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池鈺白踏入翰林院大門時，晨露還未散去。
他特意起了個大早，想避開同僚們的目光。
昨日的宿醉讓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額角的傷口也隱隱作痛。
“喲，這不是池大人嗎？”
一個尖銳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池鈺白渾身一僵。
他緩緩轉身，看見同僚趙明德正倚在廊柱上，嘴角掛著譏諷的笑。
“聽說池大人去求公主原諒，結果被趕出來了。”
趙明德故意拖長了音調，引得路過的幾個翰林都停下腳步，投來或鄙夷或好奇的目光。
池鈺白的指尖掐進掌心，強撐著挺直脊背。
“趙大人慎言，下官不過是路過......”
“路過？”
趙明德夸張地挑眉，“那滿大街的人可都看見池大人在公主府外被打的站都站不起來。”
他湊近一步，壓低聲音，“好好的公主面首不當，非要去招惹宋府那姑娘，真是愚蠢。”
周圍的竊笑聲像針一樣扎在池鈺白身上。
他猛地抬頭，卻在對上眾人嘲弄的眼神時，所有辯解的話都卡在了喉嚨里。
“都在干什么？”
一聲厲喝打破了尷尬的氣氛。
掌院學士周大人陰沉著臉走過來，眾人立刻作鳥獸散。
“池鈺白，”周大人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既然回來了，就去整理庫房里的陳年文書，三個月內全部重新抄錄歸檔，不得有誤。”
池鈺白瞪大眼睛：“周大人，庫房里至少有上千卷......”
“怎么，嫌多？”周大人冷笑，“你可以不做，翰林院不缺你一個。”
池鈺白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血腥味才松開。
“下官......遵命。”
庫房位于翰林院最偏僻的角落，常年不見陽光。
池鈺白推開門時，一股霉味撲面而來，嗆得他連連咳嗽。
借著昏暗的光線，他看見十幾個大木箱堆滿了半個房間，每個箱子上都積了厚厚的灰塵。
“這哪是三個月能完成的......”
池鈺白喃喃自語，卻還是卷起袖子，搬下了第一個箱子。
箱蓋打開的瞬間，灰塵飛揚。
池鈺白被嗆得眼淚直流，卻不敢停下。
他知道，這是周大人故意刁難他，若他完不成，等待他的只會是更嚴厲的懲罰。
“池大人，您的水。”
一個怯生生的聲音響起。
池鈺白抬頭，看見新來的書童小順正端著一碗清水站在門口。
“放那兒吧。”池鈺白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之后便繼續埋頭整理文書。
時間一點點過去，庫房里越來越悶熱。
池鈺白的官服被汗水浸透，黏膩地貼在背上。
他的手腕因長時間抄寫而酸痛不已，眼前也開始發花。
“啪嗒。”
一滴汗珠落在宣紙上，暈開了剛寫好的字跡。
池鈺白懊惱地低咒一聲，抬手想擦汗，卻不小心打翻了墨汁。
漆黑的墨汁潑灑開來，瞬間毀了他半日的成果。
他呆呆地看著一片狼藉的桌面，突然暴怒地掀翻了桌子。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他歇斯底里地大吼，抓起一旁的文書瘋狂撕扯。
紙片如雪花般飄落，有幾片粘在了他被汗水浸濕的臉上，像一道道恥辱的印記。
發泄過后，池鈺白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
他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恍惚間想起在公主府的日子。
那時他偶爾也會熬夜讀書，衛吟鸞總會親自為他煮醒酒湯。
她貴為長公主，卻從不假手于人，總是親自端著湯碗，一勺勺喂他喝下。
“鈺白，別太累了。”她溫柔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身子要緊。”
池鈺白猛地搖頭，驅散那些回憶。
他不能想這些，一想就心痛得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