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破曉菜場東方泛白時，林淑雅已經碼齊了第六筐青菜。
塑料筐沿的冰碴子刮得手背生疼，她對著掌心哈了口白氣，
摸出褪色的唇膏在凍裂的嘴皮上抹了半圈。"你這丫頭又折騰啥呢？"魚攤王嬸抻著脖子，
看淑雅踮腳掛起手繪海報。皺巴巴的瓦楞紙上，
金粉勾的"買菜抽大獎"在節能燈下閃著微光，底下小楷工整寫著：消費滿十元抽現金紅包，
百分百中獎。淑雅把起毛邊的袖套往上拽了拽，"王嬸，
您信不信今天我的小白菜比您的帶魚先賣完？"話音未落，
晨練歸來的張阿姨已經湊到攤前："阿雅，這紅包真能抽著錢？""張姨您試試？
"她麻利地扯下塑料袋，"今早剛割的茼蒿，特意給您留著嫩尖。"電子秤泛著綠光，
淑雅趁裝袋時往菜里塞了把香菜，"您抽個三等獎，送半斤小蔥！
"人群像聞到腥味的魚群圍攏過來時，淑雅摸出裂屏的手機。直播鏡頭掃過掛著露珠的菜筐，
最后定格在她凍紅的鼻尖："老鐵們瞅瞅這天然冷庫，上海青兩塊五一斤，
下單滿38主播親自送貨——""城管來了！"西頭突然炸開一聲吼。淑雅瞳孔驟縮，
直播畫面劇烈晃動。她一腳勾住捆菜的麻繩，塑料布"嘩啦"罩住菜筐，
動作流暢得像是肌肉記憶。芹菜葉擦過耳際時，
她突然把手機拍進王嬸掌心："嬸子幫我播著！
""作死啊你..."王嬸的驚呼被卷進晨風里。淑雅抱起兩筐青菜沖進巷子，
運動鞋踩在青苔上打滑。深灰制服的身影逼近時，她猛地把菜筐塞進修車攤篷布下，
轉身揚起乖巧的笑："李叔早，
包的薺菜餛飩在保溫桶里..."第二章 直播風波餛飩騰起的熱氣氤氳了城管老李的鏡片。
"第幾次了？"他敲著沒收的電子秤，"上周是擴音喇叭，這周搞抽獎，
下次是不是要擺擂臺？"淑雅絞著起球的圍巾穗子，
"我弟下月復讀費還差兩千..."話沒說完，
手機在王嬸手里突然爆出炸雷般的特效音："感謝'東海漁霸'送的火箭！老鐵給力！
"老李的筷子僵在半空。直播畫面里，王嬸的魚鱗圍裙占滿屏幕，
彈幕瘋狂滾動：[主播轉型海鮮西施了？][說好的送蔥呢！]淑雅一個箭步搶過手機，
"家人們突發狀況！"鏡頭猛然轉向窗外，晨光正刺破云層，"關注主播不迷路，
五分鐘后上架限時秒殺！"老李的嘆息混著餛飩湯咽下肚。當他摸出罰單本時，
淑雅突然指著直播間驚呼："破千人了！李叔您看，
這都是宣傳咱們街道民生工程的好機會呀！"罰單最終變成整改通知書。
淑雅鞠躬送走城管時，王嬸戳著她腦門罵："作精！你媽住院那會兒怎么答應她的？
"罵著罵著卻往她兜里塞了條凍帶魚："給你弟補腦子。
"第三章 雨夜驚變梅雨季的潮氣浸透了超市工服。淑雅跪在生鮮區擦地磚時，
中年女主管的高跟鞋噠噠逼近。"小林，三文魚柜臺為什么沒擺試吃？""張姐，
試吃品需要部門經理簽字..."淑雅話音未落，對方突然掀翻水桶。
漂白水漫過她磨破的褲膝，"總部巡查前搞不定，就滾回你的菜市場！
"更衣室的掛鐘指向凌晨一點。淑雅揉著淤青的膝蓋解鎖手機，
直播間彈窗突然跳出：[您關注的"東海漁霸"正在直播]昏暗屏幕里，
王嬸正舉著她的抽獎海報吆喝："家人們給菜場西施點點關注！"彈幕飄過一連串火箭特效，
淑雅喉嚨突然哽住。暴雨砸在便利店塑料棚上時，她看見路邊的老人踉蹌扶住燈柱。
急救電話占線的忙音中，淑雅沖進雨幕。當發現老人西裝內袋的硝酸甘油片時，
救護車藍光正刺破雨簾。三天后，董事辦秘書找到正在搬貨的淑雅："董事長要見你。
"電梯鏡面映出她粘著菜葉的劉海，總裁室里，
那夜昏迷的老人正摩挲著救命的藥瓶："小姑娘，對市場營銷感興趣嗎？
"第四章 玻璃迷宮董事長辦公室的檀香熏得人發暈。淑雅盯著地毯上蜿蜒的金線，
聽著鋼筆劃過紙頁的沙沙聲。老人終于抬頭時，
鏡片后的目光像手術刀："市場部缺個策劃助理，明天報到。"更衣鏡前，
淑雅第13次調整廉價西裝的墊肩。走廊盡頭的磨砂玻璃門后，
