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電話里陷入詭異的沉默。

好半晌，陶景妍才試探著開口：“哥？哥哥？真的是你嗎？你是不是被人劫持了？綁匪的贖金是按死王宜年？”

不怪陶景妍大驚小怪，實在是以陶景珩的為人，根本不會無緣無故把人玩到破產(chǎn)。

何況，王宜年是影視圈的，身份地位在圈里也就還看得過去，就這樣的垃圾連給裕叔提鞋都不配，哪里有機會能讓陶景珩費心？

陶景妍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王宜年是怎么惹到她哥的。

陶景珩勾唇一笑，把他妹妹的聯(lián)想從天邊拽回來：“是我。”他似乎是有點無奈，“陶陶，在你眼里，我已經(jīng)廉價到只值地攤價了？”

陶景妍沉吟兩秒，突然大喝一聲：“我叫你一聲陶景珩，你敢答應(yīng)嗎？！”

陶景珩：“……”

陶景珩扶額失笑：“別鬧，說正事。”

“那到底是為什么呀？”陶景妍百思不得其解，“他混南邊影視圈的，我在北邊，他也沒惹我。我就算是北方土霸王，要去壓他這種南方老土鱉，也得有個開戰(zhàn)原因吧。”

說話間已經(jīng)到房間門口，裕叔刷卡開了門，扶著門等陶景珩先進。

房間內(nèi)燈光明亮，溫暖如春，隔絕窗外的大風(fēng)與寒冷，空氣中漂浮著潔凈冷淡的香氛，連濕度都好像是被精確計算過的剛剛好。

陶景珩大步邁入房間，過玄關(guān)，給了陶景妍開戰(zhàn)理由：“因為他在瀾灣，在我面前欺負女孩子。既有損瀾灣品牌形象，也讓我不太高興。”

幾乎在話音落下的一瞬，他聽見“嗒噠，嗒噠”的腳步聲，很慢很虛浮，像要飄起來，或者徹底掉下去。

下意識轉(zhuǎn)頭，隔著整個會客廳，與被人扶著，緩步從浴室出來的檀莞茜視線交匯。

她已經(jīng)換掉禮服裙，身上裹著酒店為客人準備的純白浴袍。還沒他巴掌大的臉慘白如紙，連唇瓣的血色都褪得一干二凈。只有一雙眼睛，紅紅的，眼珠很黑，因而顯得倔強。披散在肩上的烏發(fā)是更重的顏色。

她似乎還在發(fā)著抖，身形單薄似風(fēng)中將折未折的蒲葦。

陶景妍在電話里大罵王宜年癩蛤蟆，老王八，衰仔，撲街，狗崽子，并發(fā)誓明天就去搶他的投資項目，砸他飯碗，喂他屎。

陶景珩耐心聽了半分鐘，說：“好了，陶陶，你該去睡覺了。”然后掛了電話。

秦鷺這才開口：“景先生。”

陶景珩輕“嗯”一聲：“處理好了？”視線再次落在檀莞茜身上，發(fā)現(xiàn)對方還是直勾勾盯著他看。

秦鷺：“比之前好了許多，但這位小姐泡冷水太久，有點失溫。”

陶景珩了然，吩咐裕叔：“去臥室拿一條羊絨毯。”

裕叔去臥室，秦鷺扶著檀莞茜到沙發(fā)坐下，另一個女孩用玻璃水壺盛了滿壺溫水過來，倒了一杯，遞給檀莞茜。

檀莞茜抬手，抖得厲害，根本握不住杯子。

秦鷺接過：“我來吧，去拿一支吸管過來。”然后先自己喝了一口，再將杯子轉(zhuǎn)了一下，抵上檀莞茜唇邊，“您現(xiàn)在需要大量喝水，可以一定程度上緩釋藥物。”

檀莞茜看她一眼，就著杯口大口大口吞咽。

溫熱的水路過喉嚨，食管，抵達胃部，在她體內(nèi)積起一片小溫泉，溫暖冷沉的胃。

她的身體很疲憊，有一種過度用力后的酸軟。四肢，關(guān)節(jié)像是在冰天雪地里埋了許久的舊齒輪，咬合不緊，遲鈍而疼痛。

她剛喝完一杯水，裕叔也拿著羊絨毯從臥室出來。

陶景珩接過，抖開，微微俯身搭在她肩上，在她身前收緊，將她整個人裹在細密柔軟的羊絨里。

垂眸看她，溫和道：“再忍一會兒，醫(yī)生會過來給你打緩釋劑。”

