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金鑾泣血天正十七年冬,雪壓紫禁城。沈樂康伏在龍案上咳得指縫滲血,
案頭《貞觀政要》被咳出的血珠洇開暗紅梅花。殿外傳來甲胄聲,他攥緊袖口藏起血跡,
聽見那道熟悉的沉啞嗓音:"臣宥連竹,求見陛下。"鎏金香爐騰起青煙,
映得來人眉間朱砂痣似凝血。宥連竹解下玄色大氅,露出暗紋蟒袍,
腰間玉佩隨動作輕晃——那是十二歲時沈樂康親手編的穗子,如今穗子已褪成蒼白。
"攝政王又兼了太尉一職?"沈樂康望著他新賜的玉帶銙,聲音輕得像雪,
"昨夜欽天監奏報,紫微星旁有煞星蔽日。"宥連竹忽然逼近龍案,
指腹擦過他唇畔血痕:"陛下該先顧自己的煞星。太醫院說你心脈有損,
需用千年雪參......""夠了!"沈樂康揮開他的手,袖中玉扳指跌落,
露出腕間紅痕——那是上月朝會,宥連竹握碎他奏本時掐出的印子。
"皇叔若為參贊朝政而來,便請說正事。若為私事......""陛下可知,
民間童謠怎么唱?"宥連竹忽然笑了,指尖挑起他垂落的一縷青絲," '龍椅坐得十年穩,
不如權臣掌上珠' 。樂康,你坐這位置,可曾開心過?"殿外突然傳來金鐵交鳴。
沈樂康瞳孔驟縮,看見御林軍統領渾身是血撞開殿門:"陛下!
叛軍已破......"話未說完,利箭穿透他咽喉。宥連竹反手將沈樂康按在龍椅上,
用自己的身體擋住撲面而來的箭雨。溫熱的血滴在沈樂康臉上,
他聞見熟悉的沉水香混著鐵銹味,聽見宥連竹在耳邊說:"別怕,我只殺該殺的人。
"龍椅下的暗格還藏著先帝遺詔,沈樂康想咬舌自盡,卻被宥連竹捏住下頜。殿內火勢漸起,
他看見那人眼底翻涌的暗潮,像極了八歲那年御花園發洪水,
宥連竹背著他蹚過齊腰深的積水,也是這樣近乎偏執的眼神。"樂康,你總說要做堯舜之君,
"宥連竹的指尖撫過他顫抖的唇,"可這天下本就是我宥連家的。你看這龍椅,
本該是我父親的位置......"喉間腥甜翻涌,沈樂康忽然笑了,
血沫順著嘴角流下:"所以你娶祁煙,不過是借祁氏兵權?
你明明......""明明如何?"宥連竹忽然掐住他脖頸,指腹摩挲著他跳動的脈搏,
"明明心悅于你?沈樂康,你讀了那么多圣賢書,可曾讀過'情'這一字該怎么寫?
"火勢燒到盤龍柱,沈樂康望著殿外沖天火光,想起前日祁煙來請安時,
袖口露出的半幅蜀錦——那是他初見宥連竹時穿的衣裳紋樣。原來有些心意,
早在時光里結成了疤。宥連竹忽然解下腰間玉佩塞進沈樂康掌心。羊脂玉還帶著體溫,
褪色的穗子掃過他滲血的指縫,恍若十二歲那年替他編穗子時的觸感。"當年御花園發洪水,
你抱著塊浮木說要帶我逃出去,"宥連竹的聲音混著濃煙,指尖替他拂去睫毛上的血珠,
"現在換我帶你走。"沈樂康攥緊玉佩,龍椅下的暗格突然發出咔嗒輕響。先帝遺詔卷角處,
赫然印著半枚帶血的朱砂指印——與宥連竹眉間痣的形狀分毫不差。
他忽然想起祁煙昨夜的話,喉間涌上的不僅是血,還有二十年君臣相伴的荒唐。
"你父親......"話未說完,殿外傳來祁家軍特有的螺號聲。宥連竹瞳孔驟縮,
反手抽出腰間軟劍,卻在劍鋒即將出鞘時頓住——沈樂康的血已浸透他前襟,
在蟒袍上綻開妖冶的花。"別殺她。"沈樂康拽住他袖口,咳出的血滴在遺詔上,
將"宥連氏謀逆"幾字暈成暗紅,"她......有鎮北軍。"宥連竹忽然笑了,
笑聲里帶著破碎的癲狂。他扯下腰間玉帶銙砸向暗格,玉石碎裂聲中,
沈樂康看見詔書上"宥連"二字被血浸透,像極了宥連竹每次看他時泛紅的眼尾。"樂康,
你總說要做明君,"宥連竹抱起他沖向密道,鎧甲刮過門框發出刺耳聲響,
"可明君不該愛上權臣,就像權臣不該愛上天子。"密道盡頭是太液池冰面。
沈樂康被放在雪橇上,看見宥連竹解下蟒袍蓋在他身上,
露出內襯里未完工的并蒂蓮刺繡——那是他去年替他補戰袍時起的針。冰面下隱約傳來人聲,
他握緊玉佩,穗子上的銀線刺破掌心,在雪地上洇出細小的血珠。"知道我為何娶祁煙?
