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幼就被當作太子妃培養。十六歲,我被封為太子妃。十七歲,我生下了慕榕郁。
慕榕郁與慕琛很像,總是沉默寡言,與我十分不親近。過去的每個晚上,
我都會給他們煮上一碗桂花羹。可這天,慕琛失手打翻了碗,慕榕郁偷偷倒掉了桂花羹。
我忽然覺得這樣的生活一點意思也沒有。將和離書遞給慕琛那一刻。
他擰眉不悅地問我:“你心胸就如此狹小?”“嗯,我本是如此。
”1「你要讓慕榕郁沒有娘親,淪為他人笑柄嗎?」慕琛恢復往日冷冰冰的態度,
像是在處理他人家事一般。他向來這樣。我坐在旁椅上,與前來拜訪他的客人毫無區別,
平靜開口:「他本是皇家血脈,和離之后與我再無瓜葛。我名下還有一些房產,留給他。
當是對他的補償。」慕榕郁是皇室血脈,也是嫡長子,不出意外他會是下一任太子。
從他出生那一刻起,他便注定要和我離心。慕琛望向我的眼神淡淡,
像是不理解我為什么要和離,在他眼里我更像是無理取鬧。「清瑜。」
「如果是因為昨晚的事情你上心了,我跟你道歉。」我依舊不動聲色的望著他。「你知道的,
昨晚我喝醉了,不是故意那樣對你的。」「大不了以后天天喝就是。」他耐心的解釋,
始終將自己放在高位。昨晚慕琛回來的很晚。我等了他半宿,是被他開門的吱嘎聲吵醒的。
小廝都被打發去休息了,我只能自己披著斗篷去廚房打水為他洗漱。
將早已做好的桂花羹端給他。往日里,我們之間的感情雖談不上多好,
總歸是相敬如賓面子上過得去。昨夜里,我多問了一句:「你身上的脂粉味怎么如此濃?」
慕琛突然將桂花羹摔倒地上。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在地面炸開的桂花羹濺了一身,
燭燈營造出的溫情猝不及防被打破,無聲的墻院中驚醒了許多人。慕琛眉眼中多是不耐煩,
周遭氣場驟冷。他冷著臉,訓誡我「朱清瑜,你越界了。」「以后不必等我,
也不需要給我準備桂花羹。」而我那被吵醒的兒子,在看到父親的舉動后,
也將桂花羹偷偷倒掉。被我發現時,他站在門口,同樣沒有情感地對我道:「母親,
父親不喝,兒子也不想喝」「從今天起,也不必準備我這份了。」在他們父子眼里,
這不過是舉足輕重的一件事。我不該鬧出如此動靜,甚至提到合理。
我無法向他們解釋這一切。2畢竟是太子婚約,和離還是休妻都需要皇帝說了算。初三,
太后生辰,看我心事重重便將我留下。我一五一十的說了自己的決定。太后沉默許久,
我怎知她是站我一邊,還是顧及自己的孫子。那之后過了一日,我與慕琛得皇帝召見。
「太后前陣子找到朕,勸朕許你們和離。」「不知你們是何想法?」「父皇,
這都是兒臣的主意。」慕琛趕在我前面出聲。我有些詫異,往日也是如此。我們不相愛,
他卻盡到了丈夫的責任,在他人面前總是護我的。「是嗎?朕看你們感情好的很嘛。」
皇帝的言下之意是不同意。「皇上,臣女的家人常駐漠北。
一個月前臣女的舅舅和二哥殉身沙場,幾天前臣女的大哥來信希望臣女去前線與他們團圓。
望皇上成全。」余光中身邊人似乎身體僵硬了一瞬。
皇帝最終看在我家世代忠烈的份上最同意了。「……自此書立,夫妻緣分已盡,各奔前程。
愿此后,雙方各自珍重,互不相擾。」玉璽蓋章,皇帝親筆。婚書與和離書相重合,
我困在宮墻內的生活就此落幕。我走時,慕琛淡淡地說了很多地契分割的事情。
我沒怎么認真聽,也不太關心。一個小麻布背包裝滿了我所有的東西。
他垂眸打量著我:「朱清瑜,后日出發,你不用如此著急搬出去,你可以在此住下,
不會有人說閑話。」我看向這個依舊沒有情緒流露的男人。
平靜地用他曾說過的話回他:「臣女還是干凈利落些好,以免對太子殿下名聲不好。」
「名聲?」「這幾日你準備去哪?讓家丁送你。」「不用。」我拒絕,
「讓家丁把我的東西清理了吧,將來生出誤會的不好。」3慕琛作為太子,
身旁的位置自是不能空缺。若是將來有權勢之女再來,也不要為了我的留物而吵鬧。
邁出大門時,想了想。我轉身望向站在院子里的慕榕郁,
嘆了口氣道:「以后我不再是你母親,你要好好聽先生的話。」
