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寒泉邊，閻覺靜靜地站著。
刺骨的寒氣，幾乎凍結了他的血液。
他又想起越昭墜入寒泉時的樣子——
蒼白的面容，絕望的眼神，以及最后那一瞬，她看向他時，眼底徹底熄滅的光。
“阿昭……”
他低聲念著她的名字，縱身躍入泉中。
寒泉之水如萬針穿刺，因為沒有防護，他的經脈瞬間被凍傷了。
可他不得不這么做，才能取得那株“洗髓草”
他咬牙忍著劇痛，向泉中心游去。
當年越昭就是為了拿到這東西，才會掉下寒泉，受了那么多折磨。
不知游了多久，他身體已經凍得麻木不堪，這才終于到了泉中心。
面前就是那株泛著瑩瑩藍光的靈草，草葉如冰晶般剔透，散發著純凈的靈力。
他伸手去摘，卻在觸碰的瞬間，整條手臂被冰霜覆蓋，劇痛讓他幾乎昏厥。
但他死死攥住那株草，不肯松手。
“阿昭……這是我欠你的……”
他掙扎著浮出水面，渾身顫抖地爬上岸，幾乎走不動路。
洗髓草在他掌心微微發光，寒氣侵蝕著他的血肉，但他卻笑了。
——他終于找到一處可以彌補她的地方了。
閻覺找到越昭時，她正坐在山巔的巨石上打坐。
白衣如雪，黑發如瀑，周身縈繞著凜冽的寒氣，仿佛與天地融為一體。
他不敢靠近，只是遠遠地站著，等她睜眼。
三天三夜，越昭終于緩緩睜開雙眼。
一直癡癡守在一旁的閻覺立刻上前，單膝跪地。
雙手虔誠地捧著那株洗髓草，眼中充滿了希冀：
“阿昭……你從前想要的這個，我為你取來了……”
越昭的目光淡淡掃過，既沒有驚訝，也沒有厭惡。
“不需要。”
她起身欲走，閻覺急忙攔住她。
“阿昭，我知道這東西現在對你作用不大，之后我還會為你尋來更多好東……”
“我說了，不需要?！痹秸牙淅浯驍嗨?。
她的聲音平靜得可怕，連一絲情緒波動都沒有。
閻覺的手微微發抖，身上被凍出的傷口還隱隱泛著刺骨的痛意，可他卻覺得，心里的冷比這更刺骨。
“阿昭……”
“讓開?！?/p>
他僵在原地，眼睜睜看著她從自己身邊走過，連一片衣角都沒有為他停留。
心里痛得說不出話。
他還能做些什么，才能挽回越昭？
閻覺失魂落魄，無力感漸漸轉為憤怒之情，他忽地想到了什么——
數個時辰之后，閻覺單槍匹馬殺到了魔宗。
當年那個在寒泉邊偷襲她，害她墜入寒泉的魔修——他必須死。
就是因為他，阿昭才徹底對他死心。
閻覺提著劍，踏遍了魔修盤踞的荒山野嶺。
三個月后，他終于在一處陰森的地窟中找到了那個黑袍魔修。
閻覺沒有廢話，劍光如電，直取對方咽喉。
魔修倉皇躲避，卻仍被劍氣劃破肩膀，鮮血噴濺而出。
“這位劍修，那越昭已經沒了靈根，就如同一個廢人一般，您身邊不是還有一個如花似玉的美嬌娘嗎？何必因為越昭和我過不去？！”
“求您高抬貴手……”
說著，他強行捏碎一枚符咒，黑霧瞬間彌漫整個洞窟，想要逃走。
原來剛剛那些話只是為了迷惑閻覺。
閻覺怒喝道：“你閉嘴！”
手一偏將他放了過去，接著卻迅速追上去，劍勢比方才更加凌厲。
“越昭不是什么廢人！她是我……是我心上人……”
“都是你！害得我們感情離散，她如今才徹底不原諒我。”
“今日不殺你，實在難解我心頭之恨！”
他這樣說著，仿佛連自己都相信了似的，手中的劍勢更加凌厲。
劍光如暴雨般傾瀉，魔修終于招架不住，被一劍貫穿胸口。
閻覺拔出劍，鮮血濺在他的臉上，溫熱腥甜。
“這一劍，是替阿昭還你的?！?/p>
魔修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終于不動了。
閻覺站在原地，劍尖滴血，心里卻空蕩蕩的。
——殺了仇人又如何？
——她依然不會多看他一眼。
可是閻覺不想放棄，于是開始瘋狂地搜集一切越昭可能需要的東西。
稀世的靈藥、失傳的劍譜、能抵御寒毒的暖玉……
只要聽說對她有用，他拼了命也要弄來。
可每一次，越昭的反應都如出一轍——
無視。
她甚至懶得拒絕，只是平靜地走過，仿佛他根本不存在。
甚至有一次，閻覺守在她必經的山路上，雙手捧著一枚好不容易求來的靈丹，虔誠地想要獻給她。
“阿昭……求你……這是我費盡力氣弄來的。”
“你就算討厭我，收下這東西也沒壞處的?！?/p>
“我不求你能原諒我，我只想對你好，阿昭……”
越昭的腳步停了一瞬。
那一刻，閻覺的心跳幾乎停滯，他心里迅速漫上狂喜，甚至不敢抬頭，生怕驚擾了這一瞬的停頓。
然而，下一秒，他聽見她漠然道——
“正因為是你的東西，我才更覺得惡心?！?/p>
接著，是靴底踏過石板的聲音，越昭毫不留情地避開他走了。
沒有再同他說任何一句話。
閻覺跪在原地，靈丹從指間滾落，墜入懸崖。
他忽然笑了，笑著笑著，面上卻布滿了淚。
原來最殘忍的懲罰，不是恨，而是徹底的無視。
閻覺終于明白，自己做什么都沒用了。
越昭不會原諒他。
不是因為她狠心，而正像她說的一般，他根本不值得她浪費情緒。
他的愛，他的悔，他的痛苦，在她眼里，全都不值一提。
他站在懸崖邊，看著遠處越昭練劍的身影。
她還是那么美，劍氣如霜，眼神堅毅，一招一式都帶著令人心折的凜然。
閻覺想起前世，明明她也曾對他那么好。
那時她還會對他笑，她說要和他共度一生，榮辱同擔。
而現在，他在她眼里，什么都算不上了。
“阿昭……我錯了……”
他輕聲喚道，聲音散在風里，沒人能聽見。
一滴淚砸在塵土里，很快被風吹干，了無痕跡。
就像他這個人，終究不會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任何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