"宥連竹忽然俯身,鼻尖幾乎觸到他顫抖的唇,"因為她像極了初次見你時,
你穿的那件蜀錦衣裳的顏色。"沈樂康猛地抬頭,卻被宥連竹按住后頸吻住。
這個吻帶著鐵銹味的血腥,卻又像八歲那年他替自己吸出箭毒時那樣溫柔。遠處傳來馬蹄聲,
他在昏迷前看見,宥連竹眉間的朱砂痣被火光映得通紅,像極了他們小時候偷點的燈籠芯。
第二章 血色禪讓三日后,奉天殿。沈樂康身著素白中單,跪在滾燙的金磚上。
眼前黃綾鋪就的禪讓詔書上,"天命所歸"四字刺得他眼眶生疼。宥連竹身披明黃龍袍,
腰間仍系著舊玉佩,朱砂痣在燭火下泛著妖異的紅。"陛下可知,為何留你性命?
"宥連竹伸手欲扶他起身,卻在觸到他肌膚時被狠狠推開。"因為你要做賢君,
"沈樂康咳出兩口血,染紅了詔書上的"恭謹讓位","殺君者遺臭萬年,
囚君者......""錯了。"宥連竹忽然俯身抱住他,像抱住一具隨時會碎的琉璃盞,
"我要你活著,看我如何讓這天下海晏河清——就像你當年說的那樣。"殿外傳來鐘鼓之聲,
新帝登基的詔書正被快馬送往各州郡。沈樂康被軟禁在景仁宮的第一晚,聽見宮娥私語,
說攝政王昨夜與王妃和離,祁氏女公子乘轎出府時,轎簾露出半幅茜色披風,
與鎮北將軍的戰袍顏色相仿。三日后,他收到宥連竹送來的禮盒。打開時,
里面是曬干的雪參片,和一卷《龍陽泣血錄》。書頁間夾著張字條,
筆跡力透紙背:"醫得你身,醫不得你心。"深冬的雪落在琉璃瓦上,
沈樂康摸著書頁上"分桃斷袖"的典故,忽然想起那年元宵,宥連竹偷帶他出宮看花燈,
在街巷盡頭買了糖畫——兩條交纏的金龍,攤主說叫"二龍戲珠"。當時他紅著臉要摔糖畫,
宥連竹卻笑著含住龍尾,說:"樂康,這珠子該是你的。"現在珠子還在,龍卻斷了爪牙。
開春時,祁煙差人送來一盒蜜漬金桔。附信寫著:"聞陛下咳疾未愈,
此乃鎮北將軍駐地特產。"字跡灑脫如飛鳳,末尾蓋著"祁氏煙"的朱印。沈樂康望著那印,
忽然想起去年中秋,祁煙陪宥連竹來赴家宴,三人對月飲宴時,她斟酒的手穩如男子,
眼底卻有星光流轉。原來有些愛,從來不需要說出口。景仁宮的銅漏滴答走過三更,
沈樂康盯著梁上蟠龍紋,聽著遠處傳來的更鼓聲。案頭的雪參片泛著冷光,
《龍陽泣血錄》被風吹開,露出"魏王與龍陽君"的典故——原來早在千年前,
就有人同他們一樣困在這世俗的羅網里。忽聞窗外有動靜,他強撐著起身,
看見院墻上躍下一道黑影。來人摘下面罩,竟是已和離的祁煙,她身著勁裝,
腰間別著鎮北將軍的鎏金匕首。"陛下可曾想過,"祁煙遞來一個油紙包,
里面是溫熱的栗子糕,"當年先太子謀反,實則是被宥連家陷害?"沈樂康指尖一顫,
栗子糕掉在地上。他想起先帝臨終前攥著他的手,
反復呢喃"宥連......冤枉......",那時他只當是父皇彌留之際的胡話。
"宥連竹的父親當年買通太醫院,在先太子膳食里下了惑心散,"祁煙拔出匕首,
在月光下劃出冷冽的弧,"這匕首上的紋飾,與當年呈上的'謀反證物'一模一樣。
"殿外突然傳來腳步聲。祁煙翻身躍出窗外,臨走前塞給他半塊兵符:"鎮北軍聽令于我,
若陛下需要......"話音未落,人影已消失在夜色中。沈樂康攥緊兵符,
指甲掐進掌心。原來這看似天衣無縫的權謀,竟藏著如此深的血仇。
他想起宥連竹每次看他時的眼神,那偏執的溫柔下,究竟藏著多少算計?次日晨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