也算是給自己母親身份的一個交代吧。說完,我轉身離開。
那個我整夜整夜捧在手心里的小嬰兒,還是按照他們設想的方式長大了。
我以為我的兒子一定不會繼承皇家的冷漠涼薄,但事實證明是我錯了。離開皇宮后,
我去馬場買了一匹白色的馬。我決定一路沿著北方走,到漠北去。十歲時我被送進皇宮,
被太后告知以后會嫁給太子。未來的太子妃需要學習非常多的禮儀,
太后身邊的嬤嬤帶著我每天上各種不同的課程。上午是禮儀,下午是讀書。
我的自由從進入宮墻開始被限制,沒有選擇的權力。十歲入宮,
我以外來者的方式闖入慕琛一群人的生活。不懂各種禮數的我自然是被排外的,
他們花盡所有心思來捉弄我。一直到我被封為太子妃。除了宮里一些必要的宴席,
慕琛從不帶我去任何朋友間的小聚。見面的時間,大概是每晚我等到他們父子回家,
睡覺前為他們送上一份桂花羹。秋季,院子里我親手種下的桂花樹結滿了花朵。
濃郁的香氣布滿整個宮殿,隱隱約約的甜膩。我經常在沒人時站在樹下大口大口的呼吸著。
4王孫貴族們都說,太后將我調教的很好,
將一個頑劣的女孩培養成了一個知書達理的好妻子。簡直就是天生的太子妃。加上我的家世,
配得上太子的身份,也能服侍好他的生活。很多大臣都把女兒送到太后宮中學習,
來來往往很多人,只有我一直呆在這兒。慕琛的朋友說:「太子妃好是好,但是太無趣了,
顯得有些死板。」「要不要我給你挑幾個有意思的,納到府里做妾室。」
「霍家千金霍沅我覺得就不錯。」霍沅,慕琛喜歡的人。她是皇后娘娘的侄女,
原先這個太子妃的位置該是她的。可眼看我將門之家的勢力越發強大,
父親和母親為了保全所有人只得將我留下。皇后娘娘見撮合不成只得放棄。這么多年了,
只有我知道慕琛真心喜歡的是霍沅。書房山水畫后掛著的畫像,夾在四書中的信。十六歲,
慕琛主動請命與我結為夫妻,只是大婚那晚他身上濃郁的花香有些刺鼻。走著走著,
到了宣城。我逛了好些地方,將以前沒看的風景都看了個遍。熱鬧的街市,潺潺的小溪,
我樂此不疲的看著所有這一切。沒想到第二天的早上,我忽然收到慕琛的書信。
「雖不知你為何如此,但既已和離,當一別兩寬。來此信為求太后心安,望保重。」
短短兩句話,已是我與他之間的所有情誼。我毫不猶豫將信丟進火盆中,
搖曳的火光將我的過去燒得干干凈凈。到了旅館,我還是給太后回了信。畢竟,十歲入宮,
到如今二十三歲,那扇宮門內真心待我的只有她了。初入皇宮時,我又黑又小,
看起來真不像大戶人家的女兒。人人嫌我,厭我,卻又忌憚我。是太后主動站出來,
將我寄養在她宮中。上午禮教,下午習書。將我從毛頭小子變成大家閨秀,
她說:「想出去就要學會規矩。」想著想著,陷入了深度睡眠。可是這一覺,
怎么也睡不踏實。5我做了許多從前的夢。八歲時,被父親抱著坐在馬上,
手里的弓箭已經為我打來了好幾樣戰利品。十歲時,前線告急。父母半夜到我房中,
說是前線危險,我一個女孩子還是在家安全些。第二天天未亮,軍隊浩浩蕩蕩出發。
我躺在床上緊閉雙眼,眼淚仍然不受控制的從眼角滑落。往日熱鬧的院子已然蕭條,
就剩我一個人。十二歲時,慕琛站在陽光下指著我說:「為什么是她?」
......門被敲得砰砰響。我頓時從夢中驚醒,煩躁的從床上爬起去開門。
門口的人穿著華貴,不像民間普通小廝。「太子妃,屬下終于找到你了。」這是皇宮來的人。
「喊我周小姐,有何事?」那人匆忙從口袋拿出一張信紙來。
「慕世子給太子爺做的生日禮物不見了,他讓小的快馬加鞭來問問您放在哪。」我接過信紙,
里面的內容不過是,我的東西放哪了?一個手工吊墜,還是我陪著慕榕郁制作的。不久前,
我還坐在院子里,低頭學著雕刻,替慕榕郁完成他準備的生日禮物。
只不過那吊墜上有一個非常深的裂痕,已經不適合在送人。我看著樓下熱鬧的街景,
輕聲對著小廝回道:「我已經不再是太子妃,「你回去轉告慕榕郁,
吊墜已經被他親手摔爛了,我也不再是他母親。希望他以后不要再派人來找我,
也不要給我寫信。如果可以,我希望和他們父子倆都不要再見面。
跟蹤這種事我不希望有下一次,這是說給慕琛聽的。」給了小費,我便打發他回去。
