著那條項鏈,凄然一笑。“念念,有些東西,壞了,就再也修不好了。
”她輕輕推開陸念,將最后一個小行李箱合上?!熬拖裥湃危坏┍浪?/p>
再多的彌補也只是欲蓋彌彰。”第四章周蔓來得更勤了。她總是有各種理由出現在陸家老宅。
有時是給陸念送她新畫的繪本。有時是陪文老太太聊天解悶。更多的時候,
她會“不經意”地在陸承澤面前展現她的溫柔和才情?!俺袧筛?,這是我為你畫的像,
你看像不像?”“承澤哥,你最近胃口不好,我特意學了煲湯,你嘗嘗?”蘇晚看在眼里,
心如止水。她已經遞交了辭職信——那份為期六年的協議,只剩下三天。陸承澤收到信時,
眉頭緊鎖?!澳阋??”“是的,陸總。協議到期,我該離開了?!薄盀榱思已绲氖?,
還在生氣?”他試圖緩和語氣,“念念年紀小,我已經教訓過他了。那條項鏈,
我會找人修好?!碧K晚搖頭:“與那些無關。只是時間到了而已?!薄半x開陸家,你能去哪?
”陸承澤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你一個女人,無親無故,在海城怎么生活?
”“人生海海,總有路可走?!碧K晚平靜地說,“陸總不必費心。”陸承澤盯著她,
眼神復雜。他第一次發現,這個一向溫順的女人,骨子里竟有如此的倔強。
他壓下心中的不悅:“我會讓秦風給你一筆錢,足夠你……”“不必了。”蘇晚再次打斷他,
“協議里的報酬,已經足夠了。多謝陸總六年的‘照顧’?!薄罢疹櫋眱蓚€字,她說得極輕,
卻像針一樣刺在陸承澤心上。那天下午,蘇晚覺得小腹有些隱隱作痛。起初沒在意,
以為是快來例假了。傍晚,周蔓又來了。她陪著陸念在花園里玩捉迷藏。蘇晚從樓上下來,
準備去廚房看看晚餐。經過花園的假山時,陸念突然從后面沖出來,撞了她一下?!疤K老師,
抓到你啦!”蘇晚腳下一個趔趄,撞在了粗糙的假山石上。小腹傳來一陣劇痛,
比上次例假時更甚。她悶哼一聲,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疤K老師,你怎么了?
”陸念有些害怕。周蔓款款走過來,扶著陸念,故作關切地看著蘇晚:“蘇小姐,你沒事吧?
是不是最近沒休息好,臉色這么差?”她眼中卻閃過一絲幸災樂禍?!安贿^是輕輕碰了一下,
蘇小姐也太嬌弱了吧。該不會……是想用這種方式博取承澤哥的同情吧?
”蘇晚疼得說不出話,冷汗浸濕了后背。一股熱流,從身下涌出。她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叫……叫醫生……”她艱難地說。周蔓卻拉著陸念后退一步,
冷笑道:“我看蘇小姐是演戲上癮了。念念,我們別理她,讓她自己演給空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