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周圍的弟子們都低下了頭。他們想起半年前，自己也跟著勸越昭獻出靈根。
當時他們說得那么輕松——“閻師兄既然承諾會補償，您為何不能獻出靈根”、“阿念這么善良，救她是應該的……”。
現在被凌霄點破，一個個臉上火辣辣的疼。
阿念蒼白地解釋道：“不……不是這樣的……”
“夠了！”凌霄厲聲打斷她。
“嘴上說著抱歉，行為卻比誰都自私，從一開始，就不該放你在越昭身邊！”
閻覺站在原地，臉色難看極了。
他終于察覺到一直以來覺得不對的地方——
整樁事情中，他滿手鮮血，而越昭失去了性命，可只有阿念。
只有阿念仿佛什么錯事都未曾做過，卻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一切。
為什么他現在才發現，阿念單純無辜的笑容，看起來竟是那么虛偽？
他看向阿念，第一次覺得這個柔弱的姑娘有些陌生。
“阿念，別說了……”他聲音干澀。
“我沒有選擇啊！”阿念突然激動起來。
“這一切明明都同我無關，師姐的靈根是閻覺挖出來的，師姐也是因為魔修而死，又不是為我而死，我又有什么錯？”
“我也想要報答師姐，我只是……只是沒有機會罷了。”
“你們知道沒有靈根有多痛苦嗎？我只是想活下去……”
她這話一說出來，連閻覺的面色都變了。
凌霄冷笑著揭穿她道：“所以就要越昭去死？”
這句話像一記耳光，讓她啞口無言，更打得所有人都沉默了。
阿念癱坐在地上，終于不再辯解。
她摸著自己手腕上的印記，那里流動著本該屬于越昭的力量。
是的，她舍不得還。
這半年來，她第一次感受到強大的滋味，再也不用躲在師姐身后，看著師姐被眾人艷羨。
“我……”她抬起頭，眼淚還在流，眼神卻變了。
凌霄不再看她，轉身對閻覺說：“你呢？就沒什么要說的？”
閻覺的拳頭握緊又松開。他突然想起很多事——想起越昭練劍時專注的側臉，想起她被挖靈根時不可置信的眼神，想起她墜入寒泉前最后看他的那一眼……
“我……”他的喉嚨發緊。
“我會補償……”
“拿什么補償？”凌霄冷笑。
“你的命嗎？”
閻覺站在原地，答不出一句話來。
他想起來上一世他同越昭表白的時候。
“越昭仙子。”
“我心悅你。”
年輕的他站在桃花樹下，手里捧著一支剛摘的新鮮花枝。
眼中裝著深情，心里卻只有仇恨和嗤笑。
他還以為，那時越昭的反應是裝模作樣，現在想起來，卻分明只是清澈單純的少女愛戀。
大婚那晚，越昭穿著大紅嫁衣，蓋頭下的臉紅得像朝霞。
她那么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眸，輕聲問道：“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嗎？”
當時他是怎么回答的？
“當然。”他笑著給她倒了一杯酒。
那酒里卻被他親手放進了迷藥。
后來，她被鎖在地牢里，他日日用盡各種殘忍的手段折磨她，用最溫柔的語氣說著最冷酷的話。
“阿念死的時候，也是這樣疼嗎？”
“你現在遭受的這一切，不過是罪有應得。”
越昭從來未曾服軟過，就算他用鎖靈鏈禁錮了她的靈力，逼迫她每日吃剩菜喝臟水，像狗一樣茍且活著，也從來都不承認自己有罪。
盡管這反而讓他更加暴怒，用更可怕的手段折磨逼迫她認錯。
她從出生始，就因為天賦絕佳而承擔著極重的期待和使命，從來未曾經歷過什么男歡女愛。
而所給予他的那顆真心，是那么珍貴，可卻被他親手毀卻。
“凌霄道長。”
他突然跪在凌霄面前，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求您救救越昭！寒泉雖然兇險，但是萬一……萬一阿昭她福大命大，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凌霄冷冷地看著他道：“我的弟子，我自然會去救，只是你……”
說著，重重一掌打在閻覺胸口，瞬間將他打飛出三丈遠，狼狽地吐出一口鮮血來。
“將他帶上，同我一起去寒泉。”
閻覺虛弱地倒在地上，面色蒼白至極，兩個弟子將他一左一右架起。
眾人一同出了宗門，不久便一同來到了寒泉邊。
凌霄已修至大成境界，她用神識在寒泉上下細細探索了一番，卻未曾找到半點屬于越昭的氣息。
只有碧水湛湛，散發著刺骨的寒氣。
眾人沉默地立在寒泉旁，這才終于意識到那個不得不承認的事實——
那個曾經驚才絕艷的大師姐，已經徹底不在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