對自己用命生出的孩子說出這樣的話,到底是難過的。6慕榕郁變得和慕琛越來越像,
骨子里的優越與冷漠,促使我矛盾的愛著他,卻不喜歡他。起初,慕琛對這門親事極為抗拒。
他不敢和父皇硬剛,只能把眼光放在如何趕我出宮上。他以為只要他足夠欺負我,
我就會灰溜溜地自己跑回家。實則不然,我比誰都想離開這兒。
愚蠢的我被動的接受了所有欺辱,盼著和愚蠢的他一樣的目的。
在一次我被推下水中險些喪命后,太后狠狠罰了我一頓。她說:「將門之女,
被人欺辱到如此地步!你有何臉面面對你那前線英勇殺敵的家人!」我被罰在祠堂跪一炷香。
晚上太后帶著藥到我的寢宮,「別害怕,只要我活著,你就會好好的。」
從此我和慕琛展開了相愛相殺的糾纏。皇后娘娘偶爾看到,將我帶去懲罰,
每當那棍子即將落到我屁股上時,太后都能及時趕到。三兩撥千斤將我帶走。直到我十六歲,
慕琛二十歲那年。我被人騙到深山,雷雨交加的夜晚,伴著掉落的山石,詭異的讓人害怕。
慕琛找到我時手中的煤油燈早已熄滅,他抱著發燒昏迷的我一路奔跑。
模糊中他焦急的叫喊聲極為刺耳。「周清瑜你千萬別睡,我們馬上就到了,馬上就到了!」
「周清瑜你還沒如愿以償嫁給我,你還不能死。」......7我連續昏迷了數十天,
這些日子耳邊時常傳來慕琛的聲音。和御醫一次又一次的嘆氣。幸好,我醒了。后來,
慕琛忽然向皇上求旨與我成婚。我忽略了他垂著眸的眼底,平靜無瀾,
像是在完成一場必須完成的儀式。于是我們結了婚。沒多久,如所有人愿地有了一個孩子。
慕榕郁一出生,就得到了所有人的寵愛。就連平時不茍言笑的皇后娘娘也常到我宮里看孩子。
他們都把他當成了未來儲君,需要接受和太子一樣的教育。所以他倒掉了那碗桂花羹,
和他父親用同樣的方式,做著太子的復刻版。不知道這對父子到底怎么想的。不過一周。
傳話的小廝又出現在客棧。「太..周小姐,太子讓我來給您傳話。」他仍然在派人跟蹤我。
心里有種說不出口的無力感。在我們過去八年的婚姻中,他冷漠疏離,
總是淡淡的像是同住一個客棧的陌生人。我們連話都說的不多。如今和離不過數日,
他讓小廝傳話兩次。以往我差小廝去尋他,他都讓隨從隨便打發。書信也是一封又一封,
只見我的信紙變少,卻不見裝信的匣子多出一封來。現在他反倒是忘了從前般。
「太子讓我問周小姐,往日的醒酒湯是如何做的。」「慕世子最近有些發燒,
您以往是如何讓他治愈的,或者讓他好受些也行。」我強忍著怒火,
試圖讓自己不要連累無辜之人。「告訴慕琛,我與他已經和離,應一別兩寬,各自珍重。
我不是廚娘,醒酒湯他可以找專門的廚娘來做。孩子病了,跟我說多了也沒用。
不急著找大夫,在我這里找什么存在感。」發泄完之后,我進屋寫了封信。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也許是不甘,也許是習慣。但是慕琛,我們從小一起長大,
我顧念舊情不想傷了往日,我們已經和離了,請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了。
在此謝過太子殿下。」將小廝打發走之后,我知道我該換地方了。騎著馬一路北上。
8無論我跑的再遠,只要慕琛想找,還是能找到我。我沒想到慕琛與慕榕郁會經常給我傳話。
比起余情未了,我更愿意相信他們是一時難以習慣。到了鹽城,我在一家農莊住下。
他們有千畝良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這段時日,我決定與他們一同生活。
當初提起我想去農莊小住幾日時,慕琛說他不便前去。
他的朋友們笑著說:「這也太有失身份了。」「朱清瑜,以太子爺的身份,
下田耕地可太丟人了。」我笑了笑,沒再說什么。當時是一時興起,
皇室是不會允許我這么肆意妄為的。如今想來,也是如此簡單而已。自由的樹杈早已發芽,
山水作伴又何須用身份比對。第一日勞作,我隨大家起的很早。清晨伴著微弱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