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那天之后，他想起了很多從前未曾在意的事。
他想起前世，越昭練劍時專注的側臉，她微微抿起的唇角，她揮劍時衣袖翻飛的弧度。
他想起她坐在桃花樹下，安靜地翻看古籍，陽光透過花瓣落在她發間，她伸手拂去，指尖沾了一瓣粉紅。
他想起大婚那夜，她穿著嫁衣，眼里盛著星光，輕聲問他道：“阿覺，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嗎？”
而他，親手喂她喝下了摻著迷藥的合巹酒。
之后將她關在地牢之中，用盡手段折磨她。
——他怎么能……怎么能那樣對她？
又為什么到現在，他才意識愛上了越昭？
不是這一世才愛，而是早在上一世，他就已經愛上了她。
只是仇恨蒙蔽了他的雙眼，讓他不敢承認。
從那之后，閻覺開始瘋狂地尋找越昭的蹤跡。
盡管知道越昭心里已經再也沒有他，可閻覺還是忍不住悄悄跟在她身后。
他走過雪山，穿過荒漠，踏遍每一個傳聞中有白衣女修出現的地方。
他不敢靠近，只是遠遠地看著她——
看她一劍斬滅魔修，看她為凡人療傷，看她獨自站在山巔，望著遠方出神。
那道身影讓他魂牽夢繞，他有無數次想再去求得她的原諒。
可每一次，他都退縮了。
——他配嗎？
他曾經那樣折磨她，挖她靈根，親手害死了她兩次。
如今她好不容易重獲新生，他憑什么再去打擾她？
可他又控制不住自己。
他像一只瀕死的飛蛾，明知前方是烈火，卻還是忍不住撲向那一點光。
終于，在那一日，越昭獨自一人處理一個村子中的魔患。
她神色淡漠，手中冰劍泛著寒光，所過之處，魔修盡數化為冰雕。
然而對方卻有太多人，村子里魔氣沖天，連彼此的身形都看不清。
閻覺隱在暗處，看著她戰斗的身影，心里情不自禁為她捏了把汗。
突然，一道黑影從越昭背后襲來！
閻覺瞳孔驟縮，來不及多加反應，猛地沖了出去——
“噗嗤！”
長劍貫穿他的胸膛，鮮血噴涌而出。
越昭回頭，便看到閻覺倒在她面前，唇角溢出血沫。
“阿昭……”他艱難地伸出手，還強忍著痛道。
“我終于能救下你一次了。”
可越昭垂眸看著他，眼神是那么冰冷，眸中似乎還帶著審視。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我……我只是想贖罪……”
越昭卻像聽見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一般，冷笑一聲道：“可是，這樣對我好，背地里卻有所圖謀的事情，你已經做過一遍了。”
“就算你現在是真心的，你以為我還會相信，還會感動，然后再上一次同樣的當嗎？”
閻覺身上的劍傷開始泛出黑氣，他感覺到自己的靈力正在快速流失，甚至眼前一切都開始恍惚起來。
聽到這話，心里的傷口卻比身上的更疼，幾乎難以忍受。
她亮出自己淬著霜的長劍，甚至不屑于蹲下，只冷冷地睥睨著他。
“我身上的冰靈根能化解這個毒，就算你不擋，我也死不了。”
閻覺的瞳孔微微渙散，卻仍固執地看著她。
“阿昭……可是，看在我為你做了這么多的份上，你能不能至少明白我的心意，我不求你原諒我……我只是……”
越昭的聲音卻已經變得不耐煩，毫不在意地打斷他道：
“閻覺，你知道嗎？你這一輩子，都在做感動自己的事情。”
“你愛的從來不是阿念，也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幻想出來的救贖。”
“你以為我會感動嗎？根本不會，就算你今日為我而死，我也不會覺得有任何虧欠。”
“因為——”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這本就是你欠我的。”
閻覺的呼吸越來越弱，視線逐漸模糊。
他看著她轉身離去，白衣勝雪，背影決絕。
她真的一次也沒有回頭。
閻覺躺在血泊中，意識漸漸渙散。
走馬燈般的記憶在眼前閃過——
他看見前世，越昭被鎖在地牢里，渾身是傷，卻仍倔強地看著他道：“我從來沒有害阿念。”
他也看見這一世，越昭墜入寒泉前，最后看他的那一眼，滿是失望。
——他終究，還是永遠失去了她。
兩世的執念，兩世的悔恨，到了如今，都化作一聲哽咽。
“阿昭……”
他的手指微微動了動，似乎想抓住什么，卻終究無力垂下。
漸漸沒了聲息。
而遠處，那道白色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茫茫林海之中。
——這一次，是真的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