自他出現(xiàn)，對方就一直盯著他，只有被人打斷時才會收回視線。

因而當他俯身說話時，她的視線也分毫不差地落在他臉上。

距離近，他才發(fā)現(xiàn)，她長了一雙很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眼眶濕紅，眼神卻干凈純粹，帶著些探究，直白而無畏地盯著他。

好像對他很放心的樣子。

她這模樣，讓他想起一種叫白赤丹的山茶花，純潔雅致，一塵不染。

陶景珩不禁彎了下唇：“看我做什么？”

酒精和藥物讓她的大腦昏沉，身體綿軟。又因為泡冷水和短暫發(fā)泄，比之前清醒不少。

因此看清了他的模樣。

他長得很精致，比她知道的所有圈內(nèi)男明星都貴氣。氣質(zhì)矜貴沉穩(wěn)，帶著東方特有的儒雅端方。高鼻深目，瞳孔深黑，像黑洞，叫人看不清里面真正的內(nèi)容，因而顯得神秘，疏離。

鼻梁高陡，架一副細邊冷質(zhì)銀框眼鏡，將他襯得更加冷沉，好似高山一捧難以觸及的雪。

現(xiàn)在她還知道，他下巴與脖頸交接的三角面上，有一粒非常隱秘的小痣。

剛才她就是親的那里。

檀莞茜眨眨眼，嗓音嘶啞地對他說：“剛剛……對不起。”

陶景珩神色平淡：“你已經(jīng)道過歉了。”

說著，他就要起身離開。

檀莞茜卻倏地從羊絨毯里伸出手來，冷得刺骨的指尖緊緊攥住他的襯衫袖子。

陶景珩瞇了瞇眼，眼神意味深長，落在她指尖。

而后聽她抖著聲音，誠懇地說：“謝謝。”

陶景珩在她身前站直，單手插進西褲口袋，如一株蒼翠挺拔的青松，禮貌回她：“不客氣。”

說完要抽自己被她拽住的襯衫，卻沒想到被她抓得更緊。

陶景珩：“……”

門鈴適時被按響，裕叔立馬道：“我去開門。”

門外是大晚上緊趕慢趕，總算在二十分鐘之內(nèi)趕到的濱城市立醫(yī)院院長。

兩個老頭相互問好后，往會客廳走。

聽到陌生男人的聲音，檀莞茜應(yīng)激般將陶景珩的衣袖抓得更緊，身體也朝他微微前傾。

即便她現(xiàn)在腦子不清楚，她也明白，面前這個男人絕對位高權(quán)重，不是她這種人能接近，攀附得起的。

可很奇怪，明明那么冷淡克制，難以接近的人，卻比這屋子里任何一個人都令她感到安心。仿佛是一切安全感的來源。

于是當有意料之外的人接近時，她會下意識往安全的地方去。

究其原因，她想，大概是她的求救第一次有了回應(yīng)，于是她允許今晚的自己可以釋放出一點對他人的依賴。

只是苦了裕叔，看到他們倆拉拉扯扯的模樣，額角青筋突突跳。

陶景珩無情無緒瞥一眼裕叔，嗓音低沉，帶著少許安撫：“是市立醫(yī)院張院長，來給你吊水。”

張院長面容和藹，看起來十分權(quán)威，知道不該八卦的別八卦，只問檀莞茜：“你知道自己吃的是哪種催情藥嗎？”

檀莞茜抓著陶景珩，很戒備地搖頭。

張院長又問：“在你意識到藥效時，距離你吃下最后一樣?xùn)|西過去多久了？”

檀莞茜思索片刻，嗓音嘶啞地回答：“大約一個半小時。”

張院長大概知道了藥的種類，詢問陶景珩的意見：“在這里吊水？”

陶景珩看她蒼白的面孔，戒備的神情，緊攥著他衣袖的指尖和還在輕微發(fā)抖的身體，下了決定：“去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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