高跟鞋叩擊大理石的聲音突然靜止——是那晚掀翻水桶的張主管。"這是新來的小林。
"人事經理話音未落，張莉的蔻丹指甲已經戳到淑雅眼前："超市生鮮區的？
董事長知道您連PPT都不會做嗎？"淑雅接過工牌的手穩得像秤桿："正想跟張總請教，
上周三文魚試吃活動的ROI怎么算？"她瞟見對方電腦屏保上的親子照，
"聽說您兒子在雙語學校？我們新推出的親子料理包..."玻璃幕墻外的陸家嘴云團低垂，
淑雅在消防通道啃冷飯團時，收到弟弟的短信："姐，模擬考進年級前五十了！
"照片里少年舉著試卷，背景是病房窗簾的碎花圖案。深夜十點，
保潔阿姨掃到她蜷在資料室地板上。四周散落著歷年營銷方案，
熒光筆劃滿《消費者行為學》的盜版書頁。當晨光舔上咖啡漬斑斑的筆記本時，
淑雅正往Excel里錄入數據，
突然發現2017年情人節促銷與黃桃罐頭庫存波動的神秘關聯。"早啊林助理。
"周一晨會上，張莉把文件摔在投影儀前，"給你三天，把社區店會員激活率提上來。
"淑雅摩挲著袖口脫線的鎖邊。散會時，
她攔住正要倒咖啡的IT小哥："能不能教我爬取微博話題數據？
用...用上次幫你帶的鮮肉月餅換？"第五章 數據囚徒凌晨三點的辦公室泛著冷光，
咖啡機滴落的殘液在托盤積成褐色水洼。淑雅盯著爬蟲軟件里跳動的數據流，
突然抓起記號筆在玻璃幕墻上狂寫。"鮮肉月餅換來的爬蟲教程果然不虧。
"IT小哥阿康啃著韭菜盒子，看滿墻的微博話題詞云像病毒蔓延。
#學區房焦慮#、#家長群內卷#、#早餐糊弄學#的紅字纏繞著周邊社區地圖。
淑雅突然用紅筆圈住"明城花園"："這個小區年輕媽媽凌晨三點還在曬早餐？
"她點開某條抱怨截圖："'老公連雞蛋都不會煎'——阿康，查這個IP的團購記錄！
"打印機吞吐著熱騰騰的紙頁時，晨光正爬上數據可視化大屏。
淑雅把馬克杯倒扣在投影儀開關上，咖啡漬在PPT封面泅出褐斑："張總，
我們可以把三文魚邊角料做成輔食冰格。"張莉的睫毛膏結著霜："邊角料？
你當媽媽們是乞丐？""是時間乞丐。"淑雅點擊遙控器，
大屏炸開實時監控畫面——便利店微波柜臺前，
穿睡衣的媽媽正把速凍包子按在暖氣片上解凍，"每周四凌晨，
該小區寶媽群會出現集中性焦慮，而我們冷鏈車五點經過這里。"她舉起樣品盒，
三文魚碎在卡通冰格里凝成粉色琥珀："微波爐叮90秒，蛋白質夠孩子吃三天。
會員預購送《糊弄學早餐指南》，作者是..."她指向屏幕上的百萬粉絲育兒博主，
"這位的助理剛同意用資源置換。"董事長的掌聲從門口傳來時，張莉的珍珠耳環突然斷裂，
骨碌碌滾進通風口。淑雅彎腰去撿，瞥見對方絲襪勾破的裂口蜿蜒如地圖上的社區邊界。
第六章 銹秤暴雨砸在冷庫鐵皮頂上像擂鼓，張遠甩開額前濕發時，那道疤從眉骨裂到顴骨，
在節能燈下泛著青。他拇指一挑掀開紙箱，三文魚碎冰碴子里泛著可疑的灰白。
"林經理解釋下？"他轉著Zippo打火機，齒輪摩擦聲混著冷庫嗡鳴，
"這批邊角料上周就該銷毀。"淑雅工牌上的"助理"剛換成"經理"，
不銹鋼吊繩還纏著止血貼。她伸手探向魚碎，
冰渣刺痛結痂的虎口——那是連夜組裝冰格磨破的。"冷鏈車追尾耽誤兩小時，
但中心溫度始終...""我要聽的不是話術。"張遠突然撐住貨架俯身，
陰影籠罩下來時有海腥氣，"你在入庫單填的捕撈日期，比實際晚了三天。"雷聲碾過天際，
冷庫白熾燈管滋啦閃爍。淑雅瞥見監控器紅燈熄滅，壓低聲音："張總該清楚行業規則，
兒童食品項目要是黃了...""所以給孩子吃腐肉就是新規則？"打火機"咔嗒"點燃，
火苗映亮他眼底血絲，"我爺爺的漁船1987年沉在臺風里，
就因為貨主逼他運發臭的魚獲。"暴雨聲突然灌滿耳膜。
淑雅想起ICU里母親插著胃管說"要活得敞亮"，指甲掐進掌心舊疤。警報器突然尖叫，
她轉頭看見雨水正從通風管倒灌。"冷庫要淹！"工人驚呼中，淑雅已踩著貨